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公主拒绝复国》李泉一

18、第 18 章

　　黄瓦红漆，八尺宫墙；青石长砖路，楠木大圆柱。
　　从太清门一路行至沧兰殿，酉时将近。
　　正值日入时分，

　　柳淮安进殿扑了个空。
　　沧兰殿的小太监轻着嗓子，说皇上人在熹园那边赏雪，淮安少爷若是有要紧事，不如往后里走一趟。
　　闻言，她拢了拢身上的大氅，便转道去了熹园。

　　出了沧兰殿后，穿过巷墙登上了高凉台，她一路朝着熹园的方向赶。

　　此时天上阴盖着的云不知何时已经都散了去，路步过半，高凉台的角楼从西南方折来了一道光。
　　她抬头去望，天边一片金黄。

　　夕落之际，铜钱大小的日盘终于从阴云里露了脸，颜色温柔橘黄。
　　满京盛雪被这抹温柔渡上了一层富有温度的金色，斜阳余晖，交织雪色。

　　天上的黄灿与地上纯白掺杂在一起，让人忍不住想把生命定格在此。

　　一副人间静好，山河瑰丽。

　　快步又到熹园。
　　赵怀玉坐在廊亭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地平线。他身上披着大氅，腿上又盖着一张厚厚的绒毯，里外裹的严严实实，可面上依旧不见半分血色。

　　“卑职参见皇上。”柳淮安提着袍子，中规中矩地跪了一声。

　　空气中隐有酒气，赵怀玉转首，轻声笑了笑，目光温和。
　　“淮安来了。”

　　“怀玉。”跪罢，她径自站起身坐下，又恢复以往，“听说你找我。”

　　桌上摆着一盘残棋，柳淮安拿起棋子看了看，又随意放回原处。
　　心不在焉道：“什么事啊？”

　　宫人上前新斟了两杯热茶，她捧起茶直勾勾地望着他。
　　等待下文。

　　“也没什么。”赵怀玉抱着暖炉靠在轮椅上，声音轻沉。
　　“只是昨日让你去看怀瑾，他如何了？”

　　哦！对！柳淮安一愣，忙把杯子放下，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昨天是奉旨去的安信王府，今儿得进宫回话来着。

　　心虚地笑了两声，试图蒙混过去。怪只怪那坛子董香实在令人太过开心，她完全被喜悦给冲昏了头脑。

　　“我听宋迟说，你今日又醉酒给柳都正惹了祸端。”赵怀玉笑意温和地看着她，话中带着宠溺，“给我回话的事，八成也是忘了。”

　　“嘿嘿......”她忙端起桌上的另一杯茶递了上去，一脸乖巧，“师兄人已经醒了，身体也好着呢，我看没什么大事，就给忘了。”
　　“下次，下次。”她连连出声保证，“下次我一定不会再忘了。”

　　“你啊。”
　　赵怀玉笑吟吟地接过了茶，心里并没有真的要同她计较。
　　毕竟他也算是看着柳淮安长大，怎么能不知道她。

　　抿了口茶，气色稍稍好了一些。
　　“会下棋吗？”他问道。

　　她弱弱地回到了坐上：“你又不是不知道。”拨了拨棋盘，答话，“只认个黑白子，其他的一窍不通。”

　　当年，赵怀瑾费尽了所有心思教她下棋，告诉她学棋便是学智，像她这样心智欠缺的人，尤其要学。

　　然而，柳淮安却觉得，自己心智十分充足，京里同她和顾西左厮混的几个公子哥里，少有她这样聪明机灵的。

　　再者，她也实在不明白，坐在那儿一两个时辰不动，几颗圆子儿来来回回地摆来摆去，究竟有什么意思？
　　有这样的空挡，还不如去下河摸鱼，上树掏鸟来的开心。

　　不学不学。

　　最后，在赵怀瑾的坚持己见和呕心沥血的谆谆教导下，她最终还是学会了个入门的皮毛。
　　乍看有模有样，实则一窍不通。

　　再加上后来的这几年疏于“练习”，如今连个唬人的模样都没了。

　　似是早有预料，赵怀玉微微颔首，然后将棋盘上的棋一颗颗收回了棋盒里。
　　“陪我手谈一局。”
　　并没有知难作罢。

　　她不禁坐正了身子，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那你可不要嫌我下的烂。”

　　清盘分子，黑白落定，来往了约有三五个回合。

　　轮椅上的人不着痕迹地停了手。

　　“说起来，你今日闯了这样大的祸，都正大人罚你了吗。”
　　他若无其事地扯了个话题出来。

　　柳淮安正眉头紧锁地握着棋，想着该如何走，忽听怀玉来了这么一句，果然移了心神，一脸苦色。

　　“能不能说点开心的事？”

　　闻言，赵怀玉轻声笑了笑，改口道：“那不如说说，你师父最近在忙些什么？”

　　“忙？”狐疑地望了他一眼。
　　“应该在查晋安的旧案。”柳淮安努力地回忆，永光二十二老皇帝死后，大都正司在办的案子，好像只有一桩晋安谋逆案。

　　南楚国舅唐行止，私下同朝中旧臣密切往来，结党招兵，有造反企图。

　　这个案子并非是单纯的一年两年，从永光十七开始，都正司把视线放在晋安已经长达五年之久了。

　　然而一直没有拿到唐行止谋逆的确切证据。

　　她同赵怀玉仔细道：“这案子查了许久没有证据，先帝又不曾下令让暗里动手。”
　　“怎么？你也觉得拖的太久了？”

　　“时间确实有些长了。”赵怀玉微微闭着眼，稍作沉思，“他这些年一边躲着都正司的耳目，一边增长势力，就算是进度缓慢，只怕如今也不可小觑了。”

　　柳淮安被他一口认定唐行止谋逆的说法引起了兴趣。

　　虽然说这个晋安公确实在招兵买马，有造反之心，可都正司查了五年他毫无破绽，连先帝也不敢认定他是否别有二心，怎么怀玉就这么肯定呢。

　　她明明记得，当年怀玉是死在唐行止前面的。

　　“要不我到晋安走一趟？”她身子往前倾了倾，小心建议。

　　赵怀玉睁开眼睛静静地望着她，四目相对，有探寻，有疑惑，还有一丝不易捕捉的......不信任。

　　过了许久。

　　“你杀的了他吗？”赵怀玉问她。

　　柳淮安拿着棋，歪头思索了片刻。

　　“不太能行。”
　　闻声，前者沉静的眸子微微淡了下来。
　　不肖片刻，又听她道，“若是顾西左跟我一起，估计十有八九。”

　　毕竟想要杀唐行止，要考虑许多综合因素，晋安如今的蛛网宛若铜墙铁壁，密不透风。

　　前一世为除掉这个毒瘤，她们师兄弟四人可一个不差地全都出动了。

　　赵怀玉顿了顿，有些犹豫。

　　柳淮安一眼看出了他的顾忌。
　　“你不想让我师父知道。”

　　她放下了手中棋子，神情难得严肃：“怀玉，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晋安之行，如果单是柳淮安一个人，想要瞒过柳晏山，轻而易举；可要再加上顾西左，身为都正司的都正，就不可能不起疑了。

　　赵怀玉登位的第二日，登基大典尚还未举行，可他就急着想要唐行止的命。
　　说明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问题是出在哪里了。

　　这中间很多细节回想起来皆是细思极恐。
　　如若不是当面怀玉死的早，她甚至以为怀玉也从是永平三年重生回来的。

　　慢着。
　　说起来，怀玉当年，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死的来着？
　　他原本，又是遣的谁去杀晋安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