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后》Urika

63、第61章

　　初冬时节，到了晚上已是滴水成冰，两人带着一身寒气进了门。小小跟在二人身后，似乎也被这寒气冻到，还没等严霄替它擦完爪子，就挣脱着自己跑进房间，躲进小窝里不愿出来。

　　窦灏自己换了轮椅，还未来得及换鞋，便被严霄一把抓住了脚踝，严霄动作轻柔地替他将鞋子换下，伸手一摸窦灏的膝盖，便察觉不对，将手伸进窦灏的裤腿向上探，随即抬头表情严肃地看着窦灏。

　　窦灏坐在轮椅里，双腿没法躲，刚想抬手阻止严霄的动作，便见严霄有些微怒道：“豆豆，天气这么冷，就穿一条单裤？”窦灏撇了撇嘴，没回答严霄的质问，刚想将轮椅手刹放开，滑进屋内，却被严霄一把拉住。

　　严霄双手撑着轮椅扶手，俯身盯着他。

　　窦灏低下头，不看严霄的表情，小声道：“反正双腿也感觉不到冷，多穿一层就多一层麻烦。”“你……”严霄一时语塞，只得重重叹了口气。

　　将窦灏推进屋内，打开了空调，转身倒了杯热水递给窦灏：“你血液循环本来就不好，再不保暖怎么行？我去放洗澡水，一会泡个澡。”

　　窦灏转头刚说“不用”，可严霄早已跑进洗手间，打开了热水，“哗哗哗——”的水声盖过了窦灏口里发出的微弱声音。

　　看着手里冒着热气的杯子，窦灏将它放在茶几上，自己转动轮椅去了衣帽间，拿出了换洗的衣物。

　　浴室门一打开，一阵潮湿的热气便扑面而来，严宵侧着身从窦灏身旁经过，道："豆豆，你等等我。"

　　窦灏却转头对严宵说："我自己洗。"说完便关上了浴室门，并上了锁。

　　严宵的肩上搭着脱了一半的外套，愣在门口，过一会，他才无精打采地在床边坐下，耳朵却没放松对浴室里任何声响的注意。

　　窦灏自己安静地脱了衣服，移到淋浴椅上，慢慢将身体洗净，再小心地移进浴缸。热水将他身体的疲惫悉数散开，他看着自己微微漂浮着的双腿，苍白，瘦弱，似乎又有些萎缩。他一手扶着浴缸边的扶手，一手在腿上揉搓着，可它们依然毫无生命力。

　　不久的将来，又要再次过上一个人的生活，虽然这样的生活早已习惯，可是……窦灏将身体向后仰，双手拉住浴缸扶手，慢慢地下沉进水里。

　　当水面渐渐漫过头顶，窦灏在水下睁着眼睛看着被水面扭曲的天花板，眼内一股热流，他看见了向上升腾的水珠。

　　当有人不经意间闯入自己孤独的生活，就仿佛有一束光忽然照进了这处黑暗的洞穴，就在自己带着兴奋和恐惧，努力地想向那光明的洞口处前进，想让自己走出黑暗去接受这灼热的阳光。

　　可偏偏这个时候，洞口又被堵上。再次回到黑暗中，那是比之前还要令人绝望的漆黑，就像一块墨，浓的化不开。

　　窦灏闭上眼睛，依旧屏住呼吸。在水下，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浴缸里的水再热也温暖不了他的下半身。

　　心脏有些疼也有些慌，如果再不起来会不会就此窒息。就在窦灏刚想伸手拉住扶手时，一双手臂绕过他的肩背将他从水里拖了起来，安静的世界瞬间充斥着严宵带着哭腔的咆哮："豆豆！你在做什么！别吓我好不好！"

　　窦灏睁开眼，就见严宵红着一双眼睛焦虑地盯着他，"我……没做什么……"还未等窦灏说完，严宵便不顾已被水浸湿的衣袖，死死地将他搂住，贴在胸口。

　　"豆豆……你别这样……我害怕……"

　　严宵的声音颤抖且细微，却一声声，一句句砸在了窦灏胸口。"如果我不在了，严宵可能会活不下去吧。"窦灏的脑中忽然跳出了这句话，他忽然意识到，他与严宵就如镜子的两面，一面没了光，另一面也将失去光亮。

　　窦灏深吸了一口气，回抱住严宵："小小，我没事，就……想在水里安静会。"

　　严宵什么话也没说，也没动，依旧死死地搂着他。窦灏拍了拍严宵的背："小小，我有点冷，抱我出来吧。"

　　这句话之后，严宵才舍得放开窦灏，起身将他抱离浴缸，又仔细替他擦了身体，穿好衣服。

　　看着沉默不语的严宵，窦灏心里像是被石头重重的压着，可自己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柔软的被褥给冬日的夜晚带来了一丝慰籍，窦灏握住了严宵替他掖着被角的手。

　　"害你担心了，对不起。"

　　严宵红着眼睛坐在床边，揉搓着窦灏的手，一下一下，很湿轻柔，最终，他俯下身，将脸埋在窦灏胸口的被子中。

　　或许现在哭过，真正到分离的那天，就不会再哭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