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作云中书》北舟过寒山

13、登堂入室

　　凉凉的夜风轻抚着小区花园里浓密墨绿的榕树，清风里偶尔夹带着青草的气息。秦琛深深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酒意被冲淡了不少，灯红酒绿的应酬带来的疲惫几乎一扫而空。

　　新公司刚刚成立，虽然名义上的老板是温仁煜，可是他这个真正的老板也不能把所有事都交给搭档。公司的其他资方他也不能一直不接触，他现在确实需要隐形埋名，但也不可能藏一辈子。秦氏集团的大公子两年前就死了，无关利益没有多少人会刻意去了解一个存在感几乎为零的私生子。所以除了防着有心人之外，秦琛还是勉强可以在小圈子小范围里活动活动的，不然那他不会冒险去参加这样的应酬。

　　有对夫妻从他身旁经过，丈夫牵着一条温顺的大金毛，妻子则轻笑着去逗弄那乖巧的大狗。

　　秦琛目送他们走远，脸上的微笑却渐渐变成落寞，好羡慕他们。

　　他也想和宋云寄一起养一只大狗，要是宋云寄坚决不同意，那养一只猫也是可以的，每天下了班，买菜做饭，再一起到小区楼下溜溜猫，多好啊。

　　可是大概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事务都是易碎的吧。他永远都忘不了秦立信说的话。

　　“这就是你所谓的新生活？秦琛，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秦立信怒不可遏的把一沓照片甩到秦琛脸上。

　　缤纷的纸片纷纷扬扬的盘旋在秦琛的眼前，叫嚣着，飞舞着，然后一一欢快的落在地面上。

　　照片上的场景各异，主角却都是相同的。

　　离他最近的那一张照片上两个少年在互相追逐、一个气的跳脚，一个一脸得意的笑着。各式各样的场景，却是一样的快乐亲昵。

　　秦琛冷冷的看着那些散落一地的照片，“这一次，您又要做什么？威逼？利诱？从小到大，我所珍重的每一个朋友，你都要夺走吗？”

　　“这能叫朋友？这些人的存在，只会让你越来越反叛！你母亲已经替你安排好了国外的学校！明天就走！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那么这个叫宋云寄的小伙子的好日子差不多就到头了。”秦立信用一贯上位者的口吻定夺着秦琛的人生。

　　听着那熟悉的语气，秦琛愤怒到几乎麻木，“母亲？我的母亲早就死了！如果你敢伤害他，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说完，他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全然不顾身后暴怒的秦立信。

　　如果他不是秦立信的儿子，或许他的人生要快乐许多。

　　秦琛一路思绪沉沉的走回了家，才走到客厅就听见主卧的洗手间传来水声，放包的手不由得一顿，随即悄然向洗手间走去。

　　还没等他走到，就看见一男个人悠然自得的穿着他的睡袍走了出来。

　　那男人见了他竟然半点惊讶都没有，甚至还十分熟稔的走过来拽住了他的手腕，“怎么这么晚？饿了吧？快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你——”咚咚咚——秦琛感觉自己的心在胸腔里疯狂的震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喉咙跳出来。

　　“我什么我？”宋云寄边说边拉着秦琛往餐桌走。

　　秦琛目光沉沉的看着宋云寄，他大概是在他家洗了个澡，头发还没来得及擦干，细小的水珠从额角缓缓坠下，滑过他修长的脖颈，然后沿着胸膛直至没入衣服。

　　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被按在了椅子上。几个保温饭盒一层层摆开，满桌的菜，都是曾经自己到宋云寄家过各种小长假和暑假的时候亲口说过爱吃的，那个时候，宋阿姨做什么都是他爱吃的，因为有妈妈的味道。

　　“你先吃饭，有什么话，吃完再说。”宋云寄看着他一脸疑问，毋庸置疑的好像秦琛才是客。

　　秦琛看着他，嘴动了动，似乎又不知道怎么说，干脆拿起筷子心不在焉的吃了起来。

　　宋云寄看着他有一下没一下的夹着菜，知道他心里有疑惑根本没心思吃，于是抬手给他夹了几块肉，非常正经地说，“我呢是来跟您谈生意的，第一桩呢您自然是知道的，我代表我们公司来跟贵司再磋商一下给我和林相思小姐设计情侣礼服的事，第二桩呢则是代表我个人跟您谈一谈我新戏的戏服定制。

　　这第一桩你要是觉得时间太赶实在不行呢也没事。你可以选第二桩，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条件你随便你开，我统统都答应 ，所以说秦大设计师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不知道林小姐要是看到宋某人这挂着羊头卖狗肉的本事会是什么反应，唉，为爱点蜡。

　　“你怎么进来的？”秦琛闻言，并没有直接回答他。

　　“我就随便试了一下，它就开了呀。”宋云寄十分自豪的说，末了还坏笑着补了一句“秦大设计师，这么多年总用一个密码可不安全哦！”

　　秦琛：那晚的事他好像真的不记得了。

　　宋云寄送饭来的时候还发愁经过那晚秦琛肯定已经换了密码，怎么骗秦琛开门这个问题愁死了他好几万脑细胞，结果他居然不在家，他带着侥幸心理试了试原来的密码，居然还真开了。

　　这不是暗示是什么？呵，秦琛你这个闷骚的鸵鸟。

　　那天晚上醉眼惺忪的也没好好参观一下，今天宋云寄便好好的四处考察了一番，果然是秦琛的风格，清冷、没有人气。

　　看着他冷清清的房子，宋云寄觉得秦琛非常需要一些出于人道主义的帮助。

　　所以…他决定不走了。

　　毕竟给他增添一点生活的气息也算是帮助的吧，于是他十分自来熟在在秦琛家里捣鼓了小半个晚上。

　　“你提醒的是，我明天就换了。”秦琛不动声色的说。此时的他早已不复刚刚那般神思剧烈，一颗心完全冷静了下来。

　　一句话不轻不重的，堵的宋云寄一时气结竟，无言以对。什么叫祸从口出？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怎么今天没带块豆腐呢？算了，不用豆腐了，气也要气死了，不用撞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一个静静的吃着饭，一个狠狠的磨着牙的盯着吃饭的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去把人家给吞了。

　　宋云寄双手抱在胸前，挑着眉看着秦琛，吃饭看，起身收拾盒子也看，仿佛要把自己变成一尊只有眼睛会动的雕像。

　　他到要看看秦琛这面人似的个性能不能耗过自己，以前年少无知，被他那套什么各有各的人生的说辞给应付过去。

　　为了找到秦琛，他查了那么久，也不是一无所获的。秦琛的身世明明白白的告诉他，秦琛所谓的大好前程青云大道，可一点也不好走。

　　“既然吃得差不多了，那我们来谈谈正事。”宋云寄看着拿起手机飞快打字的秦琛，收起了先前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先发制于人，后发被人制，宋云寄深以为然。

　　秦琛闻言，按下发送键后放下了手机，只静静的看着宋云寄。

　　“和我合作，对你们整个工作室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你们在争取尹川新戏的戏服设计，而我，刚好就接了这部戏并且还打算自己带服装进组，说不定还可以把整部戏的服装都争取下来，所以说…你确定不考虑一下我？”

　　宋云寄难得的一本正经，他目光恳切地看着秦琛，心里忍不住的哀求道：秦琛你做个人吧，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想想你手下那好几十号人啊，多少家庭的顶梁柱就等着靠你这一点头来养家糊口啊，我真的没有什么私欲的，看在我这么大公无私为社会主义事业添砖加瓦上的份上你就从了我吧！

　　秦琛看着宋云寄灼灼的目光，铁石做的心肠隐隐有化作绕指柔的倾向。如果有他的人脉，再加上无寂本身的实力，他们拿下合约的几率会大大增加，于公百利无一害，但是于私他犹豫来犹豫去没完没了，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他不愿让宋云寄再卷进他那糟心的人生里去。

　　从前的宋云寄只是一个普通学生，秦立信尚且手段如此，如今宋云寄站在这样一个众人瞩目的位置，既是闪耀云端亦是百丈悬崖，一步行差踏错他的事业就是惊涛骇浪，秦琛不能给他锦绣的前程再添上一个污点。

　　一想到任何会再带给宋云寄伤害的可能，绕指柔又化成了百炼钢。

　　“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们之间，五年前就结束了。而我要说的，我走的时候也说完了。我不想我们之间再有交集。你明白吗？”秦琛低着头沉沉的说道。

　　“那只是你单方面的结束！”宋云寄忽然倾身捏住秦琛的下颌，逼迫他抬头看着自己，“你以为你那样拙劣的借口骗得了我多久？我不是傻子，随便一查就能知道你所谓的大好前程根本就是谎言！”

　　秦琛没有和他一起回家的那个假期，他家的茶园里接二连三的出事，大片大片的茶树莫名的就被药烧的枯死了，茶店也老是隔三差五的就遇上泼皮无赖去闹事。

　　家里乱做一团，他几乎每天都跟着父亲住在茶园里，一面巡逻一面防着再有小人作祟。所以对于秦琛一个假期电话老是占线偶尔打通几次秦琛也总是说忙就挂断的事他也无暇顾及，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他要是再上心一些，察觉到秦琛的异样，或许他们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错过这五年。

　　而那些上门闹事的和往他家茶园里撒药的人就像一声惊雷，骤然出现，又悄然而逝。宋云寄一家还没搞清楚是什么原因，他们就偃旗息鼓遁的无迹可寻。

　　一直到开学宋云寄返校发现秦琛不声不响的离开了，那些人都在没出现过，一切仿佛是一场梦。

　　当他浑浑噩噩的想秦琛怎么突然就放弃了他们的感情，怎么就连当面说再见都不愿意的时候，大名鼎鼎的靳华找上了他。

　　他学的编导，从来都没想过要走到幕前，也并不打算往娱乐圈发展，只是这个时候他发现这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了，他家的茶园莫名的出事，可是当他再也打不通秦琛的电话之后，这些事统统都没有了，而秦琛走后他却莫名的得到这样的机遇。

　　巧合太多便成了疑窦。

　　于是他便想借此机会查清楚那个背后操纵的人到底是谁，更想要查出秦琛的去向。

　　所以他就像抓住了探寻秦琛踪迹的救命稻草一般，亦步亦趋的跟着靳华，一步一步成了现在的顶级流量宋云寄。

　　暗中查了那么久，他才知道，曾经在自家茶店远远见过的那个不怒自威面目深沉的长者就是秦琛的父亲秦立信，而那个靠着车门又冷漠又欣喜的打量着他的少年就是秦琛同父异母的弟弟秦策。

　　前后因果一串，结果不不言而喻。

　　秦立信发现了自己的儿子爱上了不该爱的人，用宋云寄的家和前程威胁秦琛，只要他肯服从自己的安排乖乖出国远离宋云寄，他就会给宋云寄提供一份不错的工作。

　　他查到了当年秦琛离开的因果，却始终找不到他的踪迹，他想既然找不到秦琛那他就等秦琛回来找自己吧。可是等了三年，却只等来秦琛的死讯。

　　秦琛看着宋云寄近在咫尺的脸，忽然发现，眼前这个人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从前的宋云寄，总是那么热情直率，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咄咄逼人。

　　“谎言也好，借口也罢。如今你我的身份已经注定我们之间不可能了，你何苦死死抓着过去不放呢？”秦琛伸手格开了宋云寄的手。

　　闻言，宋云寄忽然冷笑了起来，“我根本不在乎！如果这些所谓的人气、资源要用自己的爱人来换，那我宁愿不要！五年前你为了我所谓的前程放弃了我们之间的感情，现在，你还要继续当缩头乌龟吗？连这点小小的考验都经不住，当初，你就不应该招惹我！”

　　那句不该招惹他狠狠的刺痛了秦琛。他最怕的，就是有一天宋云寄会后悔。对于这份难容于世的感情而言，后悔和退缩就是致命毒药。

　　秦琛的心里，忽然升起莫大的恐惧，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疲惫且无奈的开口，“我不是经不起考验，我只是不愿意你——”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蓦然闯进来的温仁煜以及目瞪口呆一脸懵逼的安宁给打断了。两人一进门，就看见坐在椅子上的秦琛被俯身抓着椅子扶手的宋云寄圈在面前。

　　而且，宋云寄身上，穿的居然是浴袍。浴袍也就罢了，可是那松松垮垮几乎滑下肩膀的浴袍是几个意思？

　　秦琛：温仁煜你最好解释一下为什么安宁也来了。

　　安宁：秦琛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宋云寄：操，哪来的这两货。居然还知道秦琛家密码！凭什么？

　　温仁煜：额，其实这都是巧合你信不信？

　　那姿势，那气氛，看的温仁煜只想“挥挥手告别”。可奈何他是被秦琛的“求救”短信给召唤过来的，而且这该死的短信发过来的时候他的手机正好被安宁拿起来看资料，什么叫“那个人在我家，速来帮我演场戏。”为什么你不能多打两个字？为什么你不能说清楚一点？为什么你不能选一个好时间发？这不能怪他，真的。

　　“嗯？家里有客人啊？阿琛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呢？”安宁简直不敢相信，那甜腻的声音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结合先前秦琛的短信以及他看宋云寄和林相思的绯闻的时候那一脸的不快，安宁大胆的揣测，说不定这三个人从前就是认识的，秦琛暗恋林相思，说不定两人还可能有过点什么，而林相思的现任男友宋云寄听说林相思非要找秦琛设计衣服，非要光顾秦琛，所以醋意大发上门来找秦琛的麻烦了，所以秦琛才发短信让温仁煜来帮他。

　　秦琛也是，演戏这种事应该找她的。如果让宋云寄知道秦琛有女朋友了，那这些误会不就都解决了吗？

　　温仁煜：震惊ipg.难道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呢？现在这是、这是、什么意思？安宁这波操作是几个意思？

　　虽然被自己恶心了一下，但安宁还是凭借多年的江湖经验理智的绷住了。一脸“柔美”的笑着朝面色阴晴不定的两人走过去。

　　宋云寄的目光在安宁和秦琛之间来回巡梭了几个来回，又看了看杵在门口一脸凌乱的的青年男子，脸上忽然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哦？看来你的家人们回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三人世界了。

　　说着便拿起桌上的手机大摇大摆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