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婆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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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第一场雪落在胡同的四合院中，也同样落在摩登现代的办公楼上，远远地，勾勒出独属于京城的美景，时光在白茫茫的画卷中交汇。
顾安琪回家时踏着初雪，在地上留下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足印，想起17岁那年与季凌寒重逢后的第一场雪。
那时的她们，踩着雪玩闹，被踩踏的雪粒在灯光下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芒，犹如无数颗小星星。
……
旅途的奔波使顾安琪身心俱疲，躺下拿起手机，打开许久未更新过的微博。
“安之若寒”曾是她的特别关注。只不过，那人消失的同一时间，微博的账号也一同被注销掉了，连同她们之前在微博上的互动与回忆。
她自始至终都未改过微博名，依旧是当年的“白衣未央念你安”，不知道是执着使然，还是怕那人回来找不到她。
但这并不影响她时常跑到微博上去发一些仅自己可见的动态，多半都只与一人有关。
只不过除了自己，没人看得到顾安琪心里的疤。
白衣未央念你安今晚更新了一条微博，罕见的“所有人可见”。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
出自龚自珍的《己亥杂诗》，恰好完美地诠释了顾安琪此刻的心情。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1]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2]
*
季凌寒接到宁瑾的工作邀约，已是岁末。
宁瑾同季凌寒详细说了第二年研讨会的行程与计划：一共五个城市，除了京城之外，其他四个均为异地。每个研讨会大约一周左右，从二月份开始，每月一次，以便让主讲得到充分休息。
宁瑾说上次研讨会过后，她和顾安琪两人天衣无缝的配合受到了太多好评和夸赞，已经在公司内部传开来，接下来报名的高管们都是冲着两人去的。
自然，作为大老板，即使知道她们两个的渊源，宁瑾也同样给顾安琪发了邀请。
宁瑾说得很清楚，如果季凌寒不接，也绝不勉强，不必有心理负担。
季凌寒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宁瑾虽不是了如指掌，但由于宁萱和沈若彤的关系，也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感情这点事，谁都说不清。
何况，两人当年并不是不爱了而分手，阴差阳错地错过那么多年。原本可以怪罪顾安琪的一走了之，但这次重逢，宁瑾感受得到，其实两个孩子都没少受苦，如此才淬炼出如今的她们。
不说撮合，但起码给她们自由选择的可能。
季凌寒没有即时答复，只说再考虑考虑，开年给宁瑾确切消息。
这些日子以来，宋慧心尽可能地避开顾安琪这个话题。但她知道，季凌寒终究是要面对。
宋慧心过完元旦就要返瑞士，那边压了一堆的工作等着她处理。
思前想后，择日不如撞日，趁着季凌寒还没做决定，把话说开。
“凌寒。”宋慧心敲敲书房的门。
门从里面打开，季凌寒轻声问：“妈，怎么了？”
宋慧心：“妈过两天就要回去了，有没有时间，陪妈说说话？”
季凌寒同宋慧心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妈，你这次回来，一直在忙摄影展的事。我都没好好陪陪你。”季凌寒心怀愧疚地说道。
“妈看你一切都好，生活工作井井有条，比其他任何事都开心。”宋慧心抬手摸摸季凌寒的头，“只是……”
宋慧心欲言又止。
季凌寒心领神会，“妈，您别担心。我心里有数，不会让自己钻牛角尖的。”
“凌寒啊，你年纪不小了，妈知道。但，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彤彤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也把我吓了一跳。”宋慧心想起沈若彤那通电话，“你…… 和，和安琪……”
这么些年以来，这还是宋慧心第一次主动提起这个名字。
“妈，那天是意外，以后应该…… 不会了。”季凌寒主动坦白吻痕的事情，“那天她喝醉了……”
宋慧心皱起眉头，语气有些严厉：“她喝醉了，你也喝醉了？你之前那么些年，遭的那么些罪，都忘了？”
“妈，都过去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她是导火索没错，但也不能都怪她。我也得学会放下，否则会一直沉在里面，不是吗？”季凌寒目光深远，望向窗外，嗓音淡淡的。
宋慧心叹了一口气道：“妈只希望你好，其他的说多了也没用。我倒希望你是真的过去了。那样，也不至于……”顿了顿，又问：“那你宁姨的邀请，去吗？”
季凌寒半天没说话，过会儿轻声道：“妈，我不知道……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坦然自若，放下曾经，只和她当陌生人，不怨、不伤、不痛、不爱。可我发现，实践起来，好难啊。”
宋慧心双手揽过季凌寒，“傻孩子。如果情债易忘，哪里还有那么多的为情所困？你这七年，好不容易走出来了。妈觉着啊，你这怕是又要进去了……”
季凌寒被宋慧心的安慰惹笑了，吸了吸鼻子道：“妈…… 女儿在你眼里就这么没出息吗？”
“这不是没出息，这叫专情。但是，妈提前和你说好，不论你怎样选择，都要慎重。这么些年过去了，安琪她变成什么样子，感情状态又是怎样，妈都不管。但是你必须和妈保证，不会再被她伤得遍体鳞伤。审时度势，该抽身时，决绝一点。她的心若不似你，你只会重蹈覆辙。”宋慧心语气里有着毋庸置疑的郑重和斩决。
季凌寒头在宋慧心的肩头重重点了点，承诺着母亲。
“妈，谢谢你。这么多年，你辛苦了，结果，我还是没长进，是不是？”季凌寒撇撇嘴，难为情地嘟囔。
宋慧心看着季凌寒的眼睛，温柔出声：“你和妈实话说，你还怨不怨安琪那孩子？”
季凌寒怔忪了片刻，沉默过后，老老实实道：“怨吧，怎么能不怨呢？在最爱的时候分开，干净的一刀两断，那样的残忍。当年，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自暴自弃，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爱。”
正当宋慧心以为季凌寒说完了，那人又悠悠地来了几句：“但，我这次再见她时发现，我的心仿佛只为她一个人跳动，她依旧轻而易举地让我卸下所有防备，逼我就范。所以，怨，又有什么用呢？”
这才是季凌寒的心里话，宋慧心过分了解自家女儿了。
宋慧心轻咳一声，“那你准备怎么办？”
“顺其自然吧。我也不确定我对她的心是否一如既往，毕竟几千个日日夜夜的鸿沟横在中间。而她，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彻底原谅。就先这样吧，不是俗话说得好嘛：把一切交给时间。”季凌寒说完，像是把一直以来憋在胸口的气舒出去了。
“好，无论你做任何决定，妈都尊重并支持你。”宋慧心拍拍女儿的肩，看到季凌寒这个状态，她也放心下来，只要她愿意把心里的感觉和想法说出来，问题就不大。
元旦过后，宋慧心飞回瑞士的前一天，顾安琪的工作室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女孩见到，低眉顺眼地叫人：“阿姨……”
宋慧心细心打量面前的女孩，她褪去了稚嫩，内在光彩夺目，如同月光洒在古老的城墙上，显露出岁月沉淀后的静谧和美好。
“小安，好久不见。”
宋慧心的一句话，顾安琪眼圈“唰”一下子就红了……
有多久，没有人叫过她小安了？
太久了，久到她都要忘记自己不仅仅是顾安琪，还是小安。
……
直到宋慧心从工作室离开，顾安琪还没从两人的对话中缓过神来。
宋慧心此行，填补了很大一部分顾安琪缺失的时间线和事件空白。
宋慧心说：“小安，此次前来，凌寒并不知晓。我作为母亲，无论未来怎样，我希望你能善待她。她在你缺席的这些年，太苦了。”
宋慧心说：“你知道，你与她分手后，她等了你好久，盼了你好久。直到你的一封信彻底摧毁了她，起了轻生的念头，几封绝笔信还在我的保险柜里。若不是我有预感，可能她早就不在了。”
宋慧心说：“那天我提前把院长接到京城，彤彤也从新加坡坐最早的航班回国，可等我们三个到家时，除了那几封信，根本不见凌寒。最终，是彤彤用尽了办法，查到凌寒所在。
宋慧心说：“在所有人的劝阻下，季凌寒才被救下，之后更名换姓，前往新加坡治疗。”
宋慧心说：“凌寒她重度抑郁，前一两年的治疗不甚理想，又被划分为难以治愈型。凌寒几次自.杀未遂，到现在手腕上还留有疤痕。”
宋慧心说：“等彤彤毕业后，我们就一起搬到了瑞士。试药的过程中，凌寒的精神状态不算好，总是混沌嗜睡。但可能换了环境，她也渐渐恢复了一些生气，主动提出停药，慢慢的，这才有了起色。”
宋慧心说：“至于其他，凌寒若是想说，那便是她的决定了。但你作为心理医生，应该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所以，如果你不爱，请别伤害她。”
……
顾安琪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无法自由跳动，让她几乎难以呼吸。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困在一个密闭的空间，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狭窄，无法逃脱。
她的思绪陷入混沌，所以，她要怎么办呢？
一切皆为因果，唯有情债难还。
可是，她究竟欠了这人多少……
人们常说：“情不重不生娑婆，爱不深不堕轮回。”
于是，这世间，六道众生均有欲望，才有了轮回。
贪嗔痴慢疑，皆是欲望；五欲六尘，皆是烦恼。
她顾安琪也不例外。
她的欲望，叫做“季凌寒”。
她的烦恼，叫做“宋凌寒”。
[1] 李清照《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
[2] 李商隐《无题二首》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婆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