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小姐》高糕崽

2、第二章

　　初来乍到，寻寻觅觅，还当是寻到良人，实现高人一等的梦想。

　　可渐渐的，贾格格女儿察觉出了不对劲，丈夫虽乍一看备受尊重，实则不过是狐假虎威，手上那些产业，都是洋大人的，说的好听，他是一人之下，说不好听，不就是洋大人手下的走狗，得了势，便摆着架子，赚同胞的钱财。

　　待贾小姐出生后，贾格格女儿也就是贾小姐的母亲，她也像贾格格那样，在跨越阶级的梦想跌空后，不由自主地将这个梦想寄托到了女儿身上。可眼看着实力与梦想有所差距，她越发觉得没意思起来。

　　一方面，她看着身穿洋裙的女儿正逐渐长大，举手投足间，皆是她所教导的想当然的淑女风范，另一方面，她越发看透，以丈夫的身份地位，她们永远停留在中层人群，距离金字塔尖端的上流社会，还有很远的距离。

　　在贾小姐十岁左右，贾小姐母亲终于忍不住了，她质问丈夫，就甘愿一辈子给他人打工？可有想过孩儿的婚嫁？可有想过成为人上之人？

　　在贾小姐母亲的劝说下，贾小姐的父亲辞去职务，变卖家财，从租界回到了京城。

　　本要购买一处小宅，但心高气傲的贾小姐母亲，却要求住进一户大宅，以他们的能力，虽能购买，却有些吃力，大宅虽好，却不是买下就好，今后的打理照应，皆需用钱，所谓买得起却养起来吃力。于是只好采用租的方式，顺利住进大宅。

　　贾小姐母亲站在大院里，瞧着奴仆们忙碌，对身旁丈夫说：这就对了！这才是对的生活！我外祖父可是有爵位的，说起来，我母亲也算是半个格格。也就是当初洋人打进京城，为了避难，我们才落到了租界，一时糊涂，就嫁给了你。要不然，我在这北京城里，能嫁给你这种非富非贵的平头百姓吗？高低我也得同上等人家结亲。

　　贾小姐父亲问：这大宅好是好，确实匹配你的身份，可，就算我搭着洋人的资源，在北京城里经商，只怕养这宅子，也会紧张。

　　贾小姐母亲：紧张也得养，不仅要养这宅子，还得养好咱们的女儿。我告诉你，我母亲在这京城里，可是有身份地位的，如今咱们回来，外人难免猜测是咱们在租界混的不好，咱们就得打他们的脸，让他们都睁大眼睛看看。我们回来，是带着租界的稀罕玩意儿，带着他们摸不着的洋人人脉回来的。在这京城里，我们要做足派头。

　　贾小姐父亲有些迟疑：非得这样吗？其实，我们和普通人家相比，已算小富，干嘛还要和自己较劲，一定要攀权？

　　贾小姐母亲呵道：住嘴！没出息的！你就是平头人家出来，没见过世面。你见过那些皇贵世家的日子吗？我告诉你，回了京，要时刻记得，挺起胸膛来，你不再是洋人面前点头哈腰的奴才了，你是格格家的女婿，身份高贵着呢！我告诉你，你撑不住也得撑着，我们这辈子，已经如此了，可我们要为女儿打算？我们回来，就是不想她跟我一样，嫁给你这样，看似体面，实则让人使唤的。我们回来，就是要做出体面富贵的模样，这样才能让我们的女儿嫁入体面人家，代代富贵。

　　贾小姐父亲看着远处玩闹的女儿，她穿着漂亮的洋裙，拿着一把西式折扇，优雅无比，她正被一群穿着粗布衣衫的女孩围着，那些或许是周边平民家的孩子，兴许是奴仆家的孩子，这些年岁相当的孩子，见到精致如洋娃娃的贾小姐，都围拢上去，众星捧月，夸赞不止。

　　贾小姐也很享受这种感觉，她边带着几分炫耀跟那些孩子解释着自己的穿戴，边有些嫌弃的用扇子扇着小风。

　　贾小姐父亲点点头，他开始有些认可妻子的想法，有时候，父母就是这么奇怪，他们能接受自己是平凡的，甚至能接受自己在做牛做马，却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同自己一样，他们坚信，自己的孩儿，是真龙真凤，坚信自己的孩儿理所当然该过更好的生活。

　　贾小姐母亲：你看。我们的女儿多漂亮，多优雅。这样的小淑女，得做上等人，不嫁皇权，也得嫁给富贵，我告诉你，等女儿嫁入上等人家，到时候，别说这栋宅子，就是更大的宅子，我们也住的起。

　　从租界回来的一家子，上至贾格格，下至贾小姐，无不散发着优越感，一股子崇洋媚外的劲儿，仿佛认识几个洋人，会说几个洋文，便是顶了不起的事。

　　起初，京城里的旧相识们，瞧他们高调回来，带着几分好奇，同他们走动，不过多久，便发现，还是同多年前一样，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优越感是真，支撑优越感的家底是假。

　　大家虽未明说，可心里都清楚着呢，这一家子，是祖传的装腔作势。

　　贾小姐一家沉浸在西洋气息里，贾格格和女儿商量着，皇帝都宣布退位了，朝廷已变天了，如今该称民国了，贾小姐的婚事，自是要找新贵，而不是那些清朝旧臣。

　　就在她们拉着贾小姐，让她穿着好看的洋裙，端着西方淑女的架子，游走在富商，新贵的宴会上时，报纸上刊登了一条消息。

　　住在紫禁城那位无实权的小皇帝，选妃了！

　　贾格格和女儿托人打听，说是郭布罗家的女儿当了皇后，额尔德特家的女儿做了皇妃。

　　往日，只觉得孩子还小，如今一看，比贾小姐大一岁的已成了皇后，比贾小姐小四岁的已成了皇妃。贾格格和女儿不免心焦起来。

　　她们将近几年的心中人选逐一盘算，都觉得不妥。

　　贾小姐母亲：娘，这些人家虽都看着光鲜，可这生意场上哪个在外不光鲜？我只怕女儿跟我一样，怕错过了好年纪，一时急促，选错了人家，以为是个新贵，实则是上等人家的高级奴才。

　　贾格格：都怪我，当年心急了些，也不了解租界的情况，害你没当上主子，如今孙女的婚事，又得费心费力。当初，我要是擦亮眼，送你嫁入上等人家，无论是旧朝的皇贵，还是能同洋人平起平坐的富商，现在哪还用愁孙女的婚事？自有门当户对的公子哥，踏破咱们家的门槛。

　　贾小姐母亲：娘，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便不要再提了，但女儿的婚事，该如何好？

　　贾格格：哎！该如何好？

　　贾格格用帕子掩住面，她想起前几日，堂姐过寿，堂姐当年嫁给了皇贵，如今她的孙儿，仍有宗族爵位可以继承，那可是比大伯的异姓功臣爵位还要尊贵。

　　拿起刊登着皇帝大婚的报纸，贾格格激动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些新贵是真是假，我们不清楚，也不敢冒险。但皇帝还住在紫禁城里，那些王爷也还住在王府里头。

　　贾小姐母亲：娘，你是说让闺女嫁给旧朝的皇贵？

　　贾格格点点头：民国又怎样？你瞧那些未落魄的皇贵，不仅没有落魄，甚至有的搭上了洋人，更富有，更体面。谁见了不恭恭敬敬的啊？

　　贾小姐母亲觉得贾格格说的有理，细细一琢磨，道：哎呀！那些皇贵，都贪恋着旧时模样，会不会不喜欢我闺女，我的宝贝疙瘩，那可是从租界出生，听着洋文长大的。

　　贾格格：这倒是不用担心，我瞧京城里，少爷小姐们，大多会往国外留学，咱家丫头这洋模样，肯定受欢迎，只是，那些皇贵人家，大多看中身世血统，只怕得委屈孙女了。

　　贾小姐母亲：委屈？娘，你这是何意？

　　贾格格：以咱家的地位，要攀扯皇贵，只怕丫头做不了正主。

　　贾小姐母亲：这怎么使得？

　　贾格格：你不要着急，咱家丫头聪明漂亮，又是租界长大的，还能笼络不住男人的心，男人再有权贵，只要昏了头，还不是听女人的。

　　贾小姐母亲：娘，我听你的，你见过大世面，在租界你不熟，如今在京城，听你的一定不会有错。

　　贾格格：恩！我琢磨，得让丫头换回女褂，收起那些洋人玩意儿。

　　贾小姐母亲：对！我明儿就带她去裁衣，再买些发饰回来，保管给她打扮成大家闺秀。

　　贾格格：光面上打扮还不够。今后你也别带着她抛头露面了，结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只会掉价。赶明儿，我走动一番，托关系门户，打听些体面人家，送她过去，一来瞧瞧大户人家的规矩做派，二来认些权贵，好抬高身价。

　　贾小姐母亲：是啊！娘，你想的真对！便是我们家身份地位不够，只要结识有身份地位的，人家出面给咱们撑腰，那谁敢轻视了去？

　　贾格格：唉！你可要跟丫头说好了。莫要任性，莫要看些年纪相貌，这些表面之流。

　　这话听着奇怪，其中意思，二人心里明白，她们想让贾小姐通过嫁人成为人上之人，哪怕对方年纪大些，哪怕对方有妻，都要放手一搏，万一呢！万一遇到个好的呢？万一呢！万一遇到个哪怕有妻，也被贾小姐的年轻貌美迷倒，愿意休妻迎娶的呢？

　　为了实现人上人的梦，她们已经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