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64章 暗度陈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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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宫，灯火俱熄。
待听得身边人呼吸均匀绵长，宁妃侧过头来，月光下谢怀瑾睡得很熟，微微显出些白天不易察觉的疲倦。她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轻唤了声：“皇上？”
谢怀瑾似乎没有听见，依旧熟睡着毫无动静。
宁妃见状，做贼似的轻手轻脚从床上起身，心砰砰跳得飞快，屏住呼吸一点一点越过挡在床外的谢怀瑾，在这途中停下数次观察着他的脸色，见他没有醒来的迹象，才咬着牙继续动作。
好不容易双脚沾了地，她这才大松口气，浑身凝固的血液重又开始流淌起来。
直到现在她都觉得如堕云中，一切都充斥着不真实的荒诞感。
那日她盛装打扮去往清园，本是为见得皇上一面好挽回宠爱，不料意外之下见了她憎恶多时的对手谢临，上去正要教训一番，就被他一句话给打得晕头转向。
助他出宫？
他要出宫？为什么？
宁妃想不明白。尽管她不愿承认，可谢临的确有着得天独厚的争宠条件——那副世间少有的绝美容貌。他若一直留在皇上身边，以皇上对他的宠爱之深，至少能保得半生荣华富贵。
寻常人若能有这般运气，早就躲一边偷着乐了，怎么这谢临却像是见了毒虫蛇蝎一样避之不及？
不理解归不理解，但宁妃还是很乐意帮他这个忙的。谢临若出了宫，从此天南地北，皇上就是再想，能把人找回来的概率也不大，何况就算能找到，那么一个虚无缥缈的人儿，皇上又能坚持找他多久？
或许在连番的失望之下，皇上便会想起她来，想起后宫中还有她这么一个可心的人儿，到那时自己再用些手段，不愁得不到皇上的心。
她也问过那谢小公子，为何偏偏要自己帮他？
他说，因为知道她现在是六宫之中唯一有望近距接触到皇上的人。他还向她保证，日后自己出了宫，定会记得她当日相助之恩，不会向外人透露半句。
宁妃毕竟年轻率真，又被嫉妒心所操持，并未深思太远便同谢临达成了一致，助他出宫，此后，他得自由，她得圣宠。
于是她问谢临，要她帮忙做什么？
谢临告诉她，自己原先有一块御赐的玉令，只要有了它就能在皇宫之中随意行走不受约束，只是自他被关进天牢后就被皇上收了回去。谢怀瑾来看他时，自己曾在他身上见过此物，应是贴身放着。只要待他就寝之后，在龙袍里外搜寻一遍，找到那块玉令便可。
为保谢怀瑾愿意踏足承乾宫，谢临特意教了她些法子，自己当日则在谢怀瑾来探望自己时更加冷待。这法子收效甚好，当夜谢怀瑾便被满面温柔贤淑的宁妃请来了承乾宫。
踮着脚走了几步便摸到了龙袍，微凉的触感让宁妃心头没由来地重重一跳，顿时手指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般猛地缩了回去，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只见谢怀瑾仍旧闭着眼安静睡在床上，对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并未察觉。
她长出口气，暗笑自己过于谨慎，随即不再犹豫，在那玄黑龙袍上细细翻找起来，果然不费多少力气就摸到了谢临所说的那块玉令。她将玉令握在掌心，悄悄往外殿走去。
她没有看见，在她身后，本该熟睡的谢怀瑾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锐利的清明。
宁妃的动作很快，当夜谢临便接到消息，立即提出自己想吃夜宵，御膳房的人哪敢怠慢了这位小贵人，连忙半夜忙活起来，待做好了夜宵，宁妃派遣的人便带着玉令混了进去，与送夜宵的下人们一道入了紫宸殿。
谢临接了玉令，又与那人互换装束，这才低着头与下人们离开紫宸殿。其实他已经被解了禁足，若要出去走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谢怀瑾吩咐过他身边必须有人左右不离陪着护着，若是那样想要出宫就太不方便。
有了皇后的密道示意图，再加上玉令，谢临这一路可谓畅通无阻，常人眼中神秘无比的密道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被他找到了。
握着温热的玉令走在黑黢黢的密道中时，谢临还有种一脚踏在梦里的不真实感。他几乎不敢相信，囚禁了他整整十年的皇宫，正在一步步离他远去，从今日起将再也无法困缚他了。
密道很长，因为设在地下又人迹罕至而显得格外阴森黑暗，但这并不能阻挡谢临高高飘起来的心。
他甚至一路都在想，等出了宫去，要先向人打听着寻到沈承渊，将这段时日发生的一切都同他解释清楚，再问他日后如何打算。
不过他已经想好了，不论如何打算，他都将留在沈承渊身边，再不离开。这些日子以来刻骨的相思、害怕失去爱人的恐惧已经将他折磨得身心俱疲，他觉得自己再经不起半点分离了。
前方隐约的光明乍隐乍现，谢临眼前霎时一亮，心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脚下忍不住就快了几步。
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永永远远地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回来。
不远处几缕光线下隐约能看见几层石阶，因着久无人烟上头生了绿苔，谢临走上去时一个不稳险些滑倒，所幸他伸手胡乱一扶，才堪堪扶住了有些湿滑的石壁。
推开头顶一方松动的岩石，用来掩盖出口的草木簌簌而落，骤然闯入的光明让谢临不适地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才渐渐适应了这光线，朝前一望，碧空朦胧，翠林清幽，一片静谧。原来他走了这一个多时辰，天光已然亮起。
他已经穿过密道，直直通到了皇宫之外的一处山林。
谢临忍不住露出这些天来最真诚的笑容来。
他强自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从狭窄的出口钻了出来，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刚一转身，来不及掩去的笑意就那么凝固在了唇角。
谢怀瑾一袭玄黑龙纹锦袍，负手立在不远处，周围几个腰配长刀的侍卫，还有两个押着已经被五花大绑的宁妃。静默人群中，那九五至尊正淡淡朝他望来，话音沉寂得听不出一丝情绪：“阿临，这是要去哪？”
刹那间谢临觉得如坠冰窟，寒意从脚底直直窜了上来，周身血液都冻结了。
与上回在天牢中不同，这次他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惊惧，下意识地转身就跑，却被两个侍卫轻松追上，将长刀在他身前一横，就这么阻断了他的去路。
谢临倒退两步，不得已转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上那人好整以暇的目光，冷冷道：“你想干什么？”
谢怀瑾看着他，就像看一只困境之中徒劳挣扎的幼兽，闻言勾唇一笑，眉眼间带了三分邪气：“这话不该是朕问你吗，你想干什么？”
他那副模样让谢临觉得深深的不安与惶恐，但他压抑着不愿泄露，面上依然沉静如水：“求皇上放我离开。”
谢怀瑾好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轻嗤一声：“放你离开？阿临，你是不是忘了你的性命还握在朕手里？你就这么一走了之，是不想……”
“放我走！”谢临厉声打断他的话，随即他又放低了声音，几乎在恳求了，“放我走吧，你后宫里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一个？”
谢怀瑾不笑了，一双阴鸷的眼紧紧盯住眼前的人，那么漂亮，那么单薄纤弱得好像一碰就坏了，却为什么会站在这里连命都不要，只为从他身边逃离？
为什么？
他到底哪里待他不好？
“想走是吗？也可以。”他从鼻中溢出一声哼笑，朝两个侍卫扬了扬手，便有人押着宁妃上前来，“你照朕说的做，朕就放你走。”
谢临此刻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警惕地盯着他：“什么意思？”
谢怀瑾又一摆手，便有一个侍卫上前递给他一把长刀，谢临不知所以地接过，便听他淡淡说道：“来，杀了她。”
他脑子一懵，像是无法理解这话的意思一样，拿着刀怔然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宁妃虽手脚被缚，一张嘴却还能说出话来，当即便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哭求：“皇上，皇上不要啊，皇上饶命……谢公子，我是帮过你的啊，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啊……”
那声音太过尖锐，一声声宛如魔鬼的哭嚎搔刮着他的耳膜，谢临眉头一皱，手中长刀顿时“叮”地一声落了地：“我做不到。”
“又想朕放你走，又不肯按朕的意思来，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谢怀瑾挑眉，“你不是一直想着从朕身边逃走吗？怎么，区区一条贱命而已，拿来换取你的自由岂不是再划算不过？”
谢临漠然回视：“谢怀瑾，你疯了。”
直呼皇上姓名本是大忌，更何况连带着还把皇上给骂了。周围的侍卫都忍不住在心里替这漂亮的小公子捏了把汗。
谁知谢怀瑾却并未如众人料想的那般勃然大怒，听了这话反而哈哈大笑，只是那声音冷得不带半分喜悦。笑够了，他才慢慢说道：“是，朕是疯了，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就疯了，一直疯到现在。不然你以为就凭你这十年来的所作所为，还能有命站在这儿跟朕说话吗？”
这话算是事实。谢临自知这些年来自己屡屡犯禁，对皇上不敬更是常事，就只皱眉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朕对你不好吗？你要官职，朕给了，你要朕放了容安侯，朕也为你放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嗯？为什么你还是只想着逃开？”说到后来，他的眼眶已是微微泛红，说不出的凄凉又狰狞，“朕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惩罚朕？”
谢临自知今日无法逃脱，心定下来反倒不再惊惧，掷地有声地反问道：“我也想问问皇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一次次地逼我？”
“逼你？哈哈哈……逼你？朕逼你什么了？”谢怀瑾的声音里终于带了一丝凄然，“朕不过是想把你留在身边而已，这也算是逼你？”
谢临平静对上他的目光，轻声道：“是。”
但凡是人不是玩物，就会有自己的想法好恶，更遑论是惊才绝艳而又宁死不屈的谢临，这样的人注定是自由的，是不能被长久束缚的，若是束缚久了不会弯曲，只会摧折。
可惜这个道理谢怀瑾不明白，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翻来覆去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把人留下来，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只要能将谢临留在身边。
他已经做出了作为君王最大的让步，甚至许多不该做的他也做了，只为换他一个笑容。为了讨好他，自己几乎是费尽心思，可这个人却把他所有的付出都视若无睹，永远只想着另一个人，永远只想着离开。
既然这样，自己又何必苦苦挽留？
想到这里，谢怀瑾问：“你是不论如何都不愿意留下了，是不是？”
那声音虽轻，却绷得很紧，像是下一刻就要断了，听来诡异非常，谢临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深深的不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如实道：“……是。”
“那好。既然你不忍动手，朕来帮你。”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第64章 暗度陈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