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作云中书》北舟过寒山

2、猫咪的伤心往事

　　津市偏北方，三月初了，春风也没能完全把笼罩在整个城市的寒意吹走。

　　在冷风里吹了那么久，乍一进到开了点暖气的车子里，宋云寄感觉浑身就像要融化了似的。

　　刚刚在墓园来了这么一段“猫捉老鼠”的游戏，他的心里莫名其妙的堵得慌，感觉就像心口压了几千斤大石头，呼吸都觉得沉滞。

　　他歪歪的坐在后座上，头靠着车窗，兴味索然的看着窗外渐渐繁华起来的景像。

　　恍恍惚惚间，那些景象好像在不断的挤压变形，最后变成了布鲁纳熙熙攘攘的街头，身边来来往往的金发碧眼，每一张脸都在朝他无声的呐喊，他看着他们夸张变形的嘴巴张张合合，不断的拥到自己身边。

　　宋云寄迫切的想要看懂他们说什么，可是人群几乎要把他淹没，他心急如焚抓着不知道是属于谁的手臂，大声的嘶吼，“你在说什么？说什么？出声啊！”

　　伴随着他的嘶吼声，整个画面开始扭曲、一点点的变暗。四周的空气刹那间变成了轰鸣着的海水，宋云寄感觉整个胸腔都被挤压到了一起，他拼命的挥动双手却找不到方向逃离这种窒息。

　　他在漆黑混沌的海水里挣扎、忽然耳边响起了幽幽的声音，“阿寄——我在这里——好冷——阿寄——救我——救我——”

　　那一缕缥缈的声音伴随着海浪的声音一丝丝的飘散，可是宋云寄却奇异的听清了。

　　他下意识的低吼了一声：“秦琛！”然后伸手朝着声音的方向游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抓住他。

　　正专心开车的李铭被吓了一哆嗦，一脚踩了刹车扭头轻轻叫了一声：“宋哥？”

　　后面的人好像没反应，他又把身子侧了侧，发现宋云寄眉头紧皱，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有几滴沿着鬓角滑到了脖子里，长长的睫毛上好像还挂着点点泪水，看样子是做噩梦了。

　　李铭见叫不醒宋云寄，看了看附近的路，找了个可以停车的地方把车停稳，然后解开安全带从驾驶座探过身，用手拍了拍宋云寄的肩膀，“宋哥？醒醒——”

　　还没来的及拍第二下，他的手就被一把攥住了。

　　“秦琛！”宋云寄喘着气醒过来，发现自己攥着李铭的手，才意识到那是个梦。

　　他松开有些颤抖的手，有气无力的又闭上了眼，似乎还想回到那个梦离去，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能够到秦琛的手了。

　　“哥你没事吧？要不要下车透透气？”李铭一脸担忧的看着宋云寄，心里暗自忖度，不会是被什么风流艳鬼看上了吧？咋还说上梦话了。看来回去得给宋云寄请个辟邪的符咒什么的了。

　　“没事，继续走吧。”宋云寄几乎连眼睛都没睁，声音听起来还有些沙哑。

　　李铭打量了两秒，看宋云寄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异样，只好收回身重新启动车子。

　　车子拐进鹤鸣路的时候，李铭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宋云寄居然还是那个动作，几乎动都没动过，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又睡着了。

　　眼看着就要到公司了，一会还要开一年一度的评估会议，他那一脸的汗和脸上的泪痕让人感觉他状态很差。

　　李铭担心地减了速轻声喊宋云寄，“哥？醒着吗？快到公司了，你要不要调整一下状态？”

　　就在李铭以为他还没醒要问第二次的时候，宋云寄疲惫的坐直了身子，“嗯。”

　　“擦把脸吧。”李铭反手递过一包湿巾。

　　宋云寄接过湿巾，一手抹了一下额头才发现自己出了一头的汗。手机械的擦着脸，脑子里却全是刚刚那个梦。

　　自从收到秦琛的死讯之后，他几乎从来没有梦到过秦琛。这也是他一直以来不愿意相信秦琛真的不在了的原因之一。

　　如果秦琛真的死了，他怎么会一次都梦不到他，不是说只要你足够念着那个人，他的灵魂就会到你的梦里和你相见吗？

　　所以他几乎每天抱着秦琛的照片入睡，期待着秦琛能到自己的梦里来，好问问他为什么出国三年狠心不跟自己联系，不让自己知道他的任何消息，为什么自己盼了三年结果等来的却是他的死讯，问问他自己怎么才能帮他解脱，怎么才能找到他，让他入土为安不再漂泊。

　　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出现在宋云寄的梦里，所以宋云寄总是告诉自己说不定秦琛还活着，说不定他正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等着自己去找他。

　　可是今天，他梦见他了。梦里那种溺水的窒息感到现在都还很清晰。

　　宋云寄擦完脸，看着手里那揉成一团的湿巾，无声的自嘲。

　　他早就该知道结果了不是吗？

　　“李铭，一会的会议能推吗？”宋云寄揉着眉心，不知道是因为那束莫名其妙出现的花和那个见到他就跑的人，还是刚刚那个梦，他心里一直堵的慌，现在干什么的心思都没有。

　　那个所谓的资源评估会议，无非又是一群人勾心斗角你争我夺的戏码罢了，想想就糟心。

　　“推不了，电视节快开始了，公司多少人都盯着这个机会，虽然说今年你成绩还不错，但是该拿的资源还是不能丢，毕竟排名这个东西，还是差距越大越好。对了哥，我听靳华姐说电视节的时候打算让林相思跟你搭档走红毯，她的意思——”

　　“好了，我知道了，林相思的事到时候在说吧。”听李铭叨叨了一大堆，宋云寄忽然觉得特别累，每天干什么事都要小心翼翼，无数只眼睛盯着自己，做什么从来都身不由己，从前不觉得，现在却忽然无比厌恶这种日子。

　　或许，是从前支撑他前行的信念忽然消散了吧。

　　李铭把车停在兴达大厦的地下车库之后，两人乘电梯直达顶层的橙红娱乐。

　　“哥，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找靳华姐。”李铭帮宋云寄把东西拿到宋云寄的专属休息室就匆匆出去了。

　　靳华可以说是公司数一数二的金牌经纪人，捧新人的能力圈内闻名，公司很多新签的艺人都是靳华一手推到二三线的。

　　在这个俊男美女一抓一大把的娱乐圈里，想要一出道就能获得超高的曝光率和关注度的可能几乎是微乎及微的，但是如果你能得到靳华的包装和资源，那可以说星途顺了一大半。

　　其中成功的典型就比如宋云寄。

　　他还在大学就签了橙红，在靳华的运作之下，参加了好多热门综艺混脸熟，一点点积累起人气，毕业后凭借一部大IP改编的网剧和不俗的表现圈了大波的粉丝，从踏入这个圈子到现在，短短五年时间，就挤身顶级流量。

　　现在宋云寄正从流量偶像朝着实力派演员转型，正是演艺事业的关键期，这次公司会议对他来说既是契机又是挑战。

　　争取到最适合自己的资源能给他的转型成功加一把火，可是这些年来宋云寄身上能吸引话题的点都用的差不多了，想来想去只有以前从来没有传过的恋爱绯闻这个点能用了。所以说靳华想让他和林相思之间有点什么，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宋云寄心里还是不太习惯用这种花边新闻来维持热度。

　　宋云寄百无聊赖的躺进在沙发里，想着怎么不着痕迹的回绝靳华捆绑他和林相思的想法。

　　咚咚咚——

　　嗯？李铭这么快就回来了？宋云寄转过头随意的答了一声：“进。”

　　门开了，进来的却是林相思，手里还拿着一盒新切的水果盒子，“云寄哥，我刚碰见李铭，他说你身体不太舒服，我就过来看看你。”

　　林相思眉眼弯弯的笑着，长长的栗色长发随意的散在胸前，浅粉色的纱裙衬的她更加肤如凝雪。

　　但是宋云寄却没什么心思欣赏眼前这位甜腻的大美女。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放下搭在沙发上的腿，正正经经的坐了起来，脸上挂起了标准的和谐友爱同事笑，“没事，就是有点累。你找我有事？要是工作的话一会靳华姐过来了再一起讨论吧。”

　　宋云寄这话说的，和谐友爱又直白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知道你过来的意思，但是组CP炒作什么的我没兴趣。

　　没想到对方一点也不默契，林相思甜甜的笑着坐到宋云寄身边，甚至还打开盒子插起一块哈密瓜递到宋云寄嘴边，“云寄哥，听靳华姐说这次的电视节公司会给我们特别定制礼服，你有什么中意的设计师吗？”

　　“额、这个看公司安排吧”宋云寄从小就闻不得哈密瓜那浓郁的味道，偏偏那林相思好像非得把那块瓜塞到他嘴里不罢休，他连忙抬手接过叉子，“你有喜欢的设计师的话可以跟靳华姐说。”但是别扯上我。

　　“那太好了！既然云寄哥没有特别的要求那咱们的礼服可不可以就让Jane来设计呀？”林相思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宋云寄。

　　什么咱们？谁跟你咱了？小姐你阅读理解大概零分吧？

　　等等、Jane？宋云寄心里的小九九噼里啪啦的运作起来。一天之内，宋云寄就见过这个Jane的名字两次，真是让人不得不好奇了。“能入了你的眼的设计师肯定不一般吧。这个Jane什么来头啊？”

　　既然要炒CP靳华自然是跟林相思透露过了的，借着宋云寄的人气，她自然也能捞到不少好处。见宋云寄搭腔，林相思连忙给他解释。

　　“这个Jane啊，别看他年纪轻轻，在戛纳时装圈里可出名了，好多国际大腕都找他设计过礼服呢，我看过他的秀感觉整个风格我都超喜欢，
　　前段时间听说他好像回国发展了正想找个机会合作一下呢，没想到机会就来了，要是能穿着他设计的礼服和你一起走红毯，我一定会开心到爆炸的。”

　　林相思说着用葱白的手捧着脸，一脸的惊喜。

　　闻言宋云寄笑了笑随意应和了两声，“嗯，真巧。”脑子里却莫名的闪起了小火花。

　　前不久刚回国？会不会在墓园登记的那个Jane就是林相思说的这个Jane呢？毕竟在此之前，叶阿姨的忌日，祭拜的只有自己，可是今年却突然出现了这个神秘的祭拜人，让人不得不多想。

　　“回来了？听李铭说你身体不舒服，不影响一会的会议吧？”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只见来人一件斜肩白衬衣既干练又性感，下面是显的腰细腿修的阔腿西裤，八厘米的细跟高跟鞋叩击着地板，哒哒哒、无一不显露着她的雷厉风行。

　　大名鼎鼎的金牌经纪人靳华推门而入，手里还抱着一沓文件夹。

　　沙发上的林相思一见她进来，连忙站起来，笑眯眯的拉着靳华的胳膊，“靳华姐，来，这边坐。”

　　“一会儿公司三级以上的艺人和经纪人都会来，公司愿意在你们身上投多少钱就看你们之前的成绩了啊，怎么样，准备好了吗？”靳华笑了笑看了林相思一眼，又扭头看着宋云寄。

　　“数据都备份到公司了，其他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宋云寄答到。

　　“我这边也没什么问题，就是...”林相思欲言又止的看着靳华。

　　靳华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久，也算是阅人无数了，一双火眼金睛自然知道林相思的意思，她放下文件，转着腕上的手表，“云寄啊，我打算让你和相思一起参加电视节，李铭跟你说了吧？”

　　宋云寄心里虽然一万个不愿意，可脸上还是表现的不动声色，“嗯，大家都是一个公司的同事，一起走红毯自然没问题。”

　　“你进这个圈子也差不多五年了吧，我记得签你那会儿，你才二十吧？”对于宋云寄这么多年都明里暗里的拒绝她给他安排的料，不论什么剧合作了多少女演员，他都拒绝炒CP，靳华心里也很纳闷。

　　“现在你的人气确实很高，但是最近也起来了不少新人，竞争对手的实力不容小觑。所以说，我还是希望你能有新的爆点来维持热度和话题曝光量。相思现在的人气在女演员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你和她搭档，对你们两来说，只会有好处。”

　　靳华都把话说道这份上了，自己再装傻充愣也没什么意思了，宋云寄咬了咬嘴唇，“嗯，是这样没错，可是我就是不想拿这件事来炒作，感觉挺没意思的。”他什么绯闻都可以传，但是唯独另一半是他不为人知的固执。

　　“公司最近有个好剧本，我看过，各方面都不错，一定是个爆剧，易徽的团队也在争取，谁能坐上橙红台柱的宝座，你自己掂量吧。”靳华挑着眉笑了笑。

　　牛角是弯的她也不能硬是把它掰回来，人都是利益动物，权衡利弊的事让宋云寄自己去想吧。

　　靳华的意思很明显了，他们都是有野心的人，从来都不甘心屈居人后，况且她宋云寄早就不想继续现在这种什么都被限制被安排的生活，但要自由的前提是你得有足够的能力去挣脱束缚。

　　“那就看你安排吧。”心里的固执在一个个疑问里变得软弱，他也很好奇这个Jane究竟是何方神圣。

　　靳华对宋云寄的反应很是满意，把桌上的文件递给宋云寄和林相思，“我让下面做了一份计划，接下来的事你们两看完商量着做就行。”

　　林相思见宋云寄终于点头了，连忙趁热打铁，“靳华姐，我刚刚还跟云寄哥商量奥莱电视节的事呢，我们打算请Jane给我们特别设计一套礼服，这个事...”

　　靳华看了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去开会，这种小事只要拿下剧本，公司自然有安排。”

　　反正主要目的也达到了，这些小事也不必着急了。林相思甜甜的笑着，“那咱们走吧。”

　　说罢三人便朝公司的会议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