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为何哭唧唧》代号707

27、第 27 章

　　整理工作持续了好几天，终于在颜宁疯掉之前结束了。韦一让陆无峥和唐声把整理出的名册交给他过目。册子薄得多，新朝之后的记录再出现偏差的可能果然是比旧朝少得多了......他瞥了一眼脸朝下趴在案上的某某人。

　　“%*&……%￥￥……”

　　“颜宁，你不要这个样子。”韦一走过去，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唐声他们去拿酸梅汤了。打起精神来。”

　　......这句话真是比啥都好用。小侯爷一下从案上抬起头，仿佛被什么东西附体似的：

　　“酸梅汤！”

　　——南沅是个穷酸的小地方没错，但吃的东西确实是一绝啊！在这些整理文件的日子里，颜宁最大的爱好，已经变成了每天傍晚，温度逐渐降下来的时候，跑到大街上去找各种好吃好喝的。

　　天全黑了的时候就泡在酒肆里，怎么也喝不醉的果酒泡着天边的星斗，心想：我在干嘛？我堂堂侯爷为什么在南沅当小官？

　　唐声和陆无峥其实也和他在同一家酒肆，可是他们一般也就打个招呼，交集很少。大概还是因为颜宁从前习惯独处的缘故。

　　大概是今天第一阶段工作结束韦一想犒劳他们一下，今天的酸梅汤是从宫里送出来的，里面放了在南沅境内十分难得的冰块。不过天气炎热，送来的时候冰块都化得差不多了，不但不冰还把酸梅汤原先的味道稀释了不少，颜宁在强烈抗议下分到了“最大”的一块残冰——比一小段食指关节也大不了多少，而且好像还是空心的qAq在橘红色的梅汤里飘来飘去，颜宁觉得那飘动的不是冰块，是他破碎的心......

　　算了，先吸溜为敬。不过喝了一会儿，颜宁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问题：

　　他们这一带的国家，都位于十四州中比较南边的位置。虞国疆域广阔，也只有北边一半的地方是下雪的，最北端的山区里才产出完整的冰块，每年冬天的时候送到遂阳来年夏天用。可是南沅全境内都没有下雪的区域，气候潮湿，植物终年常绿......这冰是怎么保存下来的啊，难道他们有个大冰库？不是说南沅国库里没什么钱的吗？

　　“那个，韦一，这冰块是......”

　　“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令水失去热度变成冰。南沅境内很多妖夏天就是干这个的。”

　　颜宁忽然激动.jpg

　　“那你可以帮我再化一块吗？”

　　“不能。”

　　......咔嚓咔嚓的心碎声啊。

　　韦一淡定地喝着自己的那碗。他虽然可以控制自己身体，但是对外的妖力转化不足，即便可以让空气剧烈流动来移动巨大的物体、造成强大的冲击，或者燃烧部分灵力来照明，但结水成冰是一种做起来远比看起来难的功夫，他暂时达不到。

　　就算能达到——他腹中的灵胎每一天的生长都需要灵力。狐渊每次见他都十分担忧，说他作为妖的体质本身就不好，还一下揣着两个，再这样下去估计两个月份后就必须大量开始进补灵气了，比预想的早太多。现在的他，一点灵气都不能随便用掉了。自从无意中有了这两个孩子以后，他总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更害怕把他们生下来，还是失去他们......

　　——如果他还想像从前一样行事的话，当然还是不要这两个小团子为好。可是......

　　可是这两个孩子本身，难道不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吗？“生在和平年代的孩子”，他那么喜欢小殊，还有乔沅，不都是因为这样吗？自己还真够荒唐的。他放下碗，继续淡定追问道：

　　“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吧......？”

　　那这么说还有一两个时辰可用。韦一想事不宜迟，把新朝的名册又交还给唐声：“新册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你们直接去提人就好了——该放的放，该转交的转交。”他转头看看一脸愁容的颜宁。

　　“你又在想些什么了？”

　　“刑期改服劳役的里面有能制冰的吗？”

　　“......”韦一沉默了片刻，然后回答道：“有。”

　　颜宁好像又打鸡血了。面对着瞬间容光焕发的青年，韦一想了想，还是提醒道：

　　“但是待会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

　　“呕——”

　　......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啊。地牢里气味过于刺激，小侯爷在开门的一瞬间就吐了出来，韦一只好无奈地等着他吐干净。那边唐声他们都已经开始了，这里连门都没进。

　　“这里环境也太差了！这是对犯人不人道，不人道啊啊啊啊——”

　　“关在这里的家伙，杀过的人比你吃过的饭还多。”韦一其实也不太舒服，但当下最要紧的是把颜宁劝好。共事好几天的同伴不管是怎样的，突然消失了只剩一个人，都会觉得心里有些空洞。

　　他从前也曾和一个属下有过矛盾，他觉得对方志气不足，不是全心全意为剿匪，只想回京城升官。后来那个人在一场极其凶险的战斗中，替他挡了妖术，整个人在空中碎成几段——到死他们也没能多说几句话。渴望回到京城之人却先于他失去了性命......

　　他又想远了。这些天总是不自觉地，想起从前的事，觉得分外孤独。

　　——其实颜宁本来是想调头就跑的，他实在受不了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双脚好像有它自己的想法，就是不动。他整个人又别扭又过意不去，扶着铁门问：

　　“不是......你才是孕夫吧？为什么你居然不呕？”

　　“我提前吃了两倍的药丸啊。”

　　其实也不全是药的问题。在沅江边上剿匪时他就有了随时保持高度警惕的习惯，关注于某一处而忽视自己身体的不适对他来说，并非难事。但是颜宁露出了一副相当扭曲的表情，捂着自己的肚子好像被惊吓到了一样：

　　“你乱吃药不会有事吗？”

　　“我问过狐渊了，她说那个药只是用来抑制反应的，没有什么过分的成分。既然她说可以吃那就是可以吃。怎么了？”

　　颜宁忽然明白过来，令自己觉得不舒服的不仅仅是气味，也不仅仅是韦一吃了过量的药会不会出问题，还有，韦一对这件事过于平淡的反应本身......

　　管他是孕夫还是孕妇啊，是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么？这种连自己这种强者（......）都无法接受的环境？韦一真的有好好照顾自己吗？韦殊那家伙也是，居然分派了这样的工作给韦一，能不能当个靠谱皇帝啊！

　　“你吐完了吗？要是实在受不了，那我就一个人去了。时间耽误不起。”

　　“你别进去了，”颜宁按着门，一副认真的样子，“你......去和韦殊说一声吧。”

　　韦一的表情上写着“你莫不是在逗我”。他耐心有限，工作的时候着实没有功夫在这里猜年轻人的心里话，也觉得对颜宁这种家伙不必过于温柔。一把将人扯开，打开门，进去了。

　　......好大的力气啊，完全没法反抗。颜宁惊魂未定地想。想到当初在牢里的一幕，要不是韦一被锁住了，结果会是什么？想想当时。

　　小侯爷忽然意识到，韦一现在对于自己没什么恶意的样子，其实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只不过是自己以为他向来如此罢了......

　　（韦一：可是我心里想的只有工作啊/疑惑）

　　韦一名册上的第一个犯人，是个“反抗过度”的妖。

　　天下犯人真千奇百怪也，要说韦一当年剿匪的地方，都是妖聚众为水匪，可是这只小妖所在的是沅江另一岸边的山区，那里的匪徒不是妖，而是人。人中有被某个仙门逐出的低阶修士——水平还是比普通的妖高上不少，于是当地的人反而大胆起来，把妖都杀尽了。只留下这只当时还在修炼中的小妖，本来他道行是不够的的，但是后来强行撕裂内丹走火入魔，把当地的人也杀绝了，还把心肺也掏出来，捉拿的人到的时候整个村子肠子肚子流一地......

　　光是想想那场景，韦一就觉得胃里翻腾。他对比着铁栏上的名字找到了名册上的人。忽然地他愣住了，感到一阵寒意。

　　关在牢中的是一只将耳朵和尾巴露在外面的狐妖，居然还是少年......不，孩童模样。如果是成熟的狐狸，那么化形的时候应该也是成熟的人形才对。看起来还这么小，应该是妖留下的后代，在成年之前它们的外形和年龄与人类是相近的——他入狱的时候到底多大？！

　　孩子坐着一动不动，像个死人一般。许多蚊蝇绕着他飞舞。而关着他的牢房居然也比旁人的小上一半多，简直就是个......笼子。或许因为他年龄小，所以也没有戴着枷锁。

　　联想起他也有撕裂内丹的经历，韦一便不由得看向了他的双耳。也许......他缓慢地弯下腰，问了一句，孩子一句也没有回答。他干脆直接将牢门打开，岂料就在那一瞬间，那脏兮兮恍若尸体一样的孩子却饿狼一样扑了上来，带着一种疯人的目光和微笑——

　　“让我出去！我要杀光他们！我要杀光他们！”

　　韦一只来得及看见他嘴边闪过几颗獠牙，随后便蔓延起一片血色，他下意识地一把关上了门扣上锁头。那狐妖少年在里面哀嚎冲撞，他冷静下来，撩起袖子查看自己的手臂。

　　已经被咬出两个很深的血洞。幸好他反应还算敏捷，不然以他半妖的身体，整条胳膊被扯下来都是有可能的。看来自己离开这些人太久，太大意了。这才第一个人，就挂了彩......他想了想，还是浪费了一点珍贵的灵力，让灵气在体内流窜开，令伤口愈合。

　　颜宁刚刚绕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本来就浑浊的空气里混杂着血腥味儿更加令他想吐了......这么想着还是跑到了韦一身边。

　　“你受伤了！”

　　是啊，受伤了，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这种关头却还要对付这种大惊小怪的年轻人，才是最烦躁的了！韦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犀利得颜宁往后退了好几部，然后撞到了其他的什么笼子，这里太黑了也看不清背后那是什么，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贴过来了......小侯爷一下被吓得窜到了韦一背后。

　　“你要是胆小成这样的话，还是出去比较好。”

　　颜宁腿都软了，但是他一个劲儿地摇头。如果连自己都退缩了，那么，韦一身边就真的没有人了吧——

　　“我在牢里曾经做过那么恶劣的事，”他强作镇定地微笑道，假装自己很可靠的样子，“不求你能原谅......但是现在，就让我在这里保护你，就当是赎罪好不好？”

　　——保护？那倒还没什么必要。只是有点棘手罢了。韦一有点感慨，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莽撞，犯错快，认错也挺快，一天一个样让人看不透。

　　“嗯，那你就跟着赎罪吧。”他指指自己身后的笼子，“我去拿个铐子过来，待会进去的时候，你跟我一起把他按住。”

　　“什、什么？”

　　那确定是个小孩吗？不是妖兽？

　　韦一依然淡定：“你一定要下死力气，因为他绝对会咬你的。”

　　“qAq......好、好的......”

　　“那你先跟他交流交流感情。我去拿东西来。”

　　“......（吞咽声）”

　　这，就是小侯爷周游列国的第一站，作为南沅小吏，跟着韦一为建设新南沅添砖加瓦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