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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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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药堂后院中我所种下的那棵鸣潇树到底还是未能开出花朵。秋季来到的时候,鸣潇树的叶子全都脱落,留下光秃秃的树干,像是死掉的心,徒残留着躯体,对一切再无留念。
椿茜往日浇灌鸣潇树的水罐,还呆呆地等着女子回来,可是那女子,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我问无名解药在哪里,他只对我说晚了,我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栩墨在椿茜的饭菜里下毒,为什么一定要椿茜死。他却一直都不肯告诉我。
那日达到潇山时,时间已近黄昏。无名站在潇山的山顶,影子被这一天最后的光亮拉得修长。他转过身。栩墨走到他的身后。然后无名从腰背上拿出一把剑,递到我面前,说:回来吧。
那是我的裂空剑。
那天我迟疑地接过剑的一瞬间,无名身后的那棵巨大的鸣潇树上花朵竟然全都绽放。开得灿烂却也凌厉……
回到药堂时,椿茜已经走了。
我握着她冰冷的双手,无论怎样呼唤,都没能够将她唤醒。我哽咽着叫她的名字,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一切都无法挽回。
夜晚趁着月华我抱着椿茜的尸体上了潇山。她躺在鸣潇树下,我在她身旁,一边流泪,一边用裂空剑挖土。嘴中喃喃地念到:“椿茜,椿茜,鸣潇花已开了。你可曾看见。”
鸣潇花已开了……你可曾看见。
在椿茜的坟前,满山的鸣潇花疯掉了一般随风脱落。次日大雾弥漫整个山顶,鸣潇花在晨雾中四处飞舞,如下雪一般。花朵死亡之后渗入泥土,再不得踪迹。我站在大雾中,将裂空剑插入泥土,蹲下身子,抚摩椿茜的墓碑。
椿茜。我到底没能带你回去。
到底没能告诉你那一年的真相,没能告诉你当年我是暗杀组织在黎国皇室中的卧底,椿歆的死,并不是我误杀所致,而是我必须杀了她。因为她发现了我的身份,更因为他逼我做选择,我不想让单纯的你卷入这些斗争中,只想让你实现你悬壶济世的梦,让你在你所希望的生活中平静地过一辈子,但是她却告诉我,如果我最终的选择是你,那么我将再也见不到你。
可那毕竟是你的姐姐,当我把剑刺入她的身体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个真相我要永远的埋在心底……
一直以来我怕你知道真相会离我而去,可是我又多想告诉你着一切,我多想求得你真正的原谅,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椿茜,我今后又将再次握剑,又将成为杀人者。
我想,惟有剑能使所有的乱世都平静下来,唯有剑才能维持幸福,阻止这世界上更多悲剧的发生。我说过,我要保护你的梦,你所希望的那个时代,你没能够顺利地等待它到来,那就让我好好地活下去,用手中的剑,使所有的乱世成为平静详和的盛世,让我留下来,为你等待那一天吧。
你的音容,我已存于心底,这一生都不会丢掉。和你在一起共渡的时光,也将不断沉入记忆深处,跟随我一生。如果将来我要背负什么,那我无怨无悔。我只希望,如你所说,大家能得到彻底的安康盛世,换来一个没有痛苦的时代,不要像我们这般,再有悲剧发生……
只是那时,再没有人陪我逛街,再没有人炖鱼给我吃了……
我会记住你所承受的痛,延续到自己的生命中,留以慰藉,也算是无时无刻的祭奠……一旦将来有什么罪恶,那就让我一人来承担,你的痛苦,就到此为止吧……
再见了……椿茜……
鸣潇花继续不断地飘零,我的眼泪不断落下,烫伤了椿茜坟前的大片土壤。
坐船回黎国时,我双手环抱着椿茜的水罐,无名随我站在甲板的前端,看前方的海浪上下起伏,看海面如梦一般冗长不绝。我看着前方,任海风将风巾吹起,问:“无名,为什么一定要栩墨在椿茜的饭菜里下毒,为什么一定要椿茜死。还有那扬城过半的性命!”
他把斗笠往下遮挡得低些,说:“当年潇山上你杀死的人,是我深爱的女子。所以,你深爱的人就应当为此殉葬。而那些人,只不过算作是陪葬品而已。”说到这里,无名的脸上有现出那桀骜而邪恶的笑容。
我紧握的双手终究还是慢慢松开了来。
很久很久。我们都没有说话。
海风迎面而来,零星的海水碰碎在脸颊上。
船快要达到黎国时,无名问我:“你恨我么?还有栩墨。”
我低下头,看着水罐中残留的浅浅的一层水,说:“这一切爱恨情仇,待黎国吞并了遐国,待椿茜的梦实现时,我们再来清算。”
“梦?”无名好奇地看我。
我没有理会,冷漠地看着前方。黎国的港岸在远方渐渐清晰。
无名笑了笑,嘴角上依旧是桀骜的笑。海风吹过,天地间都铺展着凄凉的声音,几只灰色的海鸟没有结伴,各自无往地在天空下飞行,显出刻意的孤独。无名的笛声,就在我身边,而站在船头上,我却觉得格外遥远,宛若哀怨的哭声,在仇恨和阴谋之间,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