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z罪》褪尽铅华

12、南国熏香

　　“我回来了，欢。”
　　长相斯文的男人推开门，脸上是难得一见的喜悦。
　　他是一名小有成就的外科医生，多年和死亡打交道早就已经培养出了喜怒不言于色的性格，只有在妻子面前，才偶尔会显露出内心世界。
　　因为她实在是个太会捕捉情感的女人，否则她一支笔下怎么会写出那么多美妙的文章？
　　否则这个被呼唤为“欢”的女人，怎么会是最当红的网络作家寒夜月色？

　　察觉到些许的不对头，医生皱起了眉头。以往出差，无论是两三天的学术研讨，还是长达几个月的义诊，她都会在他回家的第一瞬间扑上来，外人看了戏称他们永远是在蜜月期。

　　可是此时从玄关只能看到屋内娇妻的半个背影，跪坐在榻榻米的地板上，一动不动。
　　医生放下行李，从最外层掏出个包过了好几层的盒子来，蹑手蹑脚走近——

　　“欢？”
　　“啊！”
　　欢猛地回头惨叫了一声，医生手一抖盒子掉在地上，封口被撞开，一个制作考究的香炉滚了出来。
　　来不及去捡东西，医生只是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
　　“不舒服吗？”他紧张的问道，此时妻子的脸色是那样的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神也无法聚焦，涣散的游走在他四周。
　　此时欢才后知后觉的应了句，“哦，凯文，你回来了。”
　　不是以往的那句，“哎呀，让我瞧瞧我的大医生凯文同志凯旋而归瘦了没有？没瘦！你不想我呀！”
　　凯文搓着妻子冰凉的手，说，“怎么了，要不要我带你去单位看看？”
　　“什么？”欢迟迟才反应过来，说，“哦，不用，我挺好的，我去给你做饭。”
　　欢推开了他，踉跄的站起来，腿有些发麻，还差点跌倒，凯文伸手去接的瞬间，撇到卧室里赫然立着的一个庞然大物，用白布遮挡着——

　　“咦？”凯文缓和气氛的说，“是小贾淘来的？又是她那位青梅竹马的拍卖师朋友？”
　　别碰！

　　欢尖利的声音，让凯文猛地一跳，讪讪笑着，“怎么了，你今天不对劲啊。”
　　“总之你不要碰，搬家公司的人马上就来把它运走，别碰。”

　　欢摘下挂在走廊里的围裙，钻进厨房，打开抽油烟机，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以往凯文都是很享受这种充满了家庭气息的声音的，可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却莫名的烦躁，低头看见还在地上委屈的躺着的香炉，他提高了分贝，“欢！这次在马来西亚，我给你买了个放熏香的小炉子，是从一个欧洲后裔那里买到的，说是有一千年的历史了！”

　　一向喜欢收集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物件的妻子这一次却完全没有回应，凯文有些懊恼的拾起了香炉。耳边响起了同行的同事的话，“当你送礼物给老婆时，她说的不是‘我好喜欢’而是‘你又乱花钱了’的时候，这段婚姻，也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同行的几个医生，和自己年龄都大致相仿，三十出头的年纪，要么是决定单身一辈子，要么就是和小护士终日的打情骂俏，在么就是和妻子正在闹离婚。

　　他也曾经听说过所谓的“七年之痒”，并且还以此为研究课题从人体大脑皮层的结构探讨了一下这个命题的科学依据。
　　妻子曾笑言道，这个世界一切的想象力，都没他们这群脑科医生给扼杀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所谓的婚姻危机会来的如此迅猛，他们才新婚七个月，与让人闻之色变的“中年危机”还相去甚远，他是个医生中万众挑一的好男人，而她也是时时会为他们婚姻生活增添新的乐趣的颇为小资的女人。

　　怎么千禧年一开头，他们就遇到如此的难题，她居然对他精心挑选的礼物置若罔闻，她居然不让自己去碰摆在家里的东西。
　　这就是所谓的秘密吗？

　　随手把香炉放在床头，很久不抽烟的凯文从抽屉中夹出烟来，抽了两口，看着香炉发呆，于是用香烟的微火点燃了香炉。

　　据说这种香味要慢慢散发出来，凯文叹了口气，走出去，关上门，期待房间里可以囤积一些缓解疲劳的香气，放松一下妻子紧绷的神经。

　　封闭的空间里，香炉和白布盖住的镜子，突然间发出耀眼的白光，香炉自己慢慢打开了盖子，而白布也慢慢滑落了下来——

　　从香炉中升腾起来的白衣女人有着一张让人失去戒心的娃娃脸，灿烂的微笑能麻痹所有人。
　　而镜子中慢慢浮现的女人那一张闭月羞花的脸，在看到香炉里的女人时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好久不见了，有一千年了吧。”香炉里的女人调皮的说，“你还是美丽的让人想犯罪。”
　　“你才是，犯罪也做得那么美丽。”水月一抬腿从镜子中走出来，就像是一张画皮。“这些天我看到金星运转的很不正常，就知道，你也快转世了。”
　　香炉里虚无飘渺的女人渐渐清晰起来，直到整个身子出现在水月面前，“算错了地方，一觉醒来居然偏了好几个经度，多亏老大，否则我就要一个人待在那个无聊的地方了——”
　　“老大也转生了吗？”
　　“以老大的妖力，应该早就转生了吧，只不过，迟迟不肯露面罢了。”她一笑，“现在纸那么泛滥，不像那个时侯只有有钱人有几本圣经、诗集的，老大若是想躲起来，我看是很难找得到哦。”
　　水月缕缕头发，神态妖媚无比，“寄生在纸中的老大，一千年来积聚了人类全部的智慧和怨恨，妖力远远超过了我们吧。不像我呀，天天对着无聊的人，看着他们搔首弄姿，笑死我了。”
　　“总比我强，我在这炉子里百无聊赖一千年，闷死了。”
　　水月瞥了她一眼，“老大是怕你闹事吧，路西法，你就是喜欢干些惊世骇俗的事，还笑得那么纯情。”
　　“哎呦，别叫我路西法了，这是东方嘛，入乡随俗，我也该有个新名字了。”
　　“也对，我的新名字，水月。”嫣然一笑。
　　她一回身看看自己寄生了一千年的香炉，“那我就叫做，浅香。”

　　“对了，浅香，我已经见过那口大笨钟了，她随便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就做Ada，还拿去了我的书，也不知道还回来，讨厌死了。”水月扭着腰肢走来走去，却没有任何的脚步声。
　　“你天天就守着作者，还要签名的书干什么？”浅香一走过扬起眩迷的香气，水月打着哈气，“还没到晚上呢，你忙着制造什么气氛呀。”
　　浅香还是那样人畜无伤的笑着，“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似的，随便就可以操控男人的心。怎么说这个小医生也有恩于我，把我千里迢迢带了回来，你说，我是不是该举手之劳帮他们创造些条件？”
　　“你又打什么坏主意了？”水月再了解她的本性不过。一千年前，如果说她们操控玩弄世人是因为要遵守妖界接管人界的天数不得已而为之，那么也就只有她一人，是纯粹为了享乐而愚弄众生。
　　“别把我说的那么邪恶嘛，我只是想要玩个游戏罢了，沉寂了一千年，好不容易转世了，你就不想看看自己的妖力到什么境界了吗？”
　　浅香说的那样理所当然，所有的罪恶在她那里都变成了卓越的人嘲弄世界的一种权利。
　　“说来听听。”
　　“我们来斗斗妖力，看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吧。”浅香一笑，“我来放迷香让他们复合，你去勾引小医生让他们分手，到今天午夜零点，谁输了，谁就负责去联系其他人。”
　　“哎呦，这输的一方可太悲惨了，老大神出鬼没的，那把破剑打打杀杀的，还有那盏破油灯，总是招苍蝇，对了，还有破伞，不知道躲在哪里去了，用东方现在的话来说，十足的宅女哦。”
　　水月洋洋得意，这几天，她可没少看寒夜月色的书，当代东方时髦的词汇学了不少。
　　“怎么，不敢赌啊？”
　　“怎么会，我是替你担心而已。”水月嫣然，“可别刚沾了老大的光回来没几天，又要四处游荡寻找同伴去了。”

　　于是赌局就这样开始了，只是在厨房里默默坐着饭的夫妻俩并不知道，他们的小小的不起眼的卧室，七宗罪转世而生的两只妖怪，正用目光拼杀的电光火石一触即发。

　　吃晚饭凯文照例是回到卧室伏案准备第二天手术的材料，可是一进门，却看见地上的白布，而靠在墙边，一面大镜子前，一个千娇百媚让人触目惊心的美女正看着自己。
　　再有自制力的男人都忍不住要春心浮动一下。
　　凯文是男人，因此也不例外。

　　浅香蜷缩在炉子里，看着这个一路上观察还算正派的男人，居然和水月过了第一招就被撂倒，不禁暗叫失策。

　　“嘘，小声哦。”水月款款的走过来，凯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双眼睛再也离不开她的眼，仿佛被一根线紧紧的连着，她每一个眼神的流动都让他跟着荡漾。
　　“欢真狠心，要把我处理掉呢。”水月双手攀上他的脖子，睡衣摩挲着他的胸膛，“救救我。”
　　“姑娘，你，你是——”凯文手足无措，这个闹神经外科的优秀医师，竟然都忘记怀疑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屋子里的。
　　“我是欢的fans，”水月老实的说，“她把我锁在这屋子里不让我出来呢。”
　　“欢，欢她不会那样做的，她对读者很好的…”
　　“哦，是吗？”水月在他耳边轻轻吐气，“但是，如果她一早就知道，我对她的老公更有兴趣，她还会对我那么好吗？”
　　看着凯文在自己的妖气中被迷得晕头转向，水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这个，对不对？”
　　水月一让身，露出身后的大镜子，凯文看着镜子中疯狂苟合的男女，竟然就是自己和这个陌生的女人——
　　“别害怕，也别撒谎，这面镜子，能照的出你的真心。”水月双手慢慢爬上他的上身，灵巧的双手有技巧的分寸适当的一点一点向下滑去，解开了他的第一颗扣子——

　　“等等！”
　　就在浅香已经准备好直接认输打包走人的时候，凯文一句话逆转了局面，“这位姑娘，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是请你走吧。”
　　“柳下惠吗？”水月仍旧不甘心，“你放心，欢不会知道的，我们的事，不会有人知道。”
　　“可是我知道！”
　　凯文甩开了她的手，“在欢看到你之前，你赶紧走吧，我不希望欢看到你不愉快。”
　　水月咬了咬嘴唇，一只手慢慢慢慢捂住了他的眼睛。

　　凯文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自己趴在书桌上，口水湿了文件。
　　厨房里水流还在哗啦啦的响着，凯文起身朝厨房走去，出门的时候，看了眼还挂着白布的庞然大物，摇摇头，笑笑，带上了门。

　　——水月，其实，刚才他看你的眼睛的时候，你完全可以用妖力迷惑他，把他带进镜子里永远变成你的奴隶，不是吗？
　　——嗨哟，我奴隶那么多，都装不下了，也不缺这一个男人。
　　——可是这样你就输了。
　　——我可不是你，我对赢没有那么大兴趣。
　　——哼。
　　——你放心好了，就算我不走，他们也打算把我清仓了，也好，我可以搭个顺风车，不用自己跑来跑去了。
　　——真舍不得你，水月。
　　——我们改日再见了，浅香，你放心，这次不会是一千年。

　　厨房里，凯文慢慢抱上妻子的腰，欢会心一笑。
　　凯文没有察觉到，欢没有察觉到，连水月都没有察觉到。
　　封闭的厨房和封闭的卧室之间的墙壁上，开了一个洞。

　　一股肉眼看不见的粉红色的瑰丽气体，正慢慢蔓延着两间屋子，那是弥漫着妖力的香气，叫做爱情的味道。
　　浅香露出微笑。

　　又赢了一次，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