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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回南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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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绝拂看了看左手的腕表,还有一个小时就到目的地,她轻轻合上眼睛闭目休息,窗户外面清晰可见的城市星火,秦绝拂想十年了,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南湾,这次秦绝拂回来并不准备长期定居,她受南湾国际艺术学校邀请来到母校举办‘艺术交流讲座’。秦绝拂十年前就读于南湾市最好的艺术学校,念书时成绩、相貌都平平无奇,倒是她的姐姐秦绝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无论从容貌还是成绩、性格相比较,当年的秦绝拂与秦绝烟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可惜天妒红颜,秦绝烟死于一场意外,随后秦绝拂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努力念书,刻苦钻研美术,容貌也变得越来越出色,学校里纷纷传是她占了姐姐的命,姐姐所有的好运都转到了她的身上……秦绝拂对这些流言蜚语充耳不闻,一心读书,后又去了巴黎美术学院攻读硕士学位,并在此期间取得优异成绩,毕业后在卢森堡公园旁开了一家画廊,秦绝拂除了有较高艺术天赋外还很会经营,画廊在短短三年内名震巴黎,每一场巡回画展场场爆满,一票难求,秦绝拂想,自己替姐姐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她的生命虽永远定格在了十八岁,但看到今天的一切应该也没什么遗憾了。
晚上九点钟‘花事了’的店员小姐正仔细修剪一株淡紫色的鸢尾,玻璃门突然被推开夜风灌了进来,这么晚了还有客人来,她抬头一看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墨绿色丝绒长裙,裙摆处用金色四线绣着一只鹦鹉,栗色的头发用了一只珍珠长簪高高盘起,几缕发丝散落在她雪白的脸上,她微笑着走来看了看修剪着的鸢尾花张开涂着温柔奶茶色的唇瓣轻声说道:“这株鸢尾真漂亮。”
店员小姐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女人,举手投足间皆是温柔如水,她进来后空气中都流淌着温软舒缓的气息:“您很适合这株鸢尾,这是今天的最后一株了,我原本准备修剪后自己带回家呢,您若是想要可以打折卖给您。”
“你们店里有晚香玉吗?”她微笑地问道。
店员觉得有些奇怪,这个漂亮的女人对着那株鸢尾看的目不斜视,结果却不准备买,虽然奇怪,但是还是要有职业素养:“有的,您这边请。”
漂亮的女人要了一捧晚香玉又挑选薄荷绿色的牛皮纸精心包裹,她付了款后低声说了句谢谢便走进了夜色里,昏黄的路灯下她的裙角随着夜风摆动渐渐消弭了轮廓。
秦绝拂下飞机后没有回家,直接去了时寺公墓,她走过长长的阶梯来到了公墓最高的地方,那里有一个汉白玉的墓碑,上面刻着:爱女秦绝烟之墓,右下脚小字注:父秦之臻立。
墓碑上的照片很新,没有泛黄卷边,一看就是近期才换过的,会是谁呢父秦母亲?还是温渐舒这个痴情种子,左右也不过是这三个人了,任秦绝烟十年前风光无限,如今成了一堆白骨后记得她的也不过寥寥几人,秦绝拂想到了自己,若自己死了这世上怕是没人能记得她,亲娘老子都不把她放心上,秦绝拂到底没有唐突死者,她缓缓弯了弯柔软的腰肢将那捧晚香玉放在了墓碑前,喃喃道:“姐姐,你总是爱梨花、晚香玉、白玉兰这一类淡色的花,可我不喜欢,我爱浓烈的颜色小时候我就喜欢紫色的鸢尾、红色的郁金香,记得八岁的时候母亲新买了一只铜胎掐丝珐琅瓶放在客厅的水曲柳桌案上,我们两就为了在瓶子里插鸢尾还是插晚香玉打了一架,事后妈妈抽了我一耳光还买了一大株晚香玉插在了花瓶里,她买的晚香玉有我买的漂亮吗?”秦绝拂似乎是站累了,她不顾丝绒料子娇贵易损,随意往水泥地上一坐头靠在了墓碑上继续自说自话:“十年了,我从来没有踏入南湾一步,人前我光鲜亮丽的艺术家,可一来到南湾我就变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影子,姐姐我真的好羡慕你啊,也……好想你”秦绝茵仰起头,银色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眼眶里有水波流动。
秦绝拂先将一只纤细的脚伸出车门准备下车,忽然发现真丝鞋面上沾上了几滴烂泥,脏污的泥土溅在绿色真丝缎面上仿佛是盛夏的果实被虫蛀了一个黑洞,她皱了皱眉头,这么狼狈的样子已经许久没有过了,不去理会这些,抬头看了看傍山的秦宅夜里依旧灯火通明,她快步走上前去推开了那扇十年没有推过的铁花大门。
“爸、妈,我回来了。”秦之臻与苏祖湄正坐在客厅双面雕花墨绿色真皮沙发上,秦之臻穿着棉麻的家居服,苏祖湄倒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她梳着二三十年代的手推波卷发,发丝有着丝绸般的光泽,涂着发油的小波浪在客厅巨大的水晶灯照耀下泛着涟漪,裁剪得体的蓝色香云纱旗袍盖住了脚面,侧面的开着高高的叉,苏祖湄见到久别的掌上明珠赶忙站起身迎了上来,望着妆容精致的母亲,秦绝拂嘴角咧开适当的弧度道:“妈,你真是越变越年轻了。”
其实两人并非十年未见,秦绝拂从巴黎艺术学院毕业时秦之臻携苏祖湄来参加了毕业典礼,随后秦绝拂执意留在巴黎开创‘霜笙’画廊两人也参加了剪彩仪式,苏祖湄激动的紧紧抱了抱女儿,露出慈爱的笑容:“拂儿真是大了,我的女儿真能干,妈妈为你骄傲。”母亲温润的一级白羊脂玉镯划过脸颊的触感已隔了经年了,如今一接触到竟忍不住掉了泪,秦绝拂有些难堪的用纸巾擦了擦泪水,走到父亲面前问道:“爸爸近年来身体可好?”秦父开心满口应道:“好,都好,你也累了,赶紧去泡个澡好好休息休息,张妈已经把你房间收拾好了,赶紧上楼去吧。”又对苏祖湄道:“你也别拉着女儿絮叨了。”说完轻轻拍了拍秦绝拂的肩膀。
高跟鞋踩在实木楼梯上没有发出一点杂音,秦绝拂想起来以前她和秦绝烟念同一所中学,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白衬衫配百褶裙,脚上穿着黑色的皮鞋,初中的秦绝烟看着像个大家闺秀,走路时脑袋绝对正对前方,后背挺的笔直,走路不会发出一点杂音,而自己呢无论穿什么鞋子走路都像穿了个拖鞋一样,同学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每次放学回家后两个人都一起上二楼各自的房间做功课,当时秦绝拂恨死这个实木楼梯,初中最大的梦想就是拿个大锤子将它全部砸烂了,因为自己每次走在这个楼梯上多会发出巨大的声响,对比着秦绝烟的款步姗姗,怎么看怎么相形见绌,如果被苏祖湄恰巧听到,她便会大声斥责:“学学你姐姐,女儿家没有女儿家的样子,走路都不上个台面。”去了巴黎之后秦绝拂专门找了专业的礼仪导师,从吃到穿、到住、到行无一不进行专业的训练精细的指导,直到秦绝拂可以完美的符合淑女的各项指标。
来到了二楼卧室门口,秦绝拂袖长的手指搭在了黄铜门把手上,她没有立刻打开门,而是看向了走廊尽头紧闭的房门,那间房间不知道还是不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记忆中秦绝烟最喜欢绿色,房间的窗帘、被套、等一律用了各种深深浅浅的绿色,墙上挂着她的偶像伊丽莎白泰勒的黑白照,秦绝拂当时特别不能理解,在卧室挂着上个世纪女人的黑白照半夜醒来不会觉得诡异吗?如今秦绝拂在巴黎那栋花园小洋楼的客厅、过道里都挂上了费雯丽出演<乱世佳人>和<魂断蓝桥>的剧照。
打开房门没有想象中的霉味和灰尘,想应该是回来前就已经仔细通过风了,卧室还保持着十年前的样子,花梨木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淡青色的长颈瓷瓶,瓶里的晚香玉还带着露珠,一晚上见了两次晚香玉,秦绝拂脸上温柔的微笑逐渐龟裂,她伸出涂着橄榄绿色的长指甲狠狠的划在了柔嫩雪白的花瓣上,一个用力,几多娇弱的小花不堪如此蛮狠的摧残,飘飘摇摇的掉落在米黄色的地毯上上,秦绝拂感觉自己瞬间被打回了现实,什么父母疼爱,和谐家庭,全部都是假的,自己在外面装了这么多年的秦绝烟,外人看看也就罢了,没想到来到家自己的母亲也放了这株充满着讽刺的花,自己刚才居然还真的沉浸在这虚假的疼爱之中,坐在软软的床边呆愣了许久,秦绝拂将散落的花瓣捡起放进了垃圾桶里,用抽了几张面巾纸盖在上面,她没有将花拿远些甚至没有再看它一眼,她打开衣橱拿出一套纯棉刺绣睡衣走进了浴室,巨大的双人浴缸里的水早就冷了,秦绝拂将凉水放掉重新打开喷头,泡在热水里纾解了一天的疲惫,这满屋的蒸汽将人得微微醉,心情也变得好起来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手指随意地在水面划来划去,她拿起电话:张妈,麻烦你送些橙子到我房间。
秦绝拂最喜欢在泡澡的时候吃些水果或者喝些果汁,张妈很快就端着一小碟切的切的片片工整的新鲜橙片进来,张妈是秦家的老保姆了,在秦宅工作了近三十年,可以说奉献了大半生在秦家,此时的张妈脸上爬满了皱纹,她没有像秦夫人保养精细,岁月对她也格外的刻薄,张妈对待秦家两个女儿就跟自己的女儿一样,她是看着这两姐妹长大的,当年秦绝烟失足落水后张妈差点哭坏了眼睛。
“绝拂真是大姑娘了,长得真是标致,每次电视上有放到你的采访我都会看呢,露露也看,前几天听说你要回来,还吵着要来找拂姐姐玩呢。”张妈露出欣慰的笑容,握住秦绝拂柔软无骨的右手久久不算松开。
秦绝拂也不介意,她关心道:“露露今年应该有十六七岁了吧,应该上高中了。”
“唉,上了私立中学,她不争气没有你和绝烟成绩好……”张妈忽然想到了什么停顿了下,赶紧转了话锋:“她不愿意去公立学校,非要花大价钱去私立学校,还说那里结实的人档次不一样,唉,我这不成气候的女儿,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懂事……”
秦绝拂听着张妈的诉苦,内心有些恻然,小时候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如今长大了,却长成了这样一幅性格,她感同身受的安慰道:“我还会在南湾多呆一段时间,您有空就带着露露来家里,我来开导开导她。”
“那我就拜托你了,我先出去了,你也别泡太久,早点睡吧。”张妈依依不舍的松开秦绝拂的手。
“晚安,张妈。”关门前秦绝拂冲张妈露出了镜头前温柔的微笑。
看吧,这就是母亲,子女一不争气,就连亲生的母亲都会觉得留了遗憾,还好,还好她成功了,她成为了一直想要成为的那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