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背后》铁路上的阿财

5、努力向阳

　　刚开始听陆瑶妈对自己出身和婚姻愤愤不平的叙述，小小的陆瑶虽然得半懂不懂，但感受得到陆瑶妈对外公外婆咬牙切齿的仇恨，对自己鸡毛一地婚姻的悔不当初。一遍、两遍、三遍，到无数遍，十多年过去，陆瑶麻木了。如果只是麻木，是不打紧的。对陆瑶来说，最无力的，是陆瑶妈把她对不公命运的不忿，转移到了陆瑶两兄妹身上。

　　原生家庭无法选择，像陆明一类的大多数人，长弯长直，全凭造化。陆瑶不同，她就像一株拥有顽强生命力的吊兰，想要活得更好，心里坚定读书能改变命运，努力向阳。

　　陆瑶是聪明的，也是努力的，自小成绩优异。她很爱看书，对阅读的饥渴异于常人。家里自然是不会给她买书的。可是，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西游记等等，她都看过。

　　最记得，她读的小学，有一个小小的图书馆，不足十个平方，但几乎不对学生开放。她缠了守图书馆的退休老师三天，以帮他打扫清洁为交换条件，让她得以借阅图书。班上的大多同学，乃至同学的姐姐，都被陆瑶借过书。

　　陆瑶并不为自己读书成绩自喜，因为这一切似乎都不太有意义。陆瑶妈几次三番对着亲戚表示:初中读完就行了，不会再供她供高中。

　　中考前几个月的一天，班长代班主任把陆瑶叫进办公室。

　　“报告！”陆瑶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进来！”班主任转头看着陆瑶，一脸微笑。

　　“陆瑶，你的成绩不错，一直都稳定在年级前十以内。学校出了一个政策，年级前十名的学生，可以不用参加中考，直接保送至本校高中部，学费全免。但如果要参加中考的话，学校就视为放弃保送。今天叫你过来，就想问问你的意见，想不想被保送？”班主任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对陆瑶说。

　　陆瑶犹豫了，她一直想考进本市的某重点高中。以陆瑶的成绩，考上是没有问题的，但如果不参加中考，就失去了进入的资格。她又想起了陆瑶妈的话：初中读完就不会供她上学了。

　　考上了又如何，学费从哪里来？如果求她一下，我是不是还是可以上高中，陆瑶这样想。

　　“说话啊，你怎么想的？”班主任老师催促道。

　　“我知道你们家情况，高中三年免学费，对你们家来讲，可以省下很大一笔钱。”班主任循循善诱。为了留住优秀的生源，学校算是想尽了办法。

　　陆瑶咬着嘴唇，最终点了点头：“感谢老师给我这个机会，我非常愿意。”陆瑶知道，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对她毫不在意的父母身上，不如抓住眼前的机会来的踏实。

　　当陆瑶妈知道陆瑶被保送的事情后，想到还需要供她吃穿三年，心里非常不情愿。好在不需要交学费，三年就三年吧。只是，接下来的三年，让陆瑶过得尤为拮据。

　　每年的5月，江城成了雨城，连续几天下着雨，到处是让人觉得粘腻的潮湿。

　　早上七点半，陆瑶举着伞，从滂沱的雨帘中冲进校门，大腿以下的裤子，全部湿透，走一步，脚踩着鞋筒中满满的雨水，吱呀作响。

　　讲台上，老师口沫飞溅，讲台下，陆瑶轻轻的高频率的跺着脚，尽量让冰冷到麻木的脚跺出一丝热气。

　　南方的雨季特别的长。每逢小雨的时日，一天的时间，坐在课堂上的陆瑶，会用脚烘干漏水的鞋。大雨就不行了。

　　放学后，陆瑶走二十分钟回到家，脱下鞋，是泡得发白的冰凉的脚。陆瑶烧上一锅热水泡脚，当把脚放进脚盆的那一刻，整个人都觉得舒坦了。洗完脚，陆瑶把鞋举在煤气灶上烤。如果不烤干，明天还得穿湿鞋。她一举，就是2个小时，白色的水汽蒸腾起来，朦胧了视线。

　　脚气，应该就是这样而来的吧。

　　谁让陆瑶喜欢打乒乓球呢？质量本就差的鞋，经不起陆瑶的蹦蹦跳跳，不是开口，就是断帮。菜市场有个鞋匠，等鞋实在张口得不成样子时，陆瑶就会拿出自己攒的五毛一块的小票，送到修鞋匠那里让它闭嘴。陆瑶不想再穿湿鞋，决定花钱再补一次。

　　“师傅，修鞋！”陆瑶举起鞋凑到鞋匠跟前。

　　“小妹啊，又来修鞋？”鞋匠跟陆瑶已经很熟了。他带着眼镜，接过陆瑶手中的鞋细细查看。

　　“哎哟，小妹，这个鞋的底子都快断开了，不要了吧？”鞋匠邹邹眉头。

　　“师傅，再帮我修修吧。”陆瑶央求道。

　　“那我用线给你接起来，但肯定还是会漏水的。”师傅边寻找着鞋线边说。

　　“行，不让它断就好。”陆瑶想，只要还能继续穿就好。陆瑶不想去跟妈提买鞋的事情，争取一双鞋，又是鸡飞狗跳的战争。

　　此后的一周，遇到雨天，陆瑶就穿着塑料拖鞋去学校，进教室之前，她再换上补好的鞋。

　　相对而言，陆瑶也不太喜欢夏天。夏天虽然脚不会闷在湿热的鞋里，穿着能露出脚背脚趾的凉鞋，让陆瑶觉着自由。只是，太热的时候，升腾的脚味让陆瑶不敢把脚伸出课桌底下太远。

　　与鞋子一样长期经受火烤命运的，是陆瑶的校服。陆瑶感谢有校服，统一的颜色和款式，遮住了旧衣烂衫的窘迫。校服烤的时间会短一些，也好烤一些。用手撑开放在煤气灶上空，白气更多。

　　每个周日的下午，是陆瑶最满意自己的时候。洗个热水澡，浑身上下散发着洗发水和香皂好闻的味道，穿着烤得不太干但润润的校服和干净袜子，被热水熏得红润的脸，一直到学校都消退不了。浑身暖烘烘的感觉，伴随陆瑶整个晚自习，绎绕不去。

　　但陆瑶不太愿意把穿上袜子的脚伸进鞋里，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好闻的肥皂味就会沾染上浓郁的脚臭，让陆瑶苦恼不已。

　　这些年，陆瑶很注重脚步卫生，每天会用肥皂仔细的搓洗，总不能让女儿也惹上这烦人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