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永嘉（基建）》七统

23、023 长城变天

　　兴元三十二年十二月初八，正是腊八节那天，长城近千名罪民在韦震的带领下发生叛乱。军情处出兵平乱，武装镇压“叛军”，除了“斩杀”叛军之外，还殃及不少在长城自愿参与修筑的无辜流民，一日之内，长城血流成河，横尸遍野。

　　瞿永嘉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十二月二十了，那日大雪消融，瞿永嘉正想让苍术出去探探消息，却恰巧碰到刘叔一脸愁容地敲响了大门，带来了这个噩耗。

　　韦震是前年就被贬谪到边关的罪臣，其父韦肇官至兵部侍郎，因被诬陷对今上不敬，举家流放至塞北。修筑长城本就辛劳，军情处又多加虐打，两年过去活下来的只有韦震和韦肇父子。腊八那日，韦震端了一碗积攒许久的浓粥奉给韦肇，却被管事抢走，韦震本就心生怨恨，便上前理论，那管事非但不还，还拿来鞭子将韦肇生生打死。韦震当时便红了眼，趁着天黑之时，潜入管事的营帐将其勒死。

　　第二日事发之后，军情处派人捉拿韦震，却遭到了罪民的阻挠。只因韦震素日颇有道义，经常照顾受到欺压之人，在罪民中很有声望。军情处眼见罪民反抗，便要一同问罪，这便激起了罪民埋藏已久的怨恨，他们纷纷拿起锄头、镰刀反抗。

　　这场械斗如同一场导火索一般，越来越多的罪民加入其中，军情处眼看事态不对，赶紧多加人手，开始武装镇压。长城除了罪民之外，还有为了生计到这里自愿修筑的流民，但军情处武器占了极大的优势，他们是非不分，殃及无辜，手段十分狠戾，一日之间，便尸骸蔽野。

　　最后是秦祐派边军出手干预，下了大功夫将军情处的人统统软禁，这场虐杀才被终止。

　　瞿永嘉听闻这个噩耗时两眼一黑，顾知北和樊阁老也是罪民列中，想必此番叛乱已经被波及。

　　“刘叔，你可知我表哥他们如何？可有受伤？”瞿永嘉还想着开春之后，冰雪消融，顾知北他们的日子想必会好上许多。却不想今岁还未走完，就发生了这样的惨剧。

　　“这我就不知了。”刘叔在边关经营数年，消息十分通达，但此番叛乱来势汹汹，前几日又因大雪封锁，更多的细节却是不知了。

　　“好，刘叔，多谢你前来告知。我亲自去长城一趟，但有许多关节不甚清楚，还请刘叔陪我走一遭。”

　　“我知你定然放心不下顾三元他们，来时已经备好马车，你收拾一番，即可上路。”

　　瞿永嘉没有心思再多说什么，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带着苍术和刘叔一同前往长城。只是这一次去往长城再没有丝毫期盼，而是心事重重，愁容满面。

　　“你看看你一脸愁容的样子可真没出息啊。你之前不是从我这里拿走了一粒回生丸么，放心吧，这回生丸是我主人亲手研制的，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呢，入了鬼门关也能给拉回来！”打打见不得瞿永嘉这副消沉的样子，别别扭扭地安慰道。

　　瞿永嘉这么一想，确实心安了不少。但见不到顾知北他们，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大雪消融后的官道颇有些湿滑，纵使瞿永嘉心切，却也足足入夜之后才赶至关门。看守的军爷是认识瞿永嘉的，但如今长城事态严重，秦祐越级软禁了军情处大臣，实在不好让闲杂人等入内。

　　瞿永嘉赶紧上前求情：“这位军爷，我有至亲在修筑长城，听闻前几日长城大乱，实在是忧心他们，还烦请军爷通融一二。”

　　谁知那军爷听闻此言脸色顿时不好。毕竟长城大乱一事已经被秦都尉下令封锁消息，不让外传，却没想到还是走漏了风声，如果这事传入朝廷的耳目之中，想必秦都尉越级处置军情处，免不了要被问责，甚至那批刚刚解放的罪民也会被重新看押，到时候的待遇比之以往还要不如。

　　刘管事看瞿永嘉说错话了，赶紧上前挽救：“军爷还请海涵，这事并未传开，我家小侄只是救人心切，还请您见谅！这样吧，想必军爷您也是为难，不知可否替小人们通传一声，如果上面准了，自当最好，如果不准，我们也绝不纠缠！”

　　那军爷一听消息并未传开，果然脸色好转许多。他也是睡着火炕，吃过香肠的人，对这瞿小郎君还是比较友好的，这会儿子也愿意帮这个忙：“那好吧。只是这件事你们切莫外传！”

　　“晓得晓得！”刘叔赶紧保证道。

　　这军爷找了一个小兵过来，让他去通传一声。而他自然是要继续值守岗位的。

　　刘叔趁着这个机会，还和这军爷打探了许多消息。这军爷口风很死，但也多多少少透露了几分，这次叛乱死伤惨重，但剩下的人秦都尉已经着手掌管，想来问题不大。

　　瞿永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之后，便没有再多开口。幸好这次带了刘叔过来，要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进不去他可真要后悔死。说来他在这些方面的敏锐确实不如刘叔这种阅历丰富之人，看来以后还要更谨言慎行才好。

　　话说另一边，去通传的小兵找到了德辉。因为现下时局紧张，这放人通行之事还需要秦都尉亲自做主才好。

　　德辉想起之前那小瞿公子送来的鸭绒被，主子用着甚是舒心，倒也愿意帮忙通传一声：“也是瞿小郎君运气好，这般夜深了，主子还没睡。”

　　德辉让那小兵等着，自己进了营帐。摇曳的烛火下，可见秦祐紧锁的眉头。军情处约莫有两千人，他抽调了不少兵力将其看押，这会儿为了防止消息传入朝廷，全军上下都在戒严当中。这次叛乱伤亡足有三百四十七人，还要连夜将其埋葬。还有那批解救出来的罪民也需要处置，当中真正犯过罪行的大奸之人要单独拎出来看守，防止其趁乱滋事，剩下的罪民自然要另作安排，还有被无辜波及的流民也需要妥帖安排......

　　一件件一桩桩，琐事繁多，偏偏如今边军缺少能人，诸多事宜只能秦祐亲自定夺，是以忙碌到了深夜。德辉端着一盏茶进来，放在案桌上，禀道：“主子，您要的浓茶沏好了。”

　　“嗯，放着便是。”秦祐忙得连头也不抬。

　　“主子，还有一事，方才值守的人来报，说是瞿小郎君在堡城外候着，想入城探望他的亲人。”

　　“连小瞿都知道了？”秦祐揉了揉眉心：“罢了，让他先来见我。”

　　“是。”德辉出了营帐，跟通传的小兵说道：“你去把瞿小郎君带过来吧。”

　　瞿永嘉得了消息之后还有点怔愣，没想到这么晚了，秦祐还要亲自见他。想必也是为了消息走漏一事吧。片刻之后，瞿永嘉进了秦祐的营帐，苍术跟刘叔候在外面。

　　“郁之兄，别来无恙。”瞿永嘉看着秦祐泛青的眼下，嘴边还有新冒出来的胡茬，心里颇有些难受。这件事除了表哥他们受到牵连，想来秦祐也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毕竟他亲手打破了边关局势的平衡，与朝廷直属的军情处“作对”，怕是要被扣上个以下犯上的不忠之名。

　　“坐吧。怎么想着深夜来此？”

　　“我之前听闻长城大乱，便想来看看我表哥。”瞿永嘉虽说才被守门的军爷“教训”了一番，但对着恩人还是下意识地不想说谎。

　　好在秦祐并未生气，转而问道：“如今知晓此事的人可多？”

　　“我也不知道。不过郁之兄，我保证我不会外传的。”

　　“无妨。你远在马头关都已经知晓此事了，想必那群朝廷的探子更是快马加鞭往京畿送消息去了，这事无需再隐瞒。”秦祐片刻之间，便有了定夺。

　　“可是，朝廷知晓了的话，会不会牵连你？”瞿永嘉听闻秦祐来边关之后一直遭受朝廷打压，好不容易被抓到了“把柄”，还不知道会被怎么责罚呢。

　　“如今猢犽未平，朝中无人，也不会拿我如何。只是那批刚刚被解救出来的罪民怕是又要落入另一个深渊。”以往军情处的种种作风，秦祐已经十分看不惯，但军情处大臣品级比他要高上许多，他无权僭越。再加上军情处中饱私囊，财力雄厚，势力渗透到方方面面，在边关也是经营许久，轻易动不得。如今罪民反抗，扰乱了局势，加之他实在无法容忍军情处滥杀无辜，终究还是越级处理了此事。只是这件事必然会被朝廷过问，还远没有结束。

　　“郁之兄，多谢你。不管将来那群罪民如何，终究是你带他们走出了这个深渊。”

　　秦祐愣了愣：“但愿如此吧。之前一直没有来得及向你道谢，前几日大雪，若不是军中修好了火炕，怕是会像往年一般冻死许多人。”

　　“没关系。绵薄之力而已。郁之兄，能帮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秦祐看着这年纪轻轻的小郎君，那一脸的真诚率真，心下免不了动容。他招手叫来德辉：“夜深了，你先跟着德辉探望你表哥吧。”

　　瞿永嘉走之前，在案桌上放了一包自己做的蜂蜜芋艿糕：“郁之兄，事情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哦！这包蜂蜜芋艿糕味道很好的，给你当宵夜啦！”

　　瞿永嘉走后，秦祐打开了那包点心，随手拿起一个，尝了尝。很甜，味道确实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