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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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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听过。
梨花白,是她带上柳苍山的酒。
又想起那个大雾弥漫,遍地霜寒的晨冬,那日的冷,一如今日的冷。
寒风侵肌,折胶堕指。
思绪忽然堵作一团,赵怀瑾呆滞地望着她,久久说不出话。
......
原来是真的。
正因为是真的,这一切才都能对得上。
看她的脖子,她会一反常态的勃然变色;
知晓自己的性别,想要联姻赵氏;以及她方才的话,并非是随口扯谎。
她心里真的委屈失望过。
淮安重生了。
她和他一样,重新在永光二十二这年活了过来。她应该比他“醒”的早,大约也已经见过永光二十二的自己了。
“师兄?”
身体止不住颤抖,眼睛微微泛光,他心里又惊又喜,正不知该作何反应时,柳淮安皱着眉头忽然问了一句。
“你问这些做什么?”
一脸不解。
连续呼了几口浊气,他勾起唇角:
“淮安。”
情不自禁地抓起她的手,面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愉悦。
“真的是你,淮安?”
“是我?”
好熟悉的对话,柳淮安紧皱着眉头,更疑惑了。
她摸不着头的反问道:“不是我,还能是谁?”
“难道我有了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赵怀瑾拿起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心口;激烈的振动声,心脏仿佛要撞破胸腔。
“不一样的。”
他张了张口,正想要继续说些什么,视线对上柳淮安那张纯真无害的脸,声音戛然而止。
他停住了。
不能说。
话一旦出口,覆水难收。
对他来说,虽然都是同一个人,也都是同一份的爱;可他见到了永平三年,那个为他受尽委屈,吃了无数苦的柳淮安,心里自然会更开心。
因为他知道,他的姑娘原来没有死,她又活过来了。
而他的弥补,也皆都到了“对”的那个人身上。
可是,赵怀瑾扫过她稚嫩的眉眼,忽然有些恍惚。
那她想见的,会是那个永平三年的自己吗。
想起之前她说过的那些话。
倘若他把自己也重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淮安,会原谅他吗。
她不会。
此刻她眼中的这个赵怀瑾,是永光二十二年,那个还把她放在心尖上的师兄。
她之所以能够和风细雨,一副“冰释前嫌”地模样同他相处,是因为这个“前嫌”尚还未发生。
他太了解她了。
她不会将他未来犯下的过错,怪在如今这个“一无所知”的自己身上。
但如果他若说了,说他是永平三年那个害得她家破人亡,逼得她自刎柳苍的赵怀瑾,淮安还会是这副样子吗。
也不会。
心跳又突然多了些其他的意味。
生硬地移开了目光,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过了多久,
他压下心中的波澜,沉声应付道:
“没有。”
“不过是方才见你不想说,便随口问了两句无关紧要的事,扯开话题。”
不露破绽。
柳淮安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她盯着赵怀瑾别过去的那张侧脸,有些不敢相信道:“那你是真的没听说过梨花白?”
“应该不能吧,你不是很爱藏酒吗?”
他将脸藏在背光处,微微摇头否认:
“没有。”
“我只知晓秋露梨花白,他们分号的事,还未曾耳闻过。”
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柳淮安:“......”
嗯?
迷茫地眨了眨眼,这下轮到她愣住了。
继赵怀瑾之后,柳淮安也生硬地转过了头。
两个人都侧着半个身子,后脑勺对着后脑勺,谁也不敢看谁。
她紧紧咬着牙,在心里直犯嘀咕。
说起来,这家酒庄分号,是哪一年发生的事来着......
师兄居然没听过......
忽然忍不住自我怀疑了起来,难道是在永光二十二之后?
那我这岂不是又主动露出了破绽?
......
是人都有口误,师兄应该不会多想吧......
心跳莫名。
凝着眉头忧虑了许久,她抱着侥幸的心理,安慰起了自己。
没事,不要怕。
师兄虽然聪明,但是他不信鬼神,一定不会联想到自己“死后还魂”之类的无稽之谈。
同样的话安慰同一个自己,依然有效。
平白生了几分底气。
“哈哈......”
干笑了两声掩饰心虚,柳淮安僵硬地转过头:“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哈哈......不打紧不打紧。”
“反正顾西左自从尝到你窖里的董香,心里也容不下别的酒了。”
“那些都不重要。”
坐着的人闷闷应了一声嗯,她心虚地瞥过去两眼,没敢再说话。
屋内忽然安静了下来。
怎么又不说话了......
白天睡得多了,晚上就格外精神。
夜越来越深,雪落无声,只听风嚎,赵怀瑾低着眸子静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有些诡异。
“师兄,你抖什么?”
她趴在枕头上,百无聊赖地转动着眼珠,不经意间瞥见了赵怀瑾不住颤抖的手。
微微有些诧异:“不舒服吗?”
闻声,赵怀瑾微微一愣,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反常”。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没有。”
怕她多想,便顺势重新躺了下去。
温热暖人的被窝里,他斜斜侧着身子,手臂穿过柳淮安的腰,腕上微微用力,将她揽进了怀里。
下巴抵在她的头上,声音不自觉沙哑,吐了两个字。
“我冷。”
一直干坐着,能不冷吗。
怀里的人使劲往上扯了扯被子:“那就捂严实点。”
棉被盖过头顶,她闷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异常的心跳声,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清香,又蹭了蹭。
“我给你暖暖。”
仿佛赚了什么大便宜。
两人相拥卧床,子正的钟声敲响,余音绕梁。
赵怀瑾一只手揽着她的要,一只手垫着她的伤,身子贴合的足够紧实,姿势也算亲昵?
可怀里躺着的那个人,面色一副“大义凛然”与“正气浩然”的模样,任谁见到这副景象,也绝不会联想起有关于男女之间的任何暧昧之情。
他们只会觉得柳淮安舍身取义,为了兄弟不惜委身伏低。
话再说回来。
常言道,再暖和的怀抱都将败给稀薄的空气,这话果然不假。
柳淮安在被子里闷了还未有一刻钟,便觉得似是被人掐了脖子,匀不过气来。
空气一点一滴地正流动着,室内无声。
她忽然仰起头,拉开了两人距离,然后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呼~这~呼~呼~”
“这能是人待的姿势,呼~呼~差点把我闷——”
那个死字还未出口,抬眼瞥了一眼赵怀瑾,四目相对,恍惚看到了他哀哀欲绝的那张脸和眼中闪烁的光。
心中猛然一紧。
“师兄?”
不自觉沉下了脸,神情莫名局促,忘了呼吸。
“你哭了?”
赵怀瑾忙将她重新拉回了怀里,掩下神情:
“没有。”
她被迫埋在他的怀里,看不清他的面孔,只听头顶传来一道哑哑的嗓音:
“是困了。”
分明在撒谎。
柳淮安固执地挣脱开他的手,然后板正他的脸,面上少有的严肃:
“发生了什么事?”
她胡乱地猜测着,“是怀玉出事了?”
话一出口,被自己的话吓到,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语气不自觉跟着紧张:“我今日到宫里来还没来得及去见他,他怎么了?”
“有什么事吗?”
“别瞎想。”
她的话让赵怀瑾心里再一次确信,她是经历过永平之乱而来的。
她知晓怀玉出过事,所以会格外紧张。
从她身后紧了紧被角,掖到她的身下。
看她一副认真的神情,他若是不说清楚,只怕她轻易不肯罢休。
“方才听你说起你师父的年纪,我忽然想起父皇来。”
“起了些情绪,不是什么大事。”
顿了顿声,他又道:“若是怀玉的事,我也不会拖到现在才伤心。”
有理有据,合情合理,话说的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柳淮安微微点头,面上一副“原来是这样”的表情。
听他都搬出老皇帝来了,她自然是深信不疑。
重新躺回他的怀里,脑海里模糊想起,老皇帝的年纪,似乎没比她师父大多少。
原本赵泰也是个身强体壮,健步如飞的武人。
他是自永光五年回京涉政后开始操劳国事,二十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不觉拖垮身体,耗到了油尽灯枯。
何尝不无辜。
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背,柳淮安安慰道:“先帝是英武之人,他这一生,是值的。”
死亦是鬼雄。
似是觉得有些出乎预料,头上的人闻声愣了愣。
“淮安,你真的觉得先帝,是英武之人?”
“为何不会觉得?”柳淮安反问道,“若非是他,南赵又岂会有今天?”
“可他......”
赵怀瑾有些犹豫,酝酿了许久,才吐出了“谋逆”这两个字。
“你错了。”
柳淮安环着他的腰身,紧闭双目,声音沉冷出嗓。
“他没有叛国。”
她道:“是楚帝降国在前,先帝称帝在后,你为何会给他扣上一顶谋逆的帽子呢?”
“若非是他拒降,以一己之力击退敌军,将南楚从亡国之危里解救出来,今日我们所踏之土也不会是今日的模样。”
“不过是换了个姓氏罢了,至少百姓还是那些百姓,国土也还是那些国土;若是楚帝还活着,他许是应该会谢谢你的父亲,因为有他的坚持和能力,才没让南楚的这些子民,成为亡国奴。”
“况且,楚皇帝他是自缢,同你父亲本无任何关系。”
“一未弑君,二未窃国,他如何算得上是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