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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天道 ...

  •   当□□的生命终结以后,我们要面对什么?
      玉堂,我要你得生天上,在仙人胜境中享受与岁月恒长的逍遥自在,永不再受凡俗的沾染和束缚。
      而我自己,总有一天,必会到你身边。

      一 天道

      全身暖洋洋的仿佛浸在温水中,说不出的放松,舒适。
      这是哪里?
      努力搜寻记忆的碎片,一片片七零八落,拼不出像样的画面。只是有火光,残垣,鲜血在交替浮现,中间夹杂着刀剑凄冷的反光,和一双一动不动凝望的眼眸。沉静,深黑,藏着星辰一般的光华。有个模糊的声音在唤,听不清楚,是我的名字吗?
      不知为何,一种悲戚的感受油然而生,胸口蓦地一抖,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是什么?这是。。。光?
      他发现自己被一层薄薄的,乳白色的光罩着,触目皆是纤毫毕现的明亮,却一点也不耀眼。小心翼翼地伸手触了触,那一层光华仿佛水泡似的倏然破裂,点点星光飞散无踪。他怔了怔,低头去看伸出去的手,却猛然发现,自己竟是悬在半空中的!
      心下大大的吃了一惊,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跌落下来。“噗通”一声摔在厚厚的繁花茂草间,倒不疼痛。他讪讪地起身,放眼大量着四周。
      这是一望无际的巨大原野,碧绿的青草密密匝匝,织成一幅厚毯,向四周铺展到天边。不知名的花朵姹紫嫣红,东一丛西一簇地散步在绿茵上,引来成群的蜂蝶虫鸟,翩翩飞舞,相绕追逐。天空并非湛蓝,却是润泽莹莹的珍珠色,不见日月,犹自光明普照。
      我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方?
      正茫然不知所措,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娇笑。他猛然回头,吓了一跳。两个年轻女子,一人着绿,一人穿黄,娇俏甜美,笑若春花,却是轻飘飘毫无重量,悬浮在空中!
      许是他诧异的表情太过引人发噱,两个女子笑得更厉害了,几乎没直不起腰来,直到看见他的脸色越来越冰冷,这才慢慢止住。黄衣的女子抹了抹眼角的泪花,脆声道:“新来的,你怕高不成?莫不是不敢飞,只会踩着地面走路吗?”
      他一听立刻起了一股傲气,昂然道:“我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会怕高?若我一早知道自己是会飞的,断不会不及防备,被你们看了笑话!”
      旁边绿衣的女子袅袅娜娜地飘近了些,柔声说道:“人人都是生来就会飞的。你才刚刚受生,不熟悉也不奇怪。来试试看跳一下,你可以浮在空中的。”
      他默不作声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脚下稍用力点了一下地。身体几乎没有重量,随着这一点之力向上窜起七尺多高。他吃了一惊,急忙稳住倾斜的身形,却发现果然站在半空没有掉下去。
      一种异样的感受在全身流过,却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本不是这样的。
      “不错,真不错!新来的,你真聪明!”黄衣女子不吝美言地夸奖着,笑得热烈而真诚。
      他侧首一笑当作谢过,随口问道:“请问两位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绿衣女子答道:“这里叫做‘初花野’,天界的所有人都是在这里诞生的。”
      天界?他皱眉,仿佛自己本不应在这里的,却想不出为何不该,只觉得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忘记了。
      黄衣女子没留意到他的迟疑,上前来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妙光,这位绿衣的是云音。新来的,你还没有名字,有没有想好要叫什么?”
      “名字嘛。。。”他低头看看身上飘飘垂曳的白衣,努力回想记忆片段中那一声声遥远而模糊的呼唤。那声音越来越近了,唤得他胸腹中温温热热的酸痒,不由自主脱口而出,“我。。。叫做白玉堂。”

      天界是乐土,无忧无烦。白玉堂跟着妙光和云音走了许多地方,处处胜景祥光,美不胜收。渴了饿了,随心念所至便可品尝一切美食;倦了累了,一念横生便有轩屋软床静待享用。他结识了许多人,个个俊美飘逸,时时心怀喜乐。
      白玉堂自由自在地享受着天界的生活,不知道什么叫忧愁,什么叫烦恼。但是他的心里不知名的某处,却时不时的反复玩味着那些记忆中零星的碎片。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不愿忘记,不舍得抛掉,还一点点慢慢的拼凑出一些依稀的画面来。
      高楼,烈火,剑影刀光,满目鲜血的猩红,他站在那里,身旁还有另一个人。白玉堂努力地看,想透过那些支离破碎的色块看清那人的面容,却始终只是模糊一片。那人唤着他,朦朦胧胧的声音,似乎从极远处传来。虽听不清楚,但是白玉堂知道,他唤的是他的名字。
      你是谁?我为什么会记得你?你是我重要的人吗?
      “偶尔会有这种事情发生,那是你残存的前世的记忆。”云音曾经这样告诉他,“那个人或许是你的亲友,因为你上一世临死前还记挂着他,所以他的影像被印在了你的灵魂上,在你新生后仍然记得他。”
      “可是记得又能怎样呢?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当初的世界早物是人非。”妙光满不在乎地说,“当初你执着到把他的身影刻入了灵魂,转生后还不是记不起他是谁?”
      白玉堂无言反驳,只是从此再也不在她们面前提起那个人。每到静夜幽思,琢磨着那人模糊却挺直的身影,一阵阵的悸动难平,每每任由那令身心酥软的震颤渐渐没顶。
      他享受这样的时刻,说不上是为什么。只有在想着那个人的时候,白玉堂才觉得自己是充实而完整的。心底深处触摸不到的空间也似被填满了。
      我想不起你是谁,但我绝不会把你忘掉。我要和你在一起,哪怕已不记得你。

      这一日,白玉堂从甜睡中醒来,懒洋洋抻长乐腰身,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小轩窗外碧池斜横,一泓净水养着紫青的睡莲,密密层层铺满了水面;池岸上一待翠竹青青欲滴,不是传来雀鸟欢鸣,还有风过时瑟瑟沙沙,如奏轻弦的叶声。
      白玉堂揭帘而起,抖抖一丝折痕也无的雪白天衣,迈步出了房门。门外绿草萋萋,白石铺路,三两个转弯便到了池边。他站在水畔深深吸气,淡雅的莲花清香充满了胸臆。抬眼打望,莲池的另一侧岸上,一绿一黄两个娇笑身影停了嬉戏,一齐凌空涉水,向他飞来。
      “懒家伙,睡到什么时候才起来!”人未至声已先闻,妙光笑着大声指责,“我和云音巴巴的赶来给你贺寿,你这寿星公倒全不上心!”
      “你们费心,是我怠慢了。”白玉堂一怔连忙陪笑,这才记起一年前正是今天,他在初花野破茧而出的事来。
      云音怀中抱着一只竹篮,用布蒙得严严实实。沿着池边走了几步,边观赏风景边说道:“这地方真是雅静,怪不得你喜欢。只是未免太幽寂了些。白玉堂,你一个人住在这不孤单吗?”
      “我不觉得孤单。”白玉堂答道。他并不是喜静爱幽的人,但当初一到了这地方,看见莲池,竹林,便似在冥冥中受了提点,立刻知这是那人会喜欢的地方。那个人的身影,有时穿着蓝衣,有时是红衣,始终静静站在他的头脑深处,在他决意在这里定居的那一刻,似乎看见那看不清五官的面容上浮起了一个微微的笑容。
      正是这般静,这般寂,我才有更多的闲暇和空间去寻思你;终有一天,我一定会想起你。
      “我们见你一个人孤单,还特意给你寻了个伴来。若是不喜欢,我们可带回去了。”云音浅笑,轻轻揭开竹篮上的布,从里面抱出一团软绵绵,白雪雪,毛茸茸的物事来,“白玉堂你来看,可爱不可爱?”
      “这是。。。猫?”白玉堂一顿,似有某种熟悉的东西在脑海中蠢蠢欲动,带起一道电流麻木了全身。
      “是啊,以后就叫这猫儿来陪你。”妙光用手指逗弄小猫粉红色的鼻尖,看它颤颤地仰头,把下颌递上来不禁吃吃而笑,“好猫儿,乖猫儿,‘喵’一个来听听!”
      白玉堂闻言如被一道闪电正正劈在头顶,震得他倒退两步,灰白了面容。莲池,翠竹,鹅黄和翠绿的衣裳,连那一团小小的白色一起卷入了一个斑斓的漩涡,霎时看不见,听不到,说不出,唯有一个声音雷鸣般在头中隆隆滚过。
      猫儿。。。猫儿。。。猫儿。。。
      猫儿是谁?猫儿在哪里?
      白玉堂迷乱地左右甩了两下头,只觉天空塌下来压在了身上,沉重得让他站不直身躯,喘不过气来,更看不穿眼前一片五色斑斓,令人目眩神驰的迷障。
      猫儿。。。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惘惘然转身,全忘了自己还会飞翔,只顾得深一脚浅一脚,盲了眼的兽一般跌跌撞撞向斜里一头奔了出去。
      “白玉堂,你怎么了?”女子焦灼的声音传入耳中,已走了音调。大幅挥手甩脱拉住自己的柔荑,白玉堂喉中发出似泣似怒的哀鸣,低了头歪歪斜斜冲入竹林中消失不见,只留下一脸震惊的妙光和云音望着他跑走的方向呆若木鸡。
      他看不见路,也不想看。有一种奇异的力量驱赶着他,不能停留,不能思考。眼前一幕幕飞掠过许多画面,那个人的身影在一幅幅画面中越来越清晰。
      他撑着油纸伞走过烟雨迷蒙的街巷,那润泽的水色似要将他湛蓝色的背影融化。白玉堂嗬嗬地粗喘着,奋不顾身扑上前,谁知那人却一缕水汽般消失在他指尖。
      白玉堂的胸中碎裂般生疼,只得再拼命向前追赶。江南的细雨不知何时消散,周遭横飞着火星木屑。四面八方都在噼啪作响,不堪重负的木料发出断裂之前的吱呀声。一片火海中那人静静站立,暗红的衣袂随炙风飘起,一如飞升。白玉堂抢上前,那人却毫无预兆跌倒在地,比红衣更红的液体汨汨从身下流出。
      白玉堂扶起他的身体,那人的面孔前所未有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刀裁一般的眉梢鬓角,藏着星辰光华的深黑眼眸,唤着他名字的双唇中不停涌出浓稠的血液。
      “玉堂,玉堂,让我自私一回。。。走在你前面吧。。。”
      “不,不要。。。”干涩的喉咙终于找回声音,白玉堂嘶哑地悲鸣一声,全身不由扑倒在地上,手中死死抱着一个越来越冰冷的身躯。
      展昭,我的猫儿!别孤身上路,我和你一起走!
      满天神佛啊,若你们能听见我的声音,叫我来生也不要忘了他!我要再次找到他,陪伴他,永生永世不再离开他!
      四周轰隆声此起彼伏,木梁木柱倾倒颓断。沉重火烫的东西压在背上,周身疼痛不堪。黑暗势不可挡地压上,卷着他,裹挟着狂乱的意识,下沉,下沉。。。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白玉堂发现自己双手紧紧攥着袖角,蜷曲着身子睡倒在草丛里。脸颊上湿湿冷冷,不知何时已纵横布满了泪痕。一片温暖令人安心的金色光芒笼罩着他,他撑起身子抬头仰望,万千通明毫光中,佛陀端然坐于莲台,垂眸哀怜地注视着他。
      “何苦,执迷至此。须知欢情热爱亦是虚幻,不肯看破放下,终不能解脱于轮回苦报。”佛陀启唇,声声悲悯。
      “我不要解脱,我只要找到他!”白玉堂一跃而起,向空揖首做拜,“佛陀,请佛陀垂怜,赐知弟子那人的所在,弟子白玉堂感恩不尽!”
      “他本应生于天上,享无忧无烦,喜乐福报。然而他上一世临终之际,将一身福德送你生天,自己至今仍落在苦道之中。”
      “什么。。。”白玉堂站立不稳,几欲跌倒,只觉五脏六腑俱被撕扯得粉碎,痛不欲生。干涩的嘴唇颤抖着开合,发出瑟瑟的声音:“可否,可否让我换他。。。”
      “为时晚矣。如今他一人身负你二人的业障,须历尽苦道轮回,方可重归天上。”
      “让我去陪他!怎样的苦厄,我都要和他一起尝!”白玉堂的精神陡然一振,双眼中立刻又焕发出熠熠的光彩来。
      “你可知苦道之苦,苦不堪言?”
      “他都肯为我舍了天人之福,去受那不堪言的苦楚,我又怕什么恶道苦报?这。。。这是我欠他的。”
      佛陀闭目合掌,轻声喟叹:“善哉善哉!你是他的劫,他也是你的业障。如此便去吧,只是,你不可以天人之身临世,只能随他一道,化身为苦道众生,如何?”
      “但凭安排!”
      “若你告知他前尘旧事,或你自己的身份,只会徒增他的苦楚烦恼,于解脱无益。”
      “弟子明白。”
      “如此,我送你一程。”
      白玉堂笑了,心满意足地,笑得璀璨夺目。
      猫儿,展昭,我来接你了!
      眼前浮起一片白光,身体如被风卷起,荡荡悠悠,向着一层层渐浓的灰色中跌去,向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跌落。
      白玉堂舒展开身体,放任自己被一时浓过一时的幽暗吞没,如一片沉向海底的白帆,如一只箭矢射落的天鹅。梵呗悠扬,在耳畔回荡不休:
      “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 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莎婆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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