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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痴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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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雨雨的规矩很多,多到白越永远也记不住。
“有手有脚过了十四岁不到六十岁的人,不帮。”
“不孝顺的人,不帮。”
“没有理想的人,不帮。”
“不坚定的人,不帮。”
“哭哭啼啼的人,不帮。”
“目光淫亵的人,不帮。”
最最重要的:“俺白雨雨看不顺眼的人,不帮!”
“别人修仙,都心系万千劳苦大众,除妖的除妖,救灾的救灾。你呢?妖吃人,你说妖也有吃饱肚子的权力。老天下雨,你说那是天老爷的意思不能违抗。就只剩下救人了,你倒好,看这个不顺眼那个也不顺眼。这几百年你也就出手了八次,连一双手指头都没有用完。现在住在这个地方,更是没什么人来。我看,我们就死了那个修仙的念头吧。”
白越围了个小围裙在灶台边忙乎,嘴里还不停的数落那个扑在桌子上不肯动弹的白雨雨。
“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有吃有喝有玩有乐,还没有人打扰,不必费心去掩盖我们老不死的样子,连钱都不用费心去赚,多好。天上能好到哪里去?说不定连马铃薯都没有吃。”
白越把土豆切成手指粗细的小条,在油锅里炸过以后,就成为白雨雨这几年的最爱。
自从成为时间贩子以后,白家连赚钱都省了。白雨雨只用把她从汉代起就埋在地下的宝贝挖几件出来卖,就足够两人百年的开销。如同种树一样,挖一个,再补上一个,白越不知道该夸雨雨头脑灵活呢还是该说她不事稼樯把她拎起来打一顿屁股。
“这日子真是好。夏天下河摸鱼,冬天冰上溜达,春天抓抓小鸟,秋天打打野兔。越越,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白雨雨不明白。
白越叹了口气:“雨雨,做人要有追求的。你这样子,跟个小猪猡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猪猡胖了要给人吃,雨雨胖了不用给人吃。”白雨雨把薯条塞了满嘴,说话都含含糊糊的。“我的追求,就是越越研究食谱,我负责欣赏、负责善后工作。”
好在白雨雨天生体质好,怎么吃都不胖,加上她好动,静不下来。在这样的填鸭下没有变成一个圆滚滚的大肉球,白越已经很感谢苍天了。
“雨雨,别坐在那里猛吃。你出门去抓两条鱼来,晚上我们清蒸了下酒。”
抓鱼,那是白雨雨的兴趣。她不用钓竿,真真正正是潜到水里面去抓鱼。有的时候,能跟着自己看上的大鱼顺着河游出几十里,在水里几天几夜也不怎么换气。在白越看来,雨雨比他更像一个怪物。
“清蒸啊,那我要去抓桂鱼或者鲈鱼来蒸。这要到上游去,顺道我弄点山里的丁香菇回来填鱼肚。大概要两个时辰,我就回来了。”拍拍油腻腻的两手,白雨雨雀跃着出了门。
白雨雨是活得很简单的一个人,她自己有自己的善恶观点,也有自己的做法。可以说,不管时代如何变迁,她坚定的维持自己的心,一如在森林中的童年一般,自由而率性,简单的善良着。
她的无为理论,白越也没有真觉得不可接受,顺理成章的,也就没期望她能有什么改变。所以当白雨雨回家的时候,白越差点没切了自己的手指头。
“雨雨,这是怎么回事?”
“鲈鱼两条。”白雨雨哭丧着脸,举起双手,一手抓着一条鱼的鳃帮子。
“我是问你身后的那位姑娘!”
白雨雨踹了白越一脚:“你问我,我问谁去?嫌我今天倒霉不够,还来触我霉头!”将鲈鱼塞到白越手里,白雨雨扭头一屁股跌坐在厅里的主桌旁,再也不肯开口了。
白越觉得不能把人家晾在一边,但是,说什么呢?今天天气很好?你为什么到我们家来?你是谁?想了半天,他总算找到一个合适的话题:“嗯,姑娘,请问你……找谁?”
“今天天气很好,是晴天,但是有风,所以不热不冷。我看明天也不会下雨,不过后天就难说了,要是风大了,可能会把雷雨招来。”
“………………”对方明显是在耍白痴,白越觉得自己也用不着客气:“我就明说了。这位姑娘,你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进入我家干什么?这不是RPG游戏,家中并无专门给你开的宝箱。”
“今天的晚饭主菜是鲈鱼吗?请清蒸,新鲜的鱼红烧就可惜了。这两条鱼厚了点,用筷子架空虚蒸就好。你会做吗?要不要我帮忙?”那姑娘衣衫褴褛,左脚上的鞋在大拇指出破了个大洞,冒出一个黑乎乎的脚趾头,随着她说话的语调一晃一晃的,显见她的心情高兴得很。
反了!还要吃饭!还要虚蒸鲈鱼!白越举起菜刀,有一种想要砍下那个脚趾头的冲动。
“越越,没用的。她这里有问题。”白雨雨举起食指,搁在太阳穴上转了两下。
“这里难道不是恩公的家吗?”姑娘歪着头,迷惑的问道。
“恩公?”白越看向雨雨,雨雨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小鼻子。
姑娘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恩公从水鬼那里救了我。我就是恩公的人了。恩公的家,就是我的家。”
“水鬼?”白雨雨在白越杀死人的眼光下,无奈的再度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子。
“姑娘,你还有家人吗?”白越只好接下雨雨的烂摊子。
“家人?恩公,还有……越越!”姑娘总算想起来白越的名字。
秀才遇到兵。白越深吸一口气:“姑娘,我家雨雨只是顺手救了你,不需要你报恩。”
“报恩?”那个姑娘糊里糊涂的:“我没想报恩啊!我不过是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白越总算明白了口水是可以呛死人的。“雨雨和你一样,都是女子!”
“噢。这样啊。”姑娘细细想了一回:“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介意!白越已经在握着拳头仰天作无声啸:“姑娘,白雨雨是我的老婆!已经成家了!”
“我知道啊。恩公说过了。但是恩公只是出嫁了,并未娶亲啊。我又不和你抢,你紧张什么。”
说不通,说不通,说不通!将这样一个不通人事的女子赶出去,不是白家的做法。
“今晚先让她住下来。我们明天再想办法到附近的村子去找找谁家丢了这样一个人。”
小乖,女,好像是二十二岁左右,脑子经常不大清楚,从破碎的衣服质地来看,是个中等农户家出身。
“这个名字,不像是大名。我看她也未必记得自己的名字。衣服破成这样,应该是走了不少路,她家离这里很远也不一定。越越,你去用工笔细细画几张像,画认真点,贴到邻近的村子去,她家里人要是来找她也就能看到。”
白越答应了一声,取笔墨去了。只留下白雨雨满屋子的找那个模特。“小乖,小乖,小乖……我怎么觉得我在唤宠物呢?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白家一直就只住两个人,他们俩也没想建个多大的房子,原因是做清洁太难了。白雨雨用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确定了一个事实:那个小乖,失踪了。
“越越,咱家昨天晚上有货郎经过吗?”
“好像没有。”
“那就不是给人拐走了。那孩子脑子不清楚,大概是又跑到河边去了。越越,你画好后自己去贴,我去把那个迷糊蛋拎回来。这是倒了哪门子霉啊,怎么会捡到这样的一个人?”白雨雨一面嚎啕大哭一面冲出门。
白雨雨找到小乖的时候,后者正站在河边努力探出脚在水面上轻点,看样子是想就这样走到河里去,不,更正一下,她是想走到……河面上去!
“我知道最近火影忍者很红,不过你如果没有学会爬树,就不要自学在水上走路。”白雨雨的五十米冲刺真是没话说的好,启动快,下盘稳,恰恰赶在小乖的脑袋沉到水里之前将她捞起来。
“呀,恩公又救了我一次。”现在,小乖可真是浑身上下水灵灵的了。
“咦?”白雨雨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你知道我是救你?你知道你这样是送死?”
小乖笑了:“我不会游泳,沉下去当然是死,这点道理还用说吗?”
这还用说吗?她居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白雨雨有想推人入水的念头。“我还以为你是自己送死呢!”
“怎么会呢?我不过是想知道这条河连上了天河没有。”小乖脸上微红:“我又没有别的办法来确定,只好走上去看看。”
“天河?”白雨雨来了兴趣:“你是说,这条河可以连上天河?”
小乖大吃一惊:“恩公不知道?每一条河都能连上天河啊!天河没有根,所以每年轮着向天下的河流借水,这几天就该轮到这条莲花河了。如果水上我能站住,就说明连上天河了。”
白雨雨见她难得的说得这么清楚,想来是有人指点过,不会是假的。“小乖,如果连上天河,你要做什么?”
小乖扭捏了一阵,还是告诉雨雨了:“我的宝宝在天上,我想看看他。自从他出生,我没有看过他的样子,更没有抱过他。如果可以,我想仔仔细细的把他看清楚,看看是不是像我。”
“宝宝?”
“嗯,我的孩子,听说是个男孩,一出生就去了天上。”小乖连忙解释:“我不是要把他带在身边,天上好,天上好,我不会带他走。我只是想看看他。我是他妈妈,但是我却没有见过他。我只想看看他而已。”
没有看过自己的孩子的母亲。
“我是不是也有娘亲?是不是娘亲也在想我?”白雨雨决定陪着小乖。“小乖,我会游泳,我替你每个时辰上去走一趟。”
小乖感动的给雨雨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恩公。但是,天河只接受它想要接受的人。恩公是好人,可也不一定能够站住。”
“你就可以吗?”
小乖坚定的点头:“我一定可以。我要看我的宝宝。一定可以。”
这种事情怎么能够说得准?说不定天河早就借过水了,天下河流万千,下次再轮到这条河,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白雨雨恻然。
“不用担心啊。我一定可以的。”
没有什么困难可以抵挡一个不要命的母亲。白雨雨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情,就是在河边不断的把小乖从河里提起来。
“她是在做什么?”白越看到的就是这两个白痴进行跳水训练累了、趴在河边喘气的情景。
“小乖要上天河去。”白雨雨简单的向白越介绍了一遍小乖的理由。“你呢,有没有小乖亲人的消息?”
白越神色凝重:“我倒真有点事情要问小乖。”
白越走到小乖身边,半蹲下身子:“小乖,你记不记得谁告诉你孩子死了?”
“死了?怎么会?”小乖微笑:“宝宝他是到天上去了,不是死了。”
“那么是谁告诉你宝宝到天上去了?”
小乖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最后可怜兮兮的说道:“我,我不记得了。”
白越叹了叹气,站起身来,把雨雨拉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刚撕下来官府告示:“你看看这个。”
“天,是小乖!天,是已经处死的通告!”白雨雨连忙将告示卷成一团,塞回白越怀里:“越越,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白越说:“孩子是县令独子的。听说那公子长得不错,给上面一四品的大员看中了点为东床。那边说纳小乖为妾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小乖已经有了身孕。若是男孩子,恐怕将来会有家产之忧。所以孩子一生下来,就被自己的父亲和爷爷杀死了。”
白雨雨倒吸一口凉气。
“故事还没完。”白越同情的看了小乖一眼:“小乖就这样疯了,举起菜刀就大砍。府里十七八条大汉也没拦住她,就这样把县令和他儿子都杀了。下到牢里第三天,就由那位四品的官员亲自判的斩立决。”
白雨雨说:“她并不是死的时候的样子。想来是已经到了地府,再不知道怎样逃出来的。越越,那个告示你赶快毁了,千万别让她看见。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一定很大打击。”
白越小声说:“这也不是办法,鬼差肯定要追她,不能这样乱了规矩。我们两个,没有什么道行,想保也保不住。”
白雨雨大步走向小乖,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小乖,再试试,我们再试试。”
小乖答应了一声,握紧拳头向莲花河走去。
白越站着看了一会儿,飞奔回家取了青蓝瀚海和天谴剑。“雨雨,拿着。或者可以挡上一阵子。”两人心里都清楚,不过是赌上一局,赌一个奇迹。
该来的总会来的。
在小乖精疲力竭的时候,一个白帽子白衣白脸白鞋子的鬼差站到了他们面前。
“请问,是不是白家的无常大哥?”白雨雨的胆子已经逼到天大:“我是白雨雨,这位是我相公白越。既然都是白家的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哥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小乖?她只是想上天去看看她的宝宝。”
白无常板着脸哼了一声。
“我仰慕大哥已久,今日总算亲眼见到大哥了!无常大哥有没有小宝宝?宝宝叫什么名字?如果像大哥,一定很……很酷。有没有画像可以看看?”白雨雨自说自话还能说得天花乱坠。
白无常笑了。这个笑比不笑还要恐怖,白越心里已经在打冷战,小乖直接干脆伏在地上发抖。
“白雨雨!白越!本来我看你们俩小黑炭头似的,不大像我们白家人,不想搭理。倒是这漫天乱扯的功夫,颇得白家的精髓。看在一家的份上,我就实话说了:我只是想抓了她回去交差,交不了差,我就不能回家看我的宝宝了。”
白雨雨简直要晕倒。“小黑炭头!你知不知道一白遮百丑啊!居然说一个淑女是黑炭头!”
话不投机还能怎么样,打吧。
“小乖啊,你别光发抖,赶快跑吧。俺家大哥不好对付,我们打不过啊!” 不是武功的高低问题,是法力的高低问题!白无常用各种各样的咒语进行攻击,绿油油的搜魂索可以无限延伸。十几个回合下来,白雨雨和白越就充分认识到成名的鬼差和整日游荡的偷懒分子的区别。
“往哪里跑啊?”小乖抱着头瑟缩着站起来。
“不管哪里,快跑就是了!”白雨雨急得大喊。
“错了错了!那里是莲花河!”乘着白雨雨抵挡搜魂索的功夫,白越飞身过去救人。
“啊啊啊啊!”小乖依然抱着脑袋,一路怪叫着跑到河上。
“啊啊啊啊啊啊!”白越的怪叫声比小乖的还大:“你们别打了!快来看 上帝!”
淡淡的白色的痕迹飘在半空中,小乖就这样顺着跑了上去。
白无常收回搜魂索:“到了天河,就是天兵的事情了,我回去交差。”
白雨雨连忙拽上白越就往河上跑:“越越,快点快点,我们可以升天啦。”
扑通!
河里面留下两个湿漉漉的落汤鸡。
“为什么小乖就可以跑上去呢?”
“因为她有一定要上去的理由。她要见她的宝宝。”
“我也有啊!”白雨雨不服气的大喊。
“你不过是要去看热闹!”
白雨雨掉下眼泪:“我……我也想去看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