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灵》kkkkkksss

10、平安夜

　　“祁愿，申报材料弄好了吗？”
　　“好了，我待会拿去盖章。”祁愿在桌上将手里的一叠A4纸整了整，转过头时看见了坐在她隔壁的许翊初。
　　他在看电脑时总会戴上一个金丝眼镜，眼镜挡去了他的凛冽，平添了几分斯文。镜片之下的眼镜专注地盯着屏幕。他修长的手指不时敲击着键盘，看样子应该是在备课。
　　“笑你我枉花光心计……”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祁愿被吓了一跳，赶紧从袋子里翻出手机，滑向接听键。
　　“喂，叶祯，怎么啦？”
　　“上次我不是和你说了那个朋友吗……”
　　“哪个朋友？”
　　“哎你怎么这么不放在心上，就开酒吧那个！”
　　祁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才意识到叶祯看不到：“怎么了？”
　　“他今天下午有空，我帮你约了你下班后，六点左右去吃个饭，怎么样？”
　　“吃饭？可都是陌生人，太尴尬了吧”祁愿压低声音。
　　叶祯被祁愿噎得说不出话，“你之前不都答应了嘛。”
　　祁愿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行吧，你把地址发给我，我下班后就过去。”
　　“行，你记得化个妆，把自己拾掇得好点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下次可别再给我约什么人相亲了”祁愿缩了缩肩膀，“想想就尴尬。”
　　听到“相亲”二字时，许翊初深深地看了祁愿一眼，然后又抬起手腕，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
　　祁愿挂了电话，甫一抬头，就立刻撞入一对幽深得看不出情绪的眸中。
　　她的心禁不住一颤，忍不住回想自己刚才打电话的音量是不是太大了。“许老师，我吵到您了吗”
　　“没有，只是突然记起有一件工作，要麻烦你帮我。”
　　祁愿闻言松了口气，“您太客气了，有什么要我做的请尽管吩咐。”
　　“你加一下我微信吧”许翊初边说边拿出手机，打开二维码的页面后递给祁愿，“我待会发个文件给你，麻烦你帮我校对一下。”
　　祁愿点点头，接过他的手机。刚才见他直接打开手机，连密码都没有，也不由得纳罕，现在居然还有人手机不设密码。难道他手机里一点秘密都没有吗？
　　她扫了他的二维码，他的头像很简洁，黑色为底，再加上几个白色的字母“Sterne”。
　　祁愿想这大概是他的英文名，申请发过去，很快就通过了。
　　她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五点半了，半个小时应该可以校对完吧。
　　可是当她打开闪烁着的“Sterne”发给她的文件时，她已经确定自己会迟到了。许翊初要她校对的文章居然有三万多字！
　　“许老师，可以问一下，这文件什么时候要吗？”
　　“这文件我明天要用，希望你最好今天能交给我”许翊初抬起头看着祁愿，“怎么？有急事？”
　　许翊初已经说得如此明确，祁愿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只好摇摇头，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
　　以她的速度，半个小时无论如何也校对不了三万字，好在她本来对相亲这事也没什么热情。所以祁愿发了条消息告诉叶祯，她可能会迟到后便打开文档，认真看了起来。
　　她的注意力都在文档上，没注意到磨砂玻璃那边的许翊初凝视着她，嘴角微微上扬。

　　祁愿歪了歪脖子，伸了个懒腰。一杯咖啡放到她桌面上，她的视线顺着咖啡望上去，见到了许翊初。
　　“辛苦了。”许翊初从办公椅上拎起大衣和围巾，有些不容置疑：“我请你吃饭吧。”
　　对了，吃饭！祁愿一惊，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居然已经快八点了。这么说自己迟到了将近一个小时！
　　许翊初见祁愿神色慌张，“怎么了？”
　　“我忘了我约了人六点吃饭。”祁愿迅速起身，收拾桌上的东西。
　　“我送你过去吧”许翊初从桌上拿起车钥匙就走了，只留给祁愿一个背影。
　　“那麻烦您了”祁愿见无法拒绝，只好乖乖跟上。
　　许翊初的车是一辆黑色保时捷Cayman，看上去很新。他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等到祁愿坐进去后，才又转身回到驾驶座上。
　　祁愿一进车内，并未闻到任何异味，也没有任何香味。车内也很干净，没有任何多余的气味，也没有任何装饰物。
　　祁愿坐在他旁边，任由空气静静地在两人之间流淌。她假装不在意地瞥了一眼他的侧脸，他开车时神情很专注，一直目视前方。他的眉毛很浓，剑眉之下是深邃的眼睛，看上去像是有混血血统。从侧面看，他的五官更显立体，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喉结也很鲜明。
　　“听音乐吗？”许翊初突然开口。
　　“好。”祁愿连忙收回视线，将目光移到窗外。
　　音符像是柔和的月光缓缓倾泻而出，这旋律很熟悉，祁愿听了一会便记起来：“这是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她眼含笑意，满脸都是惊喜。
　　许翊初笑着点点头，“你喜欢听德彪西？”
　　祁愿觉得他这句话应该是问句，虽然他的语气完全是肯定。
　　这熟悉的旋律让祁愿完全放松了，她靠在椅背上，侧过脸看着那赏心悦目的侧脸，问出了刚才就想问的问题：“有没有人说过你像混血儿？”
　　许翊初嘴角微微上扬，“我母亲是瑞典人。”
　　“原来你真是混血儿！”祁愿没想到随口一问倒真的猜中了。“听说您之前在德国任教，怎么会突然回国呢？”
　　车刚好开到一个路口，指示灯闪到红灯。
　　许翊初随手将车窗滑下来，晚风透过缝隙溜进来，他柔软的额发微微吹动。有一刻他没有开口，就在祁愿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的声音很低，几乎与车窗外的夜色融为一体：
　　“为了找一个人。”
　　“找一个人？”祁愿仿佛没有听清那般顺着他的话低语了一遍。
　　“那……那个人应该对你挺重要的吧？”
　　许翊初点点头，“到了”。
　　他一提醒，祁愿才想起自己过来这边的原因，她赶紧按了下手机屏幕，已经迟到了将近一个半钟。祁愿又是羞愧又有些隐秘的庆幸。
　　如果错过这个她原本就不想赴的约，似乎也不错。她打开车门下车，有些无措地看着许翊初。
　　他马上贴心地开口：“你先上去，我停车后联系你。”
　　祁愿冲他感激地一笑，他总是在恰当的时候缓解了自己的尴尬。
　　“谢谢许老师。”她既是感谢他送自己过来，也是感谢他的体贴。

　　意料之中地，那个人已经离开了。祁愿打电话给叶祯，叶祯虽然失望但也没怪祁愿，只是让她赶快去吃饭。
　　祁愿这才发现，已经八点多了，她和许翊初都还没吃晚饭。
　　一走出餐厅门口，就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迎面走来。许翊初穿着一件深灰色长款风衣，围着条藏青色羊绒围巾。他从逆光处缓缓走来，祁愿以昏暗的光线为掩饰，直直地盯着他，直到他走到她的面前。
　　“我请你吃饭。”
　　“我请您吃饭吧？”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笑了出来。
　　“是我害得你赴不了约，还是我请你吧。”许翊初的眉睫在眼睑投下的阴影盖住了眼神，但微微勾起的嘴角却隐藏不住笑意。
　　“想吃什么？”
　　天气太冷了，他开口时呵出一团淡淡的白雾，又很快散去。
　　见惯了许翊初那严肃清冷的模样，祁愿觉得今晚的他似乎有些不一样，他笑的时候，那原本冷峻的五官顿时变得柔和起来了，祁愿不自觉地盯着他。
　　许翊初被那双清亮的眸子一个劲儿地瞅着，有种想揉揉她柔软的头发的冲动，但最后还是按捺住没伸出手。
　　“今晚是平安夜，你想吃烤火鸡吗？”
　　祁愿经他提醒，才想起今晚是平安夜。没想到最后平安夜是和许翊初一起过的。烤火鸡这种食物，似乎只有在很小的时候，在国外留学过的父亲会在圣诞节买回家来。
　　那种香嫩的口感，回想起来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她的杏眼弯了弯，很乖巧地点点头。

　　前往饭店的路上果然到处是圣诞节的气氛，暖黄色的灯光照得整条街道闪闪发亮，橱柜的玻璃上系着槲寄生，像熠熠闪耀的夜星。商场的广告牌上有一只探出脑袋的圣诞老人，白白密密的长胡子随着夜风飘动，脑袋也随着一点一点，憨厚可爱得很。
　　“你可以先在街上逛一下，我去停车。”
　　祁愿听他的话，顺着街道边走边看。街边挺立着高高的冬青树，树梢闪闪发光。树上挂着色彩鲜艳的铃铛、礼物盒和卡片。
　　一个戴着鲜红的圣诞帽，围着白胡子的圣诞老人一看到祁愿，便兴奋地朝她招手，“Merry Christmas！”
　　祁愿也对他微笑：“Merry Christmas！”
　　“抽张卡片吗？也许会抽到礼物喔！”圣诞老人慈祥的大笑，晃了晃自己手中那个大红色的束口礼物袋。
　　祁愿不想拂了他的好意，随手在圣诞树中间抽了一张卡片。祁愿打开那张卡片，里面的内容很简洁，简洁到只有两个单词：
　　“A hug”
　　“拥抱？”祁愿有些吃惊地抬起头。
　　圣诞老人点点头，“这是你抽到的礼物。”
　　祁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那些原本从祁愿袖口领口灌入的寒风都消失了，这一刻温暖得像是在泛着火光的壁炉前烤火。
　　街道上很热闹，商店放着欢快的圣诞颂歌。行人来来往往，有的裹着大衣行色匆匆，有的围着羊绒围巾，戴着针织帽，举着手机在自拍。没有人注意到在这一个角落，一个圣诞老人打扮的男子抱着一个女人。
　　柳絮一般的雪轻飘飘地飞着，最终无声息地铺满了地面。发出暖黄色灯光的路灯，将两个抱在一起的影子拉得很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的一瞬。
　　圣诞老人松开了这个怀抱，“Merry Christmas.”
　　他又说了一遍，语调却好像与刚才不同了。
　　“快回去吧小姐，有人或许在等你。”
　　“那谢谢你的圣诞礼物了。”祁愿这才想起许翊初还在等自己，礼貌地朝圣诞老人道谢后便沿着街道走回饭店。
　　祁愿到了饭店门口后却不见许翊初，等了一会他才快步走来，“不好意思，停车位太难找了。”
　　“没事，我们走吧。”

　　祁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味蕾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烤鸡的嫩滑。
　　“这里的顶楼是整个重华最高的地方”许翊初看着祁愿的动作，有些好笑，但还是忍住了笑意：“你想去看看吗？”
　　“好啊！”正好吃得有些撑了，后半句祁愿没有说出口。
　　“滴”电梯门打开，终于到了第118层，这里是整栋楼的顶楼，高达600多米。
　　夜晚的天台很冷，雪纷纷扬扬地落下，落到天台的围栏上，落到祁愿瘦削的肩上。寒风一吹，祁愿不自禁地双手抱住自己，微微颤抖。
　　忽然，一条带着体温的围巾围住了她裸露在外的脖颈。祁愿抬头一看，和那双幽深漆黑得如同一潭湖水的眼睛对上。
　　在这重华之巅，600米的高楼上，街上的人声已渐渐低下去,像潮水般慢慢远了。已经很晚了，灯火却还没有灭,依然是流光溢彩的, 祁愿与许翊初的目光在空气中紧密接触，她突然觉得有股莫名的宁静从心底涌上来,把那红尘喧嚣一一过滤摒弃了。
　　顶楼的灯光昏暗而温暖，许翊初的脸在昏黄的摇曳的灯火里或明或暗,嘴角微微弯起隐有笑意,像挂了一抹淡淡月光般动人。
　　六百米的高空下是灯火通明的城市夜景。附近有不少高楼，只是都低于这里。夜空被切割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图案。
　　“好美啊！”祁愿看着夜色感叹。
　　许翊初却没有看周围的夜景，反而凝视着她，从她熟悉的眉眼看到另一个身影，柔和的五官每一处都恰到好处，白皙的脸蛋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眼睛永远是那样清亮。她和那个身影的唯一区别，就是她留着披肩长发，而那人则是一头利落的短发。
　　祁愿裹着许翊初的围巾，脖子缩在里面，阻隔了寒冷，长发被吹得胡乱飞舞。
　　“回去吧。”许翊初的声音带着喑哑，开口时呵出一团白雾。
　　虽然这里夜色很美，但祁愿也感到了寒意，于是点点头。
　　许翊初步子迈得很大，很快就走在祁愿前面。祁愿在他背后默默注视着他，他就像感觉到后面的视线一般，缓缓回过头。月光倾泻在他身上，将他冷峻的眉眼柔和了。
　　祁愿忽然如遭电击，呆立在原地，这个场景，似乎无数次在她脑海中出现过。可是仔细回想，又仿佛就是此时此刻此地此景。
　　直到许翊初向祁愿招了招手，祁愿才反应过来，朝他快步走去，一起离开了这六百米高的重华之巅。
　　下车时，一阵冷风吹来，祁愿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才发现许翊初的围巾还围在自己的脖子上：“您的围巾……”
　　“你围着吧。”许翊初低头看着眼前纤瘦的身影，终于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就当做是圣诞礼物了。”
　　他走到自己房门前时，又转身向祁愿看来：“晚安。”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祁愿的心又掀起波澜。她努力地克制住，尽量平静礼貌地回应：“晚安。”脑中却清楚地知道，今晚恐怕要失眠了。
　　钥匙终于插入锁孔，一转手腕，发出“咔”的一声。
　　那个身影终于消失了，祁愿也打开门回到自己的宿舍。
　　洗漱完已经快十二点了，祁愿躺在床上，人却还很清醒。今天的一切像是电影镜头，一幕幕在脑中回放。
　　她扬着嘴角，拉过被单盖住自己半张脸。
　　“滴噔”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祁愿拿起手机一看，笑得更加灿烂了。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将那条内容很简单的消息来来回回地看。
　　只见许翊初发来的那条微信消息写着：
　　“Merry Christmas！My assistant.”
　　此时正好是零点，窗外的雪还不知疲惫地飘着，笼罩着昏黄的路灯，路面上有的雪开始融化了，只余下一滩淡淡的水渍，整座城市都变得朦胧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