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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群轻折轴(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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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承朗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聂氏略一思索,决意道:“对外就说是畏罪自尽,不论如何,弑母也是有悖伦理,传出去不利于陛下名声。”
何吾欢摸了摸下巴:“不如把锅甩给买命山庄。”
“不行,我与陈独翁还有些交情,不能做这种事。”
“薛大人还真是八面玲珑。”
假装听不懂他话中的调侃,薛承朗看着一地狼藉沉声道:“你先带他回去休息,这些我来处理。”
缓了好久的元一昭终于恢复了些元气,从何吾欢怀里抽身出来,跪坐在地上一个一个的开始清理头骨:“我来吧,师父。”
到底是自己徒弟,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薛承朗心中也颇为不忍:“节哀。”
“麻烦您把那个……”何吾欢指了指聂氏,“处理一下。”
薛承朗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何吾欢轻叹一口气,心疼的抚了抚元一昭发顶:“还能分得清吗?”
“能,”元一昭捡起其中一个,小心翼翼捧在心口,一开口泪珠就滚了下来,“这是我母亲。”
何吾欢心下一惊,也连忙跪下来。
元一昭拽紧袖子擦拭着这颗头骨上的泥土,缓缓道:“妃子不能入皇陵。”
何吾欢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按理说要葬在怀陵的。”
“怀陵那个姜贵妃陵寝葬的是我母亲,姨母与先皇合葬在帝陵了。”
“先皇可真是个老混蛋。”
“你……”元一昭惊奇的抬头望向他。
何吾欢叹了口气,捧起他的脸用拇指狠狠往两边一抹,把眼泪全部擦掉:“自己惹得风流债,还要无辜的人陪葬,让别人的妻儿替自己的妻儿去死,凭什么呢?说他是老混蛋都便宜他了。”
元一昭被他这大逆不道的话惊得结结巴巴,不知说什么好了:“你、你怎么……”
何吾欢把脸俯下来,盯着他怀中娘亲黑洞洞的眼眶半埋怨半诉苦的絮叨道:“娘,您说呢?他是不是个老混蛋?我们阿昭那么好的孩子,凭什么要替他儿子去死,凭什么要给他们一家子擦屁|股?皇上就能这样耍无赖吗?这算什么道理?我真该去他墓前狠狠啐一口替阿昭出口恶气!这太不公平了,这说不过去……”
元一昭垂着头,将止住的眼泪又断了线一般的滚落下来,这么些年来的委屈一股脑的翻涌上来,他整个人难过的不得了,那些压抑在心底,不敢想不愿想的话,终于有人替他讲出来了。
这么些年一个人承受一切,保守着这个天大的秘密,无眠的夜里不敢软弱不敢委屈,痛到极致就睁大眼睛,瞪到红血丝一根根狰狞爆起也不敢眨眼,生怕属于懦夫的眼泪会蚕食他好不容易攒起的勇气,让本就慌张的心态雪上加霜,他这一路,本就是这么一个人挺过来的。
现在,终于有个人,知其一切还将他视若珍宝,替他委屈替他疼,为他不甘为他抱不平,他积攒了八年的难过,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名正言顺的发泄出来了。
何吾欢头也不抬,光看那一颗颗滴在头骨上的泪珠子就足够叫人心疼了,他实在心有不忍,遂刻意说些气人的话打断元一昭的胡思乱想:“娘,这可不是我弄哭的,他是想您想哭的,真丢人啊,那么大个人了想娘亲还能想哭……”
“我没有。”这招果然奏效,元一昭当场顿住,狠狠打了他一拳泄愤。
何吾欢学着那些员外富豪们的样子,豪气的一拍胸脯大方道:“阿昭莫要难过了,咱们有难同当有娘同享,以后我娘也是你娘了。”
“……嗯。”
就是不知何老夫人若听说自家儿子如此大方的把她共享了,会作何感想呢。
五日后——
秦夫子下了早朝,悠然自得的寻了处苍蝇馆子打牙祭,这家老板与他熟得很,亲自端着茶水过来伺候:“大人又来啦?”
“今天生意怎么样啊?”秦夫子捡了处凉快地方坐下了。
“托您的福,生意兴隆,来点儿什么?”
秦夫子一挥手豪气道:“给我来壶好酒!下酒菜也随便来点儿!”
“哟呵!今儿个心情好?”老板一边拿酒一边惊奇问道。
“你别忙了,快来陪我喝两盅!”秦夫子强拉着老板压在坐上,兴致勃勃的打开了话匣子,“你可知最近朝中发生了多少大事?”
饭馆子里天天人来人往,老板自然也略有耳闻:“我听说,聂家倒了?”
“八年前先皇被刺杀,是太后娘娘一手策划的!通夷谋反的事儿也捅出来了,太子殿下这次回京,就是全部查清了回来清君侧的!”
“啊?有这种事?”
秦夫子一看老朋友这张震惊的脸就越发的来劲了,一边剥起毛豆一边继续爆料:“娘娘一看事情败露,畏罪自尽,一了百了,陛下大义灭亲,马上派人抄了聂家,连同聂家那一党也查的查抓的抓,陈年旧账一起算了,一共罢免了十几位官员!”
“可了不得,这回聂家真是翻不了身了!”
秦夫子越说越激动,拿筷子敲着桌子唾沫星子满天飞:“还不是因为平日里坏事做尽!这叫什么,这就叫积羽沉舟、群轻折轴,善恶到头终有报!”
“你就别拽这些文词儿了,我可听不懂。”老板嫌弃道。
“粗鄙!”秦夫子白了他一眼,“意思就是,聚少成多,积小致巨……”
眼见他说来说去也没别的话了,老板连忙打断道:“……话说回来,聂家这一倒,陛下没有倚靠了,太子殿下岂不……”
“哼!咱们殿下当惯了大侠,不愿回宫了,听说这边的事刚解决便要打道回府,皇上好说歹说才给留住的!”
他们这桌聊的热乎,惹得周围几桌也频频侧目,有胆大的已经端着菜坐过来了:“这我知道,我看过《太子殿下传》!咱们殿下是江湖七大上流势力之一四海阁的阁主大人!在江湖里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殿下也叫不了几天了。”秦夫子得意的捋了捋胡子。
“怎么说?”
“这几日司礼殿忙的脚不沾地,老夫去偷看了几眼,看那阵仗是要办封王大典了,这可是本朝册封的第一位亲王!”
“我可听说太后娘娘怕留后患,当今陛下继位后就下了狠手,他们那一辈的皇子死的死残的残,几位公主也尽数远嫁,如今除了太子殿下没一个有善终的……”
围观群众自是震惊云云暂且不提。
万胜殿——
左花花沉吟片刻终于松口了:“已经痊愈,可以动内力了。”
围观诸人皆是松了口气,何吾欢心情大好的握了握拳头,经此一劫,内力竟大有精进。
“为了牵制展宏图,皇上暂且将聂家的人关押起来了,现在你已经可以出战了,是时候放他们出来了。”书生分析道。
薛承朗的脸黑如锅底:“不让我出手,他就可以?”
“师父,那可是顶流中的顶流,”元一昭苦着脸打哈哈,“我那武功几斤几两你还没数吗?报仇归报仇,也得能做到嘛……”
“最后一下留给你,”何吾欢亲昵的抚了抚他后背,转头看向薛承朗笑眯眯奉承道,“薛大人武功高强战无不胜,一出手那定然没有旁人什么事了,阿昭是有这番考量才想请您作壁上观的。”
元一昭心虚的点了点头。
书生连忙出来救场:“咳咳,还有一点,大宫女那日离去后并没有去找展宏图报仇,而是直接出城了。聂家被抄时虽然没有搜出来展宏图,但是我的鸟儿一直跟着他,他现在带着个丫鬟在城郊养伤,鸟儿们反馈回来的消息是,展宏图确实受伤颇重,且最近换药愈发频繁了。”
左花花眨眨眼:“这是自然,我已经派人守住各大药铺了,他从聂家带走的那些撑不了几天的,天气这般炎热,伤口最容易化脓感染,没有专业的大夫处理,光个丫鬟顶什么用?”
作者有话要说: 一边码字一边嗷嗷哭心疼儿子。——北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