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幕十 真相事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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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人非獍去素还真家的时候，慕少艾正跟他喝茶谈事情。两人停下来把羽人非獍请了进去，毫不避讳继续谈。
素还真觉得，他既然能再次来找自己，一定知道了不少东西，而自己和慕少艾都没有刻意避开他。考虑了一下，若是他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最重要的是，没准能助攻。
素还真看了一眼旁边一言不发的羽人非獍，扭回去给慕少艾添了茶，平平静静问道：“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你已经知道。我虽然按照你的计划混进了医院，但或许是我们低估了异度的实力，被滕邪郎有所察觉，总之计划败露，我真的睡过去了。我这一睡就是一年。”慕少艾抽口烟，明明听着很气的事情，他语气里却满满的幸灾乐祸，“呼呼，听说他已经离开水晶医院，就在我醒来的前一天。真是遗憾啊！”
“阿九并不知道他就在你的病房。”素还真叹口气说道，“滕邪郎很聪明，让医生绝口不提他的名姓，又刻意放你在他旁边。”
羽人非獍站在一旁听两人讨论。搞不明白既然他们俩和异度都想让谈无欲醒来，为什么非要分开行事还彼此对立？异度对素还真敌意那么强，难道他沉睡主要原因真的是素还真？羽人非獍虽然万分疑惑，却也没有出声打断他们的谈话。
慕少艾抬头看了羽人非獍一眼，心中了然。自己的挚友做什么，想什么，自己多少能猜中六七分。此时的羽人非獍握着拳头强压情绪，忍住好奇，也压抑着几分连他自己都可能没有意识到的不甘心。羽仔，连你自己都没有发现啊！慕少艾不禁在心里感叹一句：谈无欲跟素还真两个人，这么大年纪了还不能消停，而谈无欲更是沉睡了也能造孽。
慕少艾吮一口茶，遗憾地说:“当年的事情，过去了便是过去了，前日滕邪郎来找我。他说谈无欲的身体已经很虚，再有半年，能醒来估计也是废的。”这句话提醒了素还真，也提醒着旁边心思微妙的羽人非獍。
“所以？”素还真盯着茶杯，慕少艾前来，是受了滕邪郎的托请？而滕邪郎是为了赦生，谈无欲现在仍在赦生手里。他当年坚决带走谈无欲，不让任何人靠近，更不让任何人知道，用各种办法将这件事处理得这样神秘。现在却主动来找少艾，是已经走投无路，逼不得已了吧！
看来，他已经连沉睡这种状态都快保不住了。
“我一个赤脚医生，在街上卖点跌打药也能被滕大少爷看中去看病，实在是祖坟冒烟。我想起来你曾经跟我提过，你们老家有个叫什么忘年果还是万年果的东西，是不是小小的植株，长了几颗蓝莓似的果子，一定会长在荷花池边？”
这种苦果树，难得开花也难得结果，呆在池边生命力却异常旺盛，一旦离开荷花池，不出五天就会枯萎。乡里的老人家经常拿它当主角给小孩子讲各种九曲回肠或悲或喜的故事。
“是，叫忘年果，一旦移植它处，就不得存活。老人们常说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可也会忘尽前尘，如同新生。”素还真觉得自己有点激动，听慕少艾的意思，这东西或许有很大的把握能让师弟醒过来。可真的会忘尽前尘吗？忘了一切的他，还是他吗？如果真的能救醒他，无论如何也要弄来。
“他活着，便还是他！”慕少艾看出他的疑虑，也明白他的决心。虽然没有往事的记忆，一片空白让人茫然烦恼。可他的前半生也不见得有多好，忘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能忘了，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即便是忘了，他若是愿意想起来，也会有机缘想起来的。
“滕邪郎许了你什么？”素还真看着慕少艾，问道。看慕少艾的意思，已经答应了螣邪郎那边的请求，可螣邪郎肯定不愿意跟自己合作。螣邪郎真是欺人太甚了，心里顿时起一阵怒火，简直要烧上九重天。
慕少艾看着素还真难得皱眉的面容，压抑怒火的神情。凭着多年的交情，不用说也知道他的意思，微微一笑:“我让他允许我带着你一起去治疗，给你十分钟跟他单独相处。不能更多了。”
素还真松一口气：“那就多谢了。”
“十天内给我准备一棵忘年果。顺便一提，你欠我家阿九的麦芽糖，有空了记得送到我家来。”慕少艾说完站起来，瞥一眼旁边一直没有吭声的羽人非獍。
看他的样子，或许大概是真的遇见了所谓的谈无欲。而且还陷得有点深。慕少艾当初只是跟素还真一提，既然你能感觉到他在鸣湖的气息，或许可以找一个八字相合的人去试试能不能见到他。却也没想到他真的听进去了，而他相中的人，竟然是羽人非獍！而羽人非獍，竟然真的看见了。这几个人之间有这种机缘，作为他们的朋友，不知道是该为孤寂多年的谈无欲觉得幸运，还是为不能自拔的羽人非獍感到惋惜难过。
“羽仔你今天跟我回家吧？阿九说你最近心神不宁，我给你瞧瞧，兴许就能药到病除。哈～”说着便拖着羽人非獍离开了素还真的家。
羽人非獍觉得心里很难受。你们都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入你们共同设计的圈套。羽人非獍看着前面悠闲地往前走的黄衣背影出神。没有在他活着的时候认识他，心里虽然不甘心，可他沉睡之后，只有自己能见他，竟然特别欣喜。虽然这是一个套，可你们是为了让他醒过来，也谢谢你们，让我有机会遇见他。
即使，他最后可能不记得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也更不会记得我羽人非獍！
或许时间久了，会怀疑这即将结束的一个学期，在那钢琴小屋，自己是不是真的遇见了那个人？是不是因为在少艾的病房待久了，偶尔能看见旁边的谈无欲，有意无意地瞥过一眼，将恍惚遇见的“他”换上了谈无欲的面容？那人偶尔如孩童般的天真烂漫，无意的引诱，那《克罗地亚狂想曲》，《小星星》……
怎么会是假的呢？一定是真实存在过的。自己也一定会努力记得，他如果能醒过来，无论是忘记了全世界，还是只忘记了自己，那自己也一定会再去认识他一次。
慕少艾没有带羽人非獍回家，而是去了他们初识的茶馆。当年羽人非獍作为服务生，因为长得好，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非常具有诗人作家必备的离愁别绪。许多客人喜欢他，连着老板也格外喜欢他，给他特别的优待。
“我记得我是在这儿遇见你的。那天点了一杯天下红雪，你皱眉面无表情端过来，我差点摔倒，被你扶了一把。”慕少艾半躺着，茶馆不让人抽烟，他只好捏着烟管轻轻拍着抬起来的膝盖，看着十分悠然。
羽人非獍没有接话。说点什么好？总之，在慕少艾的努力下，两人终于成了好朋友。
“谈无欲是我大学的校友，很意外吧？我一个赤脚医生，怎么会是个音乐生呢？当年我也很有音乐梦想，但是出身医学世家，家里觉得学音乐十分不务正业，而最后，我也发现自己更喜欢作为一个小医生。啊，扯远了呢，你怕是不爱听我这些过往。然而，正是因为我曾经是个音乐生，才能跟这些事发生交集，这也是天意吧！……素还真跟谈无欲是同乡，同时，素还真还是谈无欲大学时的助理班主任。至于为什么一个古筝班的学生要去带钢琴班，这种操作，我也不是很明白。毕竟我当年作为一个二胡手，跟素还真混住，宿舍里还有个萨克斯手。可见当年的瀚海音乐学院，管理相当的神奇啊。”
“因为素还真的关系，也就跟谈无欲认识了。”慕少艾停下来，想抽口烟，又想起这里不能抽，赶紧将烟管放下。
羽人非獍一直没有说话。
“羽仔。”慕少艾见羽人非獍眉头皱得更紧，有些无奈地叫了他一句。“你遇见了他的鬼相，美么？那小子，一直都很气质出尘。”见羽人非獍点头，慕少艾一笑，那样子跟夸奖他自己一样受用，又说，“赦生也十分喜欢他。”怎么又是赦生！怎么你跟素还真都几句话不离赦生！
慕少艾看着羽人非獍那有些懊恼，压抑的样子，叹口气继续说：“可他们的缘分啊，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来得也奇怪，结束得也让人唏嘘。当年他妹妹在德国坠机，他接妹妹回家，在机场遇见了弹琴的赦生。”他妹妹是他唯一的亲人吧？难怪他沉睡之后，基本没有什么人去看过他。
“他喜欢赦生么？”羽人非獍觉得自己胸口沉闷，有些喘不上气来。怎么办，还是比较在意这个事情。少艾你所说的喜欢，是我理解的那种喜欢么？是我这种喜欢么？
“他在意的人不多，但是都用心对待了。他对赦生是真心好，而赦生也待他极好。若不是这样，当年他不会去应征赦生的物理家教，赦生也不会拼了命试图把他救醒。”慕少艾知道自己这话对羽人非獍来说，残忍。看着他的面容神色，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羽人非獍是喜欢他。所以，听说这些就更加不甘心了吧？
可羽仔，你认识的谈无欲，其实并不是一个完整的谈无欲，你真的喜欢谈无欲么？
“……你们认识他，知道并参与了他的过往。少艾，我现在很羡慕你们。”羽人非獍将自己面前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清凉而苦涩的茶，反而让人觉得舒心了不少。
“当年，赦生弹奏的曲子，现在的你可能很熟悉。好像是叫《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慕少艾后来说了什么，羽人非獍没听清，只觉得脑海嗡的一声，突然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里的。
只记得回到学校之后，自己问了慕少艾一个问题:“他怎么落水的？”
慕少艾沉默许久，有些遗憾地说：“不知道，素还真说了，他一辈子也不会告诉别人。除了他自己，谁都不会知道。除非有一天，谈无欲能醒来，而他又正好愿意告诉你。”
慕少艾临走时，叫住了要上楼的羽人非獍:“羽仔，你喜欢他吧？”羽人非獍楞在原地，没有说话，却见少艾笑得很柔和，走过来狠狠地抱了自己一把，“他是个好人，你也是。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就为他做一件事吧。我动手那天，你将你自己的心意融进钢琴里，弹一首他最爱的曲子。我相信，他一定告诉了你。羽仔，不要遗憾于没有参与他的过去，你要相信自己，你已经拥有了一份独有的相处，今后也一定能参与他的未来。”
跟慕少艾分开之后那半个月十分难熬。终于在某天的夜晚，接到了慕少艾的电话。去鸣湖旁的钢琴小屋，用里面的钢琴，弹一首谈无欲最爱的曲子。
将钥匙插到钥匙孔，用力旋开灰扑扑的门把手，摁亮墙上的电灯。虽然是第一次进入这里，可这里的一切都是熟悉的，回忆扑面而来，让人恍惚。
那个鬼曾带自己进来过无数次，虽然听说那都是假的。
面前原本蹭亮能反光的黑色三角钢琴落满了灰尘，安安静静摆在角落，仿佛跟整个世界再无关系。一如那个人，已经沉睡了整整五年。可他轻飘飘坐在琴面上，挑眉狡黠地笑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
羽人非獍慢慢将钢琴擦拭，随后坐下来，掀开琴盖。叮叮咚咚地试音。谈无欲曾经说过，自己经历过什么，自己感受到了什么，就告诉钢琴，钢琴会帮你告诉你想告诉的人。只要你愿意告诉它。
少艾的电话打进来，通知羽人非獍可以开始。这边开始弹他最爱的琴，那边会开始一种特别迷信的治疗。慕少艾说，正如素还真不会告诉你他怎么落的水，我也不会告诉你怎么治的他，你也不必告诉任何人，你究竟弹了什么曲子，表达了什么感情。
《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曲调轻扬，心绪从指尖流淌出去，经由钢琴转换，飘散开来，一切都是沉寂、压抑、委婉的，还带着点点哀愁和无尽的思念……
越是弹奏，越是深情，压抑的情绪如洪水决堤倾泻而下。钢琴的声音，竟然觉得有些哽咽。如诉如泣，哀婉久绝。所诉悲情，连二胡都不遑多让。
曲子弹完，谈无欲周身那股子特有的阴冷，瞬间消失无踪，整个琴屋，整个鸣湖都变得特别陌生。
于是平日里在宿舍，连阳台门都不想打开。也不能接受，湖对面已经没有那双坦然的眼睛穿越阻隔跟自己对视了。
羽人非獍不敢问，忙忙碌碌行色匆匆终于迎来了期末考。回家之前，慕少艾打电话说:“谈无欲走了。”之后是一阵沉默，慕少艾似乎在琢磨究竟用什么方式表达比较好，又或许是酝酿该怎么劝慰一下羽人非獍。
羽人非獍也跟着沉默良久，用尽力气说出一句话：“是嘛，真好。”随后不等慕少艾说话，握着手机的手已经脱了力垂下来，车辆从身旁驶过，没有听清慕少艾后面还说了什么，还有什么好说？无非是一些安慰人的话语罢了，本没有什么作用。羽人非獍将手机合上，放进背包里。
于是开始一场漫无目的的旅行。
高铁上邻座有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十三四岁的年纪，穿一身白纱裙子，长得很是乖巧可爱，不知道是孩子特有的纯真还是善良，看到愁眉苦脸的羽人非獍起了一丝同情还是什么，拎着一只耳机笑着递给羽人非獍:“shall we？”那双眼睛明亮坦荡。
羽人非獍盯着她的眼睛愣了许久，接过来放进耳朵里。熟悉的旋律响起，竟然又是赦生那首嘈嘈杂杂断断续续的《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
听说在意一个人，看什么，做什么都容易联想到那个人，哪里都会有那个人的影子。
那位小姑娘笑笑，对着对面的亚裔女性喊了一声:“妈妈～”很正宗的中国话，羽人非獍扭头看她，见她正满眼深情地看着对面的亚裔妈妈，说了一句让羽人非獍几乎瞬间泪流满面的话，“我喜欢你啊！”
那口型，羽人非獍记得，自己曾在脑海里反复猜测究竟是什么话！鬼相的谈无欲落入水里，自己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看着他满眼的柔情，眼里倒影着自己的面容，不含任何杂质，说出一句无声的话。猜度了那么久，原来是——我喜欢你啊！
此刻的羽人非獍觉得心里顿时空了。那时一心想把他拉起来，根本无从顾及他说了什么，也是那片刻的不理会，谈无欲那双眼睛瞬间黯淡下来，缓缓闭上，而后毫不犹豫往下一沉。是怪我没有回应吗？如果你还在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你——谈无欲，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即使，你是个鬼，还是个男鬼。
高铁明镜般的车窗外，天还未暗下来，寒冬还未离开，银装素裹的苦境市，已经亮起缤纷的灯火。人们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从未给它以任何影响，带来半分不同。
《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旋律已经停止，切换了下一首《alone on the way》。
谈无欲，寻寻觅觅，兜兜转转，我无从得知你离开的真相，也无法接受你离开的事实。
这缘分于我，终究是太过浅薄了些……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幕十 真相事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