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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雪宫台前展真情 ...


  •   玖蒛想要张开说话却只觉得耳边声响嘈杂,象是刀剑相击一般刺耳聒噪,可环顾四周根本无人手执利器。

      “小娃娃,你没事了吧,还能走路么?”一位年长的老阿嬷慢慢搀着玖蒛坐于一旁的干净圆石之上,她不知道自己粗糙的手指刮得玖蒛有些生疼,仍旧笑容可掬地热情问询道,“瞧你的打扮是外地来的吧,整个就和临淄的女子不同啊。呵呵,敢问是哪里人啊?”

      “嗯,我是楚国来的。”

      玖蒛敷衍一笑,只想凑上前去瞧仔细了——那个女子的背影如此熟悉,莫非是钟离春?可只不过是说话的功夫,那个身影已经不在,玖蒛不禁妙目一横,可才一转身就听得一声“哎呀”,玖蒛定睛一看,入目的便是原本立于自己那个约莫五、六岁大小的男童在“扑通”一声后直直仰天一跤摔倒在地。

      “文儿。”老阿嬷见那男娃子应声倒地,惊慌失措地站起身子就去扶他。

      玖蒛不动声色,只是冷眼旁观,原本以为这小娃子会哭闹不已,可他并没有,他只是望了玖蒛一眼,而后对着那紧张不已的老阿嬷说了句,“没事的。”

      那老阿嬷这才放心下来,她伛偻这身子朝着玖蒛略微颔首,似乎就要别过。

      玖蒛知道,那老阿嬷定是有话要与这小娃子说,于是知情识趣的点头一笑就要离开。可那个小娃娃一双精光闪闪的大眼只是注视着远处,淡淡道,“他们……我瞧见了,阿嬷……”

      玖蒛并没有听见接下来的那些话,因为那时候,有锣鼓声和马蹄声从街市的另外一端响起,而后缓缓行出一驾车辕,彩灯高挂正缓缓而来,沿途两侧行人见状,皆忙不迭的避让开去。玖蒛瞧了一会儿,便慢条斯理的转身。她志不在此,此刻只想要去稷下学宫,再去那幢宅子,看看那个假司城子罕可还在。

      可还未等她行出几步,就听得后面有人大喊,“何人如此大胆,拦在车道中间?!”

      玖蒛心头一怒,还未扭转身躯,却听得那车中似乎有人撩开车帘,“咯咯”娇笑起来。玖蒛只觉得那娇媚的笑声怎地如此熟悉,却也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才刚刚转过身子,却见方才那五、六岁大的男童正跪于大路正中——正巧挡住了那彩灯高挂之豪华轺车的去路。

      那男童似乎并不畏惧这车内的权贵,他只是面带着些许小儿的兴奋,瞪大自己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纯净眼眸,于川流不息的大街上朗声言道,“儿,拜见父亲大人。”

      那被唤作“文儿”的小男孩眼正鼻直,此刻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凌然傲气,这短短一句话,从他口中念出,只觉得仿佛字字内含千钧之力。

      玖蒛讶然,区区这么一个小娃娃居然也会这般……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可看他模样似乎并未将这一切放在心上。当初初抵临淄只为完成精魂血咒的约定,一切与玖蒛无关,可是如今从人迹罕至的旸谷归来之后的玖蒛觉得这人间里才是一个真正有血有肉的真实世界。而周围的人,虽然低垂着脑袋,可都纷纷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眸,街道上的鸦雀无声,而后半晌才爆发出一阵诧异。

      “什么人口出狂言,贸认贵族,混淆视听?”

      随着车帘撩开,周遭的弄闹声变得越来越细微,最后众人无论心底如何惊异,都不再作响。玖蒛只见眼前晃过一名华服美姬的身影,外表那样柔弱娇媚的人物,这些年来她只见过一个。

      初夏的临淄还不甚热,只是那美姬穿得也着实轻薄的文绣之裳,在阳光照射之下那些刺绣着的异彩花纹闪耀着令人惊艳的光芒。她浅笑着略微颔首望向那跪地的男孩,一颦一笑间尽是动人的妩媚,乍看之下都能叫人忘却了时间。

      和风拂过,她噙着一抹微笑,腰若随风之柳轻摆,脚踏丝履盈盈从轺车上走下,一步一步,仿若凌波飘行来到那男童面前,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可怜兮兮地跪在这里找爹爹。”

      那男童仰头望着眼前这一张粉饰精致的美人脸,恍若未见那浓重惑人的美色,只朗声重复道,“孩儿,拜见父亲大人。”玖蒛悄立一旁觉得有些好笑,这螃蟹精自以为美貌无双,却在这样一个心思澄明的孩子面前栽了跟头。可不一会儿,她就瞧见了靖郭君从华丽的轺车上行下。

      “玄姬怎可行得如此之快。”他似怒非怒地瞪了玄无肠一眼,就将她爱怜地扯到自己身边,而后站在那小孩子面前,带着鄙夷的面色诘问道,“你是何人?”

      “儿,文,拜见父亲大人。”男童目光澄明直视靖郭君,声音不亢不卑,淡定自若。

      街边众人小声议论,街上一片嗡嗡之声。

      “你?!”

      “靖郭君,这是薄姬为您产下的儿子!”方才还立于玖蒛一旁的老阿嬷霍然冲上去,几乎是扑倒在了靖郭君的身前,“薄姬已亡……请将他,请将这孩子……”

      “呵呵……”玄无肠见靖郭君处理“家事”,悄然避开,媚眼一眯的瞬间已经看到了玖蒛,于是举袖掩口,轻轻笑出了声音。玖蒛也不甘示弱,微微一笑算是顶了回去。

      “闭嘴!”靖郭君田婴听到美人嗤笑很是恼火,对那跪在大街之上的一老一少呵斥道,“你等刁民莫不是来滋事的?薄姬是?”最后,他苦思冥想了半晌才道,“薄姬……那个贱妾,她的凶子应该早已经……早已经……”

      “请靖郭君看看这孩子啊!这可是薄姬偷偷为您生下后养大的儿子啊!”那老阿嬷情绪激动,不顾身上沾染到的尘土,将原本跪在地上的男童推到靖郭君身边,毫无礼仪地大喊起来,“您看看这眉眼,这脸形,这小手……他真的就是薄姬为您生下的嫡亲儿子啊!”看着这阿嬷这么失态的行为,那男童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他没有抵触,只是任由自己的四肢脸蛋,都被作为认祖归宗的标志。

      “那贱妾不听本君之言,居然还私自将这不详子养大,真是胆大包天!”靖郭君鄙夷一哂,“本君有四十多个儿子,并不稀罕这种大凶之日的凶人!”

      玖蒛看着有些诧异,那个小男孩居然是这个暴戾又刚愎自用的靖郭君的儿子。可没等她诧异多久,她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扣住手腕,而后额头被冰凉的手指一点,耳边传来甜腻娇柔的嗓音,“真是好久不见,我还道你落井……失踪了呢。三年之后再见,果然不同凡响,不一样了,呵呵。”

      “你还是和三年前一样的腥臭!”玖蒛眉头一蹙,嫌恶地甩开玄无肠,可心中到底还是有些惴惴——自己已经暴露,而靖郭君在明,玄无肠在暗,司城子罕灵力近乎殆尽。她思量到此,猛地一抬眼就撞上玄无肠那戏谑的笑脸,一瞬间,玄无肠便将原本正对玖蒛的头低了下去,不一会儿就有两颗珠泪沿着她的玉颊滚落下来。

      玖蒛虽未看懂,心中却是了然,这螃蟹精看来又要使诈了。未等玖蒛深思,靖郭君已经如影随形一般赶到。只见他长臂一舒,就小心翼翼地将玄无肠看似单薄的身子揽在怀中,玄无肠梨花带雨执拗不从,倒叫靖郭君好生丢脸。

      “你这刁民见到本君不行礼,看什么看!”靖郭君脸上无光,冷声喝着眼前看到一切的玖蒛。

      玄无肠悠悠抬头,带着一脸的苍白憔悴,就这么幽幽地望着靖郭君,泪水无声滑落,只讷讷道,“她是我小师妹,许久未见……不知君上岂容我带着她一同生活?”见怀中爱姬并未吃醋,靖郭君哈哈大笑着同意了。

      玖蒛只是冷眼瞅着偎进靖郭君怀中的玄无肠,不知是应该赞她的演技,还是叹靖郭君的色令智昏——不过今日已成骑虎难下之势,若是要拒绝只怕更加难以收场。正在思量间,她用眼角余光看了看跪在一旁已经被冷落多时的一老一少,但见他们祖孙二人,落寞尴尬地跪在满是尘土的长街之上,老者潸然涕下,少者只是黯然垂首却仍旧挺直脊背并不因为无人关注而自哀。

      玄无肠见玖蒛久久不做声,便伸手搭上玖蒛肩膀,娇滴滴道,“小师妹……你被师傅逐出师门,在外飘泊多年,怎么不说话?可是仍旧恼我?”

      玖蒛伸手甩开玄无肠,怒道,“你胡说什么!”可她才这么一喝就后悔了,她被玄无肠定住身子浑身不能动弹,司城子罕也暗叹玖蒛冲动。

      果然,靖郭君眉头一皱,一个巴掌就劈在玖蒛脸上,“啪”的一声响彻长街,玖蒛脸上高高肿起一块。

      “景鸢姑娘!”一个粗嘎嘎的女声在人群之后响起。玖蒛听到之后大感安慰,自己方才果然没有看错,果然是钟离春。不一会儿,钟离春就来到玖蒛面前,她对着靖郭君略一行礼,便上前拥住嘴角渗血的玖蒛,“怎么上次这样不告而别了?我还和田先生一同找了你多时呢。”

      定身术时效已过,玖蒛笑着望着钟离春,只觉得三年之后她愈发机敏,只道与自己多时不见,却丝毫不提有关靖郭君掌诓之事——高盘发髻,润玉发簪,虽无艳若桃李之貌却有冰晶玲珑之心。

      靖郭君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绪,他不明白这太子的侍女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看样子似乎还与玄无肠的师妹,既方才被自己掌诓的女子颇为捻熟。

      这时候,人群中大半都不再发出声响,齐太子辟疆由随扈引着来到他们身边,拍了拍靖郭君肩头笑道,“没想到婴弟你还有如此大的儿子飘泊在外。怎么,今日一同带回去吧。”他边说边对那跪在地上的一老一少颔首一笑,温言道,“反正你府中食客无数,美姬千万,不会没有地方给这老妪和幼子居住吧。”

      “可是……他可是凶日所生,他……”靖郭君还妄图说下去,可以对上齐太子的眼神就不禁住口。

      “你乃齐国贵族,何必为此等俗囿所拘束?”齐太子说道这句,若有深意地望了望靖郭君,而后便行到钟离春处,道,“田先生还在等着,你还不速速跟来。”他说完对钟离春身边的玖蒛望了望,扬眉又看了钟离春。

      钟离春于是垂首屈身行礼道,“此乃田先生旧识,名叫景鸢,楚人。”

      “哦。”齐太子见钟离春黑黝黝的脸上冒着些汗津津,自然而然的伸出袖子上前帮她抹去,轻声道,“若是与田先生一同认识的旧相识不如一起前去。”

      钟离春含笑应过,遂带着玖蒛一同跟在太子身后,伴着轺车缓缓离去。经过玄无肠身边之时,引得众人一阵骚动,还有甚者念出“蒹葭倚玉树”之句,不过对于这一切,钟离春却似并未听入耳中,她只是恬淡的照旧徐徐前行。

      雪宫乃齐国一处异常华美雄壮的宫外之宫苑,属于离宫之类的别馆。钟离春先将玖蒛安排在一处幽静的宫室,说先去招待伺候着,过一会儿再来宣玖蒛入内。玖蒛目送钟离春离开,私下伸出柔荑一抹嘴角,那原本高高肿起还渗着鲜血的嘴角已经不复存在,铜镜一照,两颊如常。

      在室内等的久了,玖蒛无聊气闷就从宫室的窗棂中探头望去,不由得被眼前的高低馆阁、池沼树木、飞鸟鱼虫给迷乱了眼眸,心想这大约方圆几十里的雪宫可真是一个大宴宾客、游猎的好去处。不过,她有些不明白这钟离春怎么就成了齐太子的侍女。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钟离春再度出现,道,“太子请景鸢姑娘一同前去。”

      玖蒛笑道,“钟离姑娘如今真是身价百倍不同以往。”

      钟离春小步疾行,却依旧坦言,“一切还多亏了田先生,待会儿他也在席间,景鸢姑娘你们两人可以多聊聊。”

      “田……田先生也来了?”玖蒛几乎是用嗓子眼挤出了这句话,怎么回事情?

      “对啊,太子殿下请了靖郭君、田先生、客卿戴……呵呵……”钟离春说着说着便笑了出来,她蓦然扭转身子拉住玖蒛的手腕道,“田先生说了,景鸢你不用害怕,你是鬼谷子传入,孙先生的师妹,届时帮我破咒也要靠你呢。”

      “破咒?”玖蒛不明白钟离春此言合意,她原本不过是盗用了这景鸢的照身帖,如今听钟离春口气似乎这景鸢还真大有来头。于是,一双大眼墨瞳盯着钟离春不断打量,而钟离春如此五大三粗的一个女子如今身披宫服,虽然脸上又抹上了淡淡的铅粉可是总还是有些怪异,玖蒛见她脸上微微透着些黑红之色,想来是害臊了,又想到她以前对齐太子恋恋不舍的那种眼神,有些顿悟道,“敢问钟离姑娘你可是钟情于齐太子?请勿见怪,只是我想到三年前,钟离姑娘你……”

      玖蒛此言原本不过是平常一句问询,可在钟离春听来却似一道钩破她心中往事的灵器,她放开玖蒛手腕,侧身立于长廊之下,目光远眺这齐国之囿,淡淡道,“雪宫台……是我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不过如今我容貌因为与孙先生的一个约定而尽数变异……不过,他终究是派遣你这个师妹来了,我的心结也能解开了。”

      玖蒛听钟离春最后几句实在黯然,原想继续再问,可钟离春却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转头对着她说,“即便你做不到也不要紧,相貌……我想,应该已经不再重要了,我……我想他就要认出来了。我们走吧!”

      “好的,钟离姑娘带路。”玖蒛嚅嚅应着,可心中却多少有些触动:原来这人间并不都是见色忘义之徒。

      钟离春迎着扑面而来的清凉夏风,不紧不慢地走着,她的脑海中浮现起那年,她的容貌还没有变化的那年,他们两人在桑树边,互相依偎在月光之下的情景。

      “太子,你在想什么?”

      “大事……”

      “什么大事,可是治国?”

      “呵呵……我在想,霸天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雪宫台前展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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