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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98章 久别重逢 ...

  •   云泽山本就幽僻,深山之中人烟罕至,越往里走越是荒凉。
      虽然知道若凭武力,以谢临这么一副瘦得可怜的样子根本跑不了,但因为先前连老大都在他身上吃了亏,他们几个自然也就不敢小觑。
      是以这一路山匪一直屏息凝神紧紧看着谢临,生怕他突然长出翅膀来飞了似的。
      而谢临却并没有如他们那般紧张慎重得如临大敌。他已经打算好了,等他们走出一段路来,确认覃舒已经能安全逃离后,自己再想办法脱身。
      如果实在没办法脱身,那么他就自尽。他谢临就是再无能,也决计不会委身贼人任其辱没。
      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般刻意求死,顺其自然罢了。
      他血液里的毒素其实非常微小,撑不了多久就会自动纾解,其时山匪自然会发现自己其实是中计了,一切不过是他拖延时间的权宜之计。
      到那时,山匪必定勃然大怒,绝不会轻易放过他。而他唯一所愿就是救出覃舒,自己若不能脱身,那么就只能一死。
      想起覃舒,他不由轻轻摇头,心里多了一分沉重。那丫头总是皱着鼻子抱怨他对自己太过冷淡,甚至连对她哥都比对她好。
      其实怎么会冷淡呢。
      她于他有救命之恩,又不眠不休亲自守在他床边照料了他那么久,这赤诚一片的真心实意,谢临心肠毕竟不是铁石,说没有半分动容那是假的。
      但就如他先前所言,他的所有情意所有柔情都已随那人葬在了冰冷的崖底,余下的不过是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子罢了。这样的他,不值得她倾心以待。她还那么年轻,该有更好的人来配。
      他只是不想耽误她。
      覃舒那个人看着没心没肺,其实心思细腻得很,如今他以命换得她安然脱身,撇开这半年与他们兄妹相处下来的情分不说,也算作是在报答她的恩情,只盼她日后不必为此伤感介怀。
      近午时分,烈日渐渐挪至当空,盛夏的阳光最是灼人,没了云层遮蔽白惨惨地射下来,哪怕一路行来时有林荫遮蔽,几个山匪也还是热得汗流浃背。
      走了太久的路,又耗费了太多体力心神,谢临先是觉得双腿旧伤处痛麻难当,后来就头晕目眩得几乎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渐渐有些撑不住了。
      但他不能在这里,在这些人面前倒下。一旦毫无反抗之力地落到他们手中,那就是真正的无力回天,求死不能。
      于是他拼命地凝聚心神,指尖深深刺入掌心,一片鲜血淋漓的剧痛终于唤回几分清明,眼前宛如浸润了一滴水珠,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他开始回想曾经与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
      他想起初见那一眼惊为天人的深深折服,想起侯府中他数次将他救下时带着松木清香的衣袖,想起品茶之际脱口而出的那句“我愿为温水”,想起那日侯府杨树下那张令人哭笑不得的画,和那一句“以诚待之,以心与之”……
      他记得灯会那晚的满城璀璨,和那人在一片暖光中被映亮的带着浅淡暖意的脸。
      他记得那晚清如流水的月色,和那人带着淡淡酒意落在他唇上珍重又轻柔的一吻。
      他记得苦寒边地的生死与共,和那人始终温柔坚定的,紧紧牵着他的手。
      ……
      太多往事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一一流过,那些本以为早已遗忘的细节依然固执又鲜明地攀附其上,恍然间清晰如昨。
      他想起沈承渊将他从行宫中抢去的那日,他不待他询问便兀自将一切误会或与否都和盘托出,看似平静,其实一字一句间不是没有怨的。
      怎能不怨?若是他对自己、对他们之间的情分能多一分信任,那么即便迫于君威结局无法更改,至少他能陪在他身边与他同生共死,而不是被囚禁在紫宸殿里日夜担忧。
      可那个人却在他一口气解释完这么长长的一串后,红着眼眶将他搂进怀里,说他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些。他想问的是,他在宫里好不好,有没有想他,又为何瘦了。
      他记得那天也是这样的盛夏时节,他怔怔地转开眼,一道阳光透过雕花窗格的间隙流泻进来,猝不及防映入眸中,突然就刺得他泪流满面。
      他想起偷得的那半年朝夕相伴,想起他在自己逐渐陷入沉睡时苍凉却依旧温柔的眼眸,想起他的那句再也无法兑现的齐眉一生。
      他想起那日的成亲,他近乎偏执地抹去那位方家小姐的存在,既然洞房是他们两个人的,那么拜堂也同样该是他们两个人的。
      他想起那场酣畅淋漓的晴事,想起他临别时的那句“等我回来”——如果知道那是他们此生最后一面,他一定舍不得早早睡去,他会靠在他怀里,搂着他说上许久的话,哪怕不得不被送上马车,也要挑开车帘一直看着他,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如果……如果还能再见一面,哪怕只有一面,他真的很想问问他,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的,让我等你回来?
      我一直在等你,可你又到哪里去了呢?
      “走快点,别磨蹭!”
      耳边山匪的不耐烦呼喝声强行把他扯回现实。即便是被两人架着,他还是走得越来越慢,山匪以为他是故意拖延,本就气他算计大哥,此番更是毫不客气地按着他的背往前狠狠一推。
      被这么一推,谢临的头无力地垂了下来,眼前一片光怪陆离的白点,所有景象都影影绰绰看不分明,他只能竭力稳住身形,思索着他们已经走了这么久,覃舒大概早已平安脱险了。
      而他大概……也离死不远了。
      此时,走在他们身后的头目却脚下一顿,周身气力渐渐回转,他尝试着一运气,丹田处也不再空荡荡的眉眼着落。他先是一愣,几乎立刻就明白过来中计了,一时间怒火熊熊燃起。
      枉他一世英明,今日竟被这小子当狗熊似的耍得团团转!
      “都给我停下!”头目的怒吼声把众人都吓得一个激灵,“我看你他妈的是活得不耐烦了,竟敢这么耍老子!老子现在就先杀了你!”
      谢临知道,这毒该是自行纾解了。只是没想到这山匪竟盛怒至此,一心想要他死,倒是连折磨他的打算都忘了。这样也好,也省得他再想法子自尽。
      事已至此,再没什么余地,谢临心里反而彻底平静下来,有种终于得以放下一切的轻松,甚至隐约有浅淡的喜悦与期盼荡漾开来。
      他终于能去见他的承渊了。
      谢临从容地闭上眼,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铁器破空之声骤起,想象中的痛苦却久久没有来临,反倒听得几声惨呼断续传来。他迟疑着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可以看见原先挟持他的两个山匪已然没了声息,心口处纷纷插着一支铁箭,箭尾寒光凛凛。
      架着他的力道骤然消失,他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形,独自站在一地中箭倒地的山匪之中,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却说这山匪头目突遭袭击,眼见着自家弟兄一个个毙命箭下,急得双目发红,看准了对方头领当机立断疾冲而去。
      毕竟是一山匪首,不得不说此人身手当真不赖,仗着身形窄小,灵活穿梭于铁箭之下,毫发无伤地逼至沈承渊背后,运足全身气力对准他后心狠狠劈下!
      若是寻常武人,是决计避不开他这一掌的,即使不死也要去半条命。可许是他运气不好,他此番遇上的,偏偏就不是寻常人。
      沈承渊目光全数落在谢临身上,根本无心与此人纠缠,却又不得不先处理了他,只好回身一转避开攻势,招招狠辣对着那人要害招呼过去,身形迅疾如风,竟比那人更胜一筹!
      在这样的攻势下,头目很快就不敌,虽报仇心切,但也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奈何不了此人,心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好自认倒霉,虚晃几招打算跑路。
      沈承渊几乎是立时便察觉出他的意图,索性假意中招,旋即骤然移至他身前,当空一脚踹向那人心口,看他口吐鲜血扑倒在地便不再管,自有手下处理。
      他转身,脸上的冷厉蓦地消散一空,一双深眸里只余一人的单薄身影,偌大的喜悦在心底炸裂开来,同无尽的思念酸楚惊痛忧疑交杂在一起,竟不知是怎样一副表情。
      眼前渐渐凝起水雾,他终是按捺不住心头颤抖,呢喃一声:“阿临?”
      谢临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唤自己的名字,茫然间几乎分不清现实幻境,浑浑噩噩地想,难道是自己太过思念那人,以至于出现幻觉了么?
      那声音再度响起时,已是近在耳畔,带着滚烫的体温,热烈而又小心翼翼地,一齐将他包裹其间。
      以往的幻觉里,是没有温度的。
      这感觉太过真实鲜明,谢临登时愣住,浑身僵硬手脚发麻,却不敢回头,试探着问:“……承渊?”
      “是我……”沈承渊潮湿的气息喷在他脖颈间,反反复复地蹭着他柔软微凉的耳垂,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是我,我回来了。”
      谢临终于慢慢地转过身来,冰凉的指尖一寸寸抚上他的脸,还是熟悉的俊朗眉眼刚硬轮廓,淡青的胡茬在掌心微微挠着。
      “是热的,”他近乎无意识地喃喃道,“你还活着……”
      沈承渊轻柔地握上他的手,用温热的掌心将其整个包裹住,低头抵住他的额头,柔声道:“是,我还活着,跟你一样,好好地活着。”
      谢临反握住他的手,弯起眼眸对他露出个笑容来,眼泪不堪重负地坠落下来。
      “真好。”
      真好,那些蜡烛没有白点,他终是循着光亮回到自己身边了。
      他笑得真挚纯粹,沈承渊心中却是一阵绞痛,拇指替他揩去眼泪,缓缓摩挲着他通红的眼尾:“我不是让你等我吗,你怎么敢……”
      “他们都说,你死了。”
      沈承渊再说不出话来。
      他只顾着筹谋大局,假死以卸去皇帝警惕,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四处寻找能为谢临解毒的神医,计划盘算步步为营,自以为如此已是万全。
      可他却偏偏没有想到谢临得知他死讯后的痛苦绝望,更不知道因此差一点就永远失去了他。
      而他此时此刻还能将人拥进怀里,还能看见他对自己笑,听他对着自己柔声细语,又是多么大的恩赐。
      “小傻瓜,我怎么舍得死?”他喃喃着说,颤抖的声音里满是失而复得的感激,“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总是在错过。
      因为他的一念之差,他错过了他生命里最痛苦的那半年,甚至险些就与他天人永隔。
      而今,他却还能这样痴痴看着他,跟他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关系,真的,”谢临紧紧握着他的手,指尖因心绪过度起伏而冰凉一片,“你能活着就很好了。”
      在这之前的近乎两百个日夜里,他无时无刻不这么想着。
      怎样都好……只要你能活着。
      沈承渊极尽轻柔地吻上怀中人的额头眉眼,将他颊上泪痕一一吻去,一路辗转而下,在即将吻住他的唇时,却被他抬手隔开,低声道:“别……不干净的。”
      沈承渊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心里登时大痛,却不是气他,而是恨自己没能将他护好,竟让他险些遭贼人侮辱。
      他不管不顾地按下他的手,倾身吻住他柔软的唇,撬开他的唇齿,将他口中每一寸都细细舔舐而过,把所有的酸涩苦痛都扫荡干净,只留下自己给予的,毫无保留的爱。
      谢临被他吻得头晕目眩,撑着他的手臂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全身疲乏无力得站都站不住,全靠他两手环抱着。
      沈承渊也发觉了他的异样,忙将人往怀里带了带,皱起眉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谢临摇摇头,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没事。”
      昨晚没能休息好,今日这一番又耗去太多精力,他能撑到现在已逼近极限,眼前一片雾蒙蒙的昏黑,却固执地硬睁着眼不肯闭上,近乎贪婪地望着他,不知疲倦似的。
      谢临手里还紧紧抓着他的袖子,企图以这样的方式留住什么。他内心其实还是恐惧的,生怕这场重逢只是如往常万千个夜里的梦境一般,梦醒之后,眼前的人便又再也不见了。
      怀中的身体软得厉害,体温也凉得不似常人,沈承渊到底放心不下,于是将他抱上马车,正要吩咐赶路,便有亲兵前来询问如何处置山匪头目。
      沈承渊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带回去好好审,务必把这一脉山匪连根拔起。”
      所有胆敢伤害阿临的人,他都绝不会轻易放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第98章 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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