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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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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里振振有词:“你想啊,咱们检举了他,刑部立案受审,到时他因受贿而被革了职。”
眉毛一挑,露出了个得意的表情,“没了权势,还怎么复辟?”
微微瞪圆了眼,柳淮安咂了咂舌:“好......好毒辣的法子。”
顾西左翘起嘴角正得意,只听她话锋一转,又问道,
“那师父受过贿没有?”
......
这.....
顾西左呆呆地望着她,有些不确定道,“应该有吧......”
这坐朝当官的哪一个没受过贿。
再说他们大都正司,皇帝的爪牙,望京城里权势无俩。
逢年过节的,总应该会有那么几个犯了事的小官僚来送送东西,讨讨好吧......
“可是......”柳淮安再次犹豫出口,轻声提醒道,“从前咱们俩在外面花天酒地,但凡是超过五两银子,师父便会大发雷霆,骂我们挥霍无度......”
“这......”
对比一下其他府里的公子哥,连知府的儿子吃顿饭都是三荤三素,七两银子起步。
他们这样的,日子是不是过得太紧巴了?
顾西左一愣。
确实。
平日里就数他们的师父克勤克俭,这要真是有过贪污受贿,钱肯定是不缺的。
何至于整日盯着他们哥俩这点俸禄不放。
“那.....”
有些犯难,顾西左挠了挠头,“你觉得师父还有可能会犯些什么罪?”
“或者咱俩想办法栽赃陷害,硬要说他贪污受贿呢?”
......
柳晏山如果知道他这两个徒弟,平日里不但极爱惹祸生事,现下跪在祠堂里,甚至一心研究着要如何扒掉他那身官服。
那当初就算是打死他,
也绝不会嫌命长,非要养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兔崽子。
柳淮安摇了摇头,觉得不太靠谱。
“你还想诬蔑师父?别到时候诋毁不成,你再因为栽赃朝廷命官把自己给送了进去。”
“你也不想想咱们都正司是干嘛的。”
顾西左:“......”
大都正司,皇帝的锦衣御卫,大到王侯谋逆,小到县官贪污,干的就是为皇上监察百官,肃清朝堂的活。
想起都正司里的那些器具刑罚,顾西左吞了吞口水。
没敢再说话。
不知跪了多久,膝盖又开始一阵阵钝痛。
让人受不了了。
“差不多了吧?”顾西左问。
“差不多了。”柳淮安颔首。
声落,两人不约而同地转个身子,坐在了垫子上。
顾西左揉着一阵阵刺痛的膝盖,忍不住疑惑,“从小到大也没少跪啊。”
“这膝盖怎么一点没长进没有呢。”
回回跪,回回都痛。
不耐用啊。
柳淮安弯了弯唇,笑道:“从小到大,你也没少挨打啊。”
“怎么不见你长进?”
还不是一样回回挨打,回回犯错吗。
顾西左白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每次都说要在这屋里藏两副护膝。”他摸着一碰即疼的膝盖,嘴上嘀咕,“这都多少次了,护膝呢?”
眨了眨眼,柳淮安有些不确定:“是让我准备的吗?”
她望着顾西左,回忆道,“我不记得是让你院里的丫头做的吗?”
“是吗?”
顾西左显然也记不清了,他解放着两个膝盖,咬牙道,“那我回去就让春琴去做。”
说罢,腹中忽然袭来一阵空虚。
他捂着肚子,这才想起:“我晚饭都没吃上。”
“又同你说了那么半天,这会儿饿的前胸贴后背。”
“你不早说。”
屋内的碳火不知何时已经燃尽了,热度开始流失,柳淮安揉的累了,一罢手,索性直接躺了下去。
她望着梁上的木头,一脸疲惫道,“早知道你没吃晚饭,我就从宫里给你带点了。”
见她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彻底放飞了自我,顾西左也紧跟着躺了下去。
冰凉的地板从背部袭来,瞬间蔓延全身。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又猛地从地上弹坐起,一阵龇牙咧嘴。
“咋这么凉?”
瞧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柳淮安赞道,
“你可真行。”
顾西左皱眉瞧着她,“你怎么一点反应没有?不冰人吗?”
“冰啊。”
柳淮安散了架似的躺在地上,提了提嗓子,“可是我太累了。”
“我宁愿冰着。”
也不想再动一下。
“啧。”
顾西左咂舌:“论强还是你强。”
她枕着一只胳膊,另一只手搭在肚子上,微微闭眼,哈欠连天。
“你把我的大氅拿来铺在地上,不就不冷了吗。”
“聪明。”
顾西左感激地望了她一眼,连忙起身去拿她的皮毛外衣。
“我来时跑的急,忘了穿。”
他惋惜道,“不然两件长披,一铺一盖,怎么着都能将就一晚上。”
屋外的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顾西左走到门框前,开出了一条缝,冷风顺着门缝吹进堂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外面窸窸窣窣又落起了雪。
怎么又下雪了?
闭实了门,他忙跑到火盆面前,拨弄了两下,结果一盆碳灰死寂无光,没有任何反应。
“完了呀。”
柳淮安闻声睁开了眼,只听他道,“这没了火,外面又下起了雪。”
“现下也不知是几时,咱们莫不是要被冻死?”
他把柳淮安的大氅穿在了身子,微微迟疑,出声建议道,
“要不咱俩起来打会儿拳,暖和暖和身子?”
柳淮安:“......”
越瞧越觉得顾西左像个傻子。
重新闭上了眼。
地板传来的寒意冰凉入骨,她紧闭着双眼,很难就这么直接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顾西左穿着大氅走了回家,他左右看了下位置,用眼睛大概比出了尺寸。
然后让身体尽可能地蜷缩在那一块圆圆的跪垫上。
清声喃喃响起,柳淮安忽然又想起了件事。
“从明日起,我就到宫里给怀玉做贴身侍卫去了。”
顿了顿,她又道,“调度的旨,大约五六日能下来。”
顾西左窝的正舒服,闻声不禁扬起了头:“还真升职了?”
他听见柳淮安匀称的呼吸声,忍不住跟着打了个哈欠,拢了拢身上大衣,缩回脖子,将脸重新埋回了大衣里。
“也好,跟着赵家那两兄弟混总归是没错的。”
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懒懒散散,“等登基大典一过,楚绍元不久就会进京。”
“到时候我再想办法同他周旋明白。”
若是可以断了他复辟的念头,那是最好,直接事半功倍,能省不少心思。
可如果他非要一意孤行,那还得另外再想个法子。
或者干脆杀了他呢?
她心中有些犹豫难决。
正欲开口,想听一下顾西左是何意见,鼾声忽起,她愣了愣。
抬头往后瞧了瞧。
发现顾西左窝在那块垫子上,已经睡了过去。
蜡烛幽幽燃尽,天色迟迟不明,顾西左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心终于沉了下来。
昏暗的殿室内,柳淮安睁着一双眼睛看向不知名的黑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顾西左方才的话。
“孤儿就是孤儿,没有家人的,才叫孤儿。”
思绪忽然飞回二十年前。
她的师娘阿古兰,这一生,有两个爱好。
一是养蛊,
二是捡孩子。
永光三那一年,新帝回京,三岁的柳淮安方才牙牙学语,还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每日跟在阿古兰的身后,追着“娘......娘.......”的喊。
阿古兰每次闻声,必然停下步子,然后将她从地上一把抱起:“淮安乖,喊师娘。”
“是师娘,不是娘。”
柳淮安歪着头,想了许久,似懂非懂。
依然还是喊娘。
直到她快五岁的时候,还整日是娘长娘短的从家里喊到家外。
偶有贵客登门,见到这个孩子,粗略地算了下年纪,还真的以为,这就是柳晏山与阿古兰的儿子。
夫妻两人若是碰到多嘴问的,便会解释一句;如若不问,便也由得他们误会去。
都是无伤大雅。
就这么一日日地过着,就在旁人几乎都默认了柳淮安乃是柳晏山的幼子这件事时。
他们真正的亲生女儿,柳雪浦终于忍到了极限。
在乞巧节的饭桌上,她冷着长脸,摔筷一怒,向柳淮安吼道,“娘什么娘,那是我娘。”
“总抓着别人的娘亲不放算怎么回事?你就不能找你自己的娘喊去?”
突如其来的脾气,引起桌上一片静寂。
过了许久,柳晏山提声,不冷不淡地斥了一句:“雪浦。”
后者气冲冲地噤了声。
被怒吼了两句的柳淮安不知所措地钻进了阿古兰的怀里,阿古兰抱着她,轻声安抚:“乖,喊师娘,师姐就不生气了。”
她张了张口,想喊师娘,可望着阿古兰那张慈柔的脸,最终还是没有喊出声。
那天,她从阿古兰腋下的缝隙里,清楚看到了她二哥柳天耀的脸上,流露出的同情。
为什么同情。
在柳雪浦一次次不悦地冷嘲热讽下,她终于忍不住,问了阿古兰,
“为什么不能喊娘娘呢?”
他不是娘的儿子吗?
然而,阿古兰喂着她盅里的那些蛊,温声同她说道:“因为你并不是我的儿子啊。”
“我也不是你娘。”
“淮安,你是我捡来的。”
......
年幼的柳淮安瘪了瘪嘴:
“好吧。”
从此再也没有喊过娘。
那个时候,她以为她和别人都是一样的,
有爹有娘有兄有姐,
然而,事实却并非她所想。
似是生怕她无端生出什么误会,
每个人都在不遗余力地告诉她,
你不一样,
唯独你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