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闻惊箫》喻不知

4、伊始

　　白天杳无人烟的林区，到了夜晚更是寂静。
　　未化人形白诺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
　　动也不动地凝视着窗外的他，端坐得像一尊雕塑。
　　忽然，他的耳朵一动，大概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片刻后，白诺朝着发出动静的玄关跑去。
　　还未至玄关，白诺已经化成少年模样，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正好凑到刚进门的栖凰面前。
　　人形的白诺身形颀长，但比起栖凰，还是矮了一截，头只到对方的胸口。
　　“他是凤凰、是阿慈！对不对？”白诺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激动，眼睛亮如朗星。
　　栖凰沉默地摇头。
　　“别骗我了，他就是凤凰！”白诺攥住栖凰的衣角，急迫地求证，“他摸我的时候，先摸了后颈，只有阿慈才会这样！而且他的味道和凤凰一模一样！”
　　“他不是凤凰。”
　　栖凰的声音低沉，说完后，疲惫地闭起眼，用手揉了揉鼻梁。
　　“他就是！”白诺感到不可思议，“你为什么不肯承认？难道你不想阿慈吗？”
　　“他不是凤凰。”栖凰收起疲倦之色，专制又冷漠地重复了一遍。
　　白诺有些恼了，他变回白猫，跳上开着的窗户。
　　“他就是阿慈，我现在就去找出证据给你看！”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跑进了树林。
　　栖凰看着白诺离开，良久才叹了一口。
　　他走到窗边，摊开了右手。
　　他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黑色的洞箫。
　　月光幽幽地映在洞箫上，反射出剔透的光芒。
　　“我很想你。”栖凰小声地说道。
　　“真的很想你。”
　　他凌厉的眉眼在此刻有着说不出的压抑和落寞，却只有夜色与月光包容。

　　白箫本以为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他都不会再见到栖凰和白诺。
　　直到他放学时，在学校门前看见冲他笑着挥手的白诺。
　　白箫四处看了看，却没有发现栖凰的身影。
　　“我一个人来的。”白诺努努嘴。
　　“吵架了？”白箫察觉到白诺不太开心。
　　“是啊，所以我离家出走了。”白诺耸了耸肩，然后朝着白箫咧嘴一笑，“求收留。”
　　白箫觉得自己面前的白诺还是小猫的样子，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
　　白诺也像猫一样，蹭了蹭头顶上的手。
　　二人亲昵的动作，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引来不少的侧目。
　　但是更引人注意的是白诺的样子。
　　没有打理过的黑发，垂到了他的颈窝；过长的几缕刘海搭在了他纤长的睫毛上，随着眨眼而微微颤动；深邃的眼窝及浅色的瞳孔，给白诺的容颜赋予了一丝混血感。
　　没人想过肤若凝脂与唇红齿白可以用在一个男人身上，但他脸部线条的分明与英气，绝不会让人将他错认成女性。
　　女生们路过他时，都忍不住多次回头，然后红着脸与同伴私语。
　　白箫注意到身边的情况，看着白诺无可挑剔的脸，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连猫都不如啊。
　　“白箫，这位是？”
　　才走出的校门的莫晓静，见发小与众人的焦点关系很不一般，也有些好奇。
　　“他是……他是我表弟，白诺。这是我同学，莫晓静。”
　　白箫急忙给白诺编了个身份，然后向两人介绍了彼此。
　　白诺收起了刚刚的撒娇模样，温文尔雅地朝莫晓静一笑。
　　饶是莫晓静，也没能抗住如此具有杀伤力的笑容，她双颊微红，悄悄扯了把白箫的校服。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个表弟？”
　　白箫解释道：“他不久前才从国外回来。”
　　“哥，”白诺从善如流地改口，“你不是说带我转转你们学校吗？走吧。”
　　说完，他扭头给莫晓静道了声“再见”，然后推着白箫又走回了学校里。
　　“怎么突然想逛我们学校？”白箫觉得莫名其妙。
　　“好奇啊，”白诺说得理所当然，“我又没上过学。”
　　其实白诺也就是随口一说，却被白箫当了真。
　　他带着白诺一边逛，一边跟他介绍着学校的各个建筑，俨然一副导游的样子。
　　白诺注视着白箫认真的样子，心底泛起酸涩的暖意。
　　眼前这个人明明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音容，可他还是不自觉地想要亲近对方，没有一丝抵触。
　　或许真的是因为他的内里不曾改变。
　　等他们逛完一圈，回到校门口时，见校门前聚集了许多学生，还有一辆救护车。几名医护人员用担架抬着一个女生上了救护车。
　　“这是怎么了？”白箫随便找了个同学问道。
　　同学：“有人发现有个女生晕倒在会议室门口，就打了120，可能是中暑了。”
　　“中暑？这都快立秋了还能中暑？”
　　白箫随口一说，回头看向白诺，却见他眉头紧锁，
　　“怎么了？”白箫问。
　　白诺的表情就像翻书一样快，面对白箫时又是一脸笑容。
　　“没事，兴许是我看错了。”
　　白箫不疑有他，问起了关于他的事：“你今晚不回去吗？栖凰会不会担心？”
　　说到栖凰，白诺变得气呼呼的，白箫好似看到了他炸起的毛。
　　“不回！他才不会管我。”
　　“要不你还是跟他说一声吧？”白箫不放心。
　　“哎呀，你是不是不想收留我啊？”
　　白诺可怜巴巴地望着白箫，他只好心软地同意了。
　　“不过，你要变回猫的样子，不然我不好跟我爸妈解释。”
　　白诺答应得极为爽快：“没问题。”

　　白箫把白诺揣进书包带回了家，到了自己的房间后，才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出来。
　　白诺落地后，像只普通的猫一样，昂首阔步地巡视着“领地”。
　　白箫从柜子里拿出睡衣，对白诺说：“你随意，额，随意坐，我先去洗澡。”
　　事实上，白诺也没有跟他客气，当作自己家一般，东瞅一眼，西看一眼，用爪子拨弄放在桌上的盆栽。
　　白箫洗完澡回到房间，看见白诺蹲在他的书桌上，似乎对上面摆放着的相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是我小学毕业的时候拍的。”他解释说，顺便撸了撸白诺的后颈。
　　白诺很享受似的眯了眯眼睛，然后从桌上跳了下去，蹲在地毯上望着白箫。
　　白箫坐到床边，打了个哈欠，拍拍床，“过来，床上来睡吧。”
　　白诺愣愣地看着他，蓦然想起遥远记忆中的那个白衣男人，也曾这样温柔地唤过自己。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滴在屋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白猫蜷在枕边，头与男孩挨在一起，满足地发出低低的呼噜声。

　　一夜无梦，这一晚是白箫近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以至于闹钟响了三次他都对床恋恋不舍。
　　今天，白箫的父母所任教的大学要举行活动，二人很早就出门了，自然无人提供“叫醒服务”。
　　待白箫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终于清醒。
　　离上课还有不到二十分钟。
　　白箫“蹭”地从床上弹起，七手八脚地往身上套着校服校裤。
　　他的动静吵醒了白诺，白诺眯着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这么早，你干什么啊？”
　　“早什么早！我上学要迟到了！”
　　作为一只从没上过学的猫，他显然无法拥有人类的时间观念。
　　“幸亏我当年拒绝了栖凰想送我去学校的要求。”白诺慢条斯理地舔舐前爪，“人类真喜欢折腾同类。”
　　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跟白诺解释明白，索性便不说了。
　　就在白箫准备拎起书包就跑时，白诺迅速钻进了包里，然后伸出一个头眼巴巴地看着白箫。
　　白箫迟疑了一下，眼看时间来不及了，便没把白诺赶出来，急匆匆背起书包狂奔出门。

　　幸好平时没有疏于锻炼，好歹是没迟到。
　　白诺从包里钻出个头，幽幽地说：“如果让我带你来，哪会这么累。”
　　出门时，白诺提议用传送术来学校，白箫哪知道白诺心血来潮会选择出现在哪里，他可不想造成恐慌。
　　突然，白诺从包里钻了出来，跳上了白箫的肩头，朝着学校方向张望，鼻尖耸动，似乎嗅着什么气味。
　　白箫一惊，连忙去捉他。
　　“下来！这样会进不去学校的。”
　　“你们学校出事了。”白诺低头看向白箫。
　　白箫一愣：“什么？”
　　白诺：“学校那边魔物的气息很重。”
　　白箫跑过一个拐角，看见了学校门口的情况——两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停在门口，还有一群路人围在校门前。
　　白箫走近校门，听见人们的对话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又晕了两个？怎么回事啊？”
　　“是学习压力太大吧。”
　　“听说昨天也拉走一个女生，到今天还没醒呢。”
　　保安见白箫穿着校服，就让他赶紧进学校，因为忙着维持校门口的秩序，没有注意到缩在白箫肩头的白诺。
　　“难道高三的压力很大吗？”白箫不解。
　　“他们晕倒很可能是魔物所为。”白诺说道，“人有三魂，其中一名胎光，主生命。如果胎光被拿走，则命不久矣。”
　　“你是说他们是被魔物取走了一魂？”
　　“暂时只是猜测，不过等魔物再出手时，我应该能追寻到他的踪迹。”
　　知道此事可能与魔物有关时，白箫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沉重。
　　到了班上，见班主任并没有在组织晨读，班里闹哄哄的一团。白箫这才知道，今天早上晕倒的两个女生是班上的同学。
　　班主任被警察叫去问话，白箫担忧受害人会越来越多，然而班上的同学却并没有丝毫危机感，还在为了不用晨读而开心。
　　这时，楼下穿来一声尖叫，接着便是一阵哄乱，班里的同学先是一愣，全都安静了下来，接着纷纷往走廊跑去，趴在栏杆上朝楼下张望。
　　“有一个女生晕倒了！”
　　“卧槽！怎么回事？”
　　“出现了！”白诺说完就飞快地往楼下奔去。
　　白箫想也没想地跟在了白诺后面。

　　没想到白诺去的地方并不是聚集着学生的“案发地点”，而是跑向了学校西南侧，一块还没来得及修建新教学楼的废地。
　　一人一猫绕过围起来的护栏，走到了里面。他们面前，是一栋年久失、布满藤蔓的三层楼房。
　　这块地方背阴，太阳照不过来，所以就算是晴空万里，这里也会显得有些阴森。
　　“他就在里面。”白诺朝着楼房方向扬了扬头。
　　白箫看着眼前这栋与“鬼屋”无异的楼房，有些发怵。
　　白诺安慰道：“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白箫一言难尽地瞅了一眼猫样的白诺。
　　白诺见他不信任的表情，便化成了少年的模样。
　　“这样总可以了吧？”
　　看起来的确比刚刚靠谱了点。
　　白诺上前半步，将白箫护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那栋房子。
　　楼房里面自然也是破破烂烂，地上长满了杂草，还有一些不知哪儿来的垃圾。
　　由于长年累月没有被阳光照射过，阴暗潮湿得不行，害得白箫差点摔一跤。
　　“小心一些，”白诺悄声说，“我们离那个东西很近了。”
　　这栋楼房的第一层只有两个房间，门早已坏掉，斜着快要倒下来。房间的旁边就是上二楼的楼梯。它的楼梯竟然是老式的木梯，还坏掉了一半，要想上二楼，只能借助外力攀住上面的楼梯，才能爬上去。
　　白诺：“我托着你，你先上去。”
　　“你怎么上来？”
　　白诺轻松地笑笑：“我是猫啊，这么点高度，跳上去很容易的。”
　　白诺蹲下来，双手交叉，示意白箫踩上来。
　　出人意料的是，白诺力气极大，他只轻轻一托，白箫就能够到上面完好的楼梯了。
　　等白箫成功爬上去后，白诺变回了猫，然后助跑数十步，轻而易举地跳了上去。
　　“我厉害吧？”化成人形后，白诺得意洋洋。
　　白箫正想说两句，白诺蓦地将他往旁边一推。白箫没有站稳，猝不及防地倒在地上，一抹黑影出现在白箫刚才所在的位置，然后将白诺掀飞了出去。
　　“白诺！”
　　白诺狠狠地撞在了后面的一堵墙上。
　　这时，白箫才看清楚，那是一个身穿黑袍的长发女人。
　　女人缓缓看向白箫，眼神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