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袭人之心 ...
-
话说秦钟吐血晕迷,吓坏了众人,忙弄回去请了大夫来看,那大夫只说是急火攻心,开了药方儿,吃了一剂,竟是慢慢好了。
只是秦钟躺在床上睁眼睛,眼底漆黑,宝玉见了因问道:“你连着没睡着觉?”
秦钟听了忽然眼睛一红,道:“睡不着。”
林泰宇在一旁问他:“多久了?”
秦钟道:“半月了,总不敢睡着。”原来这秦钟近半年来一睡总是梦魇,净做些怪梦,总醒不来。
宝玉道:“什么梦?”
那秦钟又不说话了,只吞吞吐吐地说记不清,又喝了药,这会儿正困了。
林泰宇和宝玉看了秦钟回来,宝玉不语,林泰宇也没问,回去了屋子里便睡了。这几日忙活,累坏了众人,个个儿都神形俱疲,只凤姐儿因要理事儿,她性子又要强,只硬撑着。
一连过了两日,秦钟的病没什么大碍了,众人暂且放心,又同往常一般玩闹,这日,正是午时初。
袭人的母亲一早儿来请了贾母,接袭人回去吃年茶,晚间才得回来,林泰宇因着几日困倦,正屋子里睡着觉,宝玉原本进去里面坐着,林泰宇觉得烦,便把宝玉赶了出去。正无聊间,这边宁府来请了宝玉过去看烟火,宝玉便过去看了会儿,复又无聊,因往城外走去,路过一家时,听见里面的声音,因过去扣了门,一声“谁呀?”,袭人来开了门,见了是宝玉,因问道:“你怎么来了?”
宝玉笑道:“路过听见声音,过来瞧瞧你作什么。”
袭人才放心下来,笑道:“二爷也太胡闹了!若是撞见什么人,或有什么闪失,这也是玩闹的?”
袭人见他立在那里一言不发,只笑着,又道:“罢了,横竖也来了,进去里面坐会儿罢,只是茅檐草舍,怕怠慢了爷。”
袭人的母亲迎了上来,屋子里还有三五个女孩,甫一见了宝玉,都把头低着,羞红了脸不敢看他。袭人的母亲、兄长一面招呼,一面奉茶备吃食,袭人看了一桌的果品,觉得没什么可吃的,笑道:“别忙活了,这些怎么吃?”一面拿了自己的茶杯给宝玉斟茶,又亲自剥了个果儿,递与宝玉道:“既来了,虽无甚吃食,好歹吃一些,也是来我家一趟。”
宝玉见袭人两眼微红,眼睛粉粉的,问道:“好好的哭作什么?”
袭人笑道:“谁哭来了?迷了眼揉的。”
袭人陪宝玉说会子话,便不再多言,又坐了一会,袭人方叫兄长备了车马,嘱咐避开耳目。众人亦不好相留,只得送宝玉出去,袭人递给他一把南瓜子儿,宝玉问是什么,袭人笑道:“寻常人家吃的玩意儿,你也尝尝。”
且说这边宝玉出了门,他的房中本来留了一碗奶酥酪与袭人,因房中几个丫鬟玩闹,惹的李嬷嬷不快,上前来道:“你们这些丫头在宝爷房中打闹嬉戏,成什么样子?别糟蹋了地儿!”
那些丫鬟素日玩闹惯了,自然不肯听,有人骂李嬷嬷‘好个讨人嫌的老货’,一面只不理他,继续说话儿,李嬷嬷又道:“平日里宝玉什么时候睡觉?”
原来这李嬷嬷曾经照顾宝玉,自以为资历了得,宝玉也敬重她,见那桌上放了一碗酥酪,道:“这奶怎么不送与我吃?”说完便拿来吃了。
一个模样娇俏的丫头道:“快别动!那是说了留与袭人的,回来又惹气了。”正是晴雯。
李嬷嬷听了又气又愧,只道:“我不信他这么坏肠子,别说吃一碗牛奶,就是再值钱的,也应该的。难不成他待袭人比我还重?也不想想,他是吃我的奶长大了,如今我吃他碗牛奶,难道就生气了?合该!”一面赌气,一面全吃了。
晚间宝玉回来,接回袭人,因叫人把酥酪拿来,又见了晴雯在外头睡着不动,因问道:“这是怎的了?”
一个丫鬟笑道:“她今儿和我们玩闹,结果李嬷嬷来了,输了一下午儿,这会子气的睡了!”
宝玉闻言笑了笑,叫人拿了东西来,回说被李嬷嬷吃了,宝玉还未说话,袭人先道:“二爷有心了,只我前日吃了这个,吃多了,吐了半日才好,再不敢吃了,这下他吃了倒好呢!我想吃风干栗子。”
宝玉信以为真,便取了栗子来灯下剥,一面道:“今儿那穿红的是你什么人?”
袭人回道:“我姨姐姐。”
宝玉听了道:“我见她好得很,若是也来家中,与你有个伴也好。”
袭人听了便冷笑道:“我一个是奴才命也罢了,我亲戚也都是做奴才的命不成?还要挑好的在你们家来?”
宝玉听了笑道:“你又多心,横竖来府上就是做奴才不成?亲戚便不成?”
袭人道:“那也攀配不上。”
宝玉便不再说话,袭人冷笑道:“怎的不说了?我说话冲撞了你?你不开心,横竖明儿花几两银子买来便是了!我这几年来,姐妹都不大见,如今要回去了,他们又都嫁去了!”
宝玉听了这话,放下栗子道:“你如今要回去?”
袭人道:“今儿我听母亲和兄长说,再耐一年便赎了我去。”
宝玉道:“你想去么?”
袭人道:“这里有谁留我呢?倘若老太太念我留我,也不是长久之计了。”
原来袭人知晓她母亲赎她不过是为了二两银子,如今在贾府混的好,赎身又少不了拿些银子,袭人便赌气说:至死不回去。又说:当日家里没饭吃,你们为了几两银子卖了我去,说没有饿死亲娘的理儿,如今好了,见我在贾府吃穿不愁,又不必挨打受骂,又想为了银子赎了我去,如今又赎我做什么呢?权当我死了,再不必起什么念头!因此哭了好一阵儿。
宝玉闻言道:“你若是不愿,我不同意,谁能赎你出去?”
袭人见他生气,笑道:“二爷果真不想我去?只消二爷答应我一件事儿,别说出去,就是八抬大轿也抬不出我去。”
宝玉问道:“什么?”
袭人道:“你且过来。”
烛芯闪了一下,二人分开,宝玉皱了皱眉,袭人道:“三更天了,该睡了。”说罢转身出去,宝玉见那钟已经指着子时二刻,便也洗漱宽衣,径自睡下了。到了第二日,袭人不见,宝玉命人去看过秦钟,无事,便到了林泰宇房中看他。
彼时林泰宇正躺在榻上,正是午间,阳光打过雕花窗棂,斑驳照着床褥,丫鬟们皆出去自己顽,都不来打扰,满屋子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