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不走心》子夜白

45、九重繁星 十一

　　天色已然暗了下去，夜幕无点星，沉如铁黑，只有一弯上弦月，冷清地，挂在半山腰处，月华素淡得让人恍惚。
　　这一片很安静，只有火堆在噼啪地燃烧，偶有火星子飞了起来，于半空中渐渐黯沉了下去。

　　顾长风并不太明白这人为何要架起火堆，却并不为烤肉，而只是在那半躺着，单手别在脑后，半阖眼眸，神情疏懒，看着像是要休息。

　　作息喜好并不似鬼修，就比如，火，或许光，修为高的鬼修虽不惧，却也根本不会喜欢，因为属性相克。
　　但这人却截然相反，夜里会燃着火堆，白日会沐浴着日光。

　　那团毛球不知何时窜了出来，许是饿了，此时正趴在祁诀的腿上，咬着他的衣裳，一点点地磨着牙，嘴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顾长风想了想，拿出了一枚青色灵果，手抬了抬，示意灵兽过去。
　　那毛球歪头瞧了他一眼，很是生动地别开了脸，表示十分嫌弃，低头继续咬着他主人的衣裳。

　　这时，一只苍色修冷的手捏住了毛球的后颈，把它整只拎了起来，毛球毫无反抗，歪着头看着它的主人凭空拿出了一个暖玉杯，杯口小巧，雕花繁镂，火光之下有轻盈的光在流转。

　　接着祁诀又拿出了一柄磐石小刀，刀口甚是锋锐，泛着白色的冷光，捏着这只正瑟瑟发抖的灵兽，刀锋在它身上划了一处，浓稠艳丽的血液顿时流淌了出来，流入了暖玉杯里。

　　直至接了小半杯血，祁诀才将它松开，掐了个法诀，血便止住了。
　　他把暖玉杯递给顾长风，“喝了。”
　　此言一出，原本萎靡消停的毛球顿时炸了毛，乌黑乌亮的眼睛直直地看了过来，好似极为通人性地在瞪着他。

　　顾长风也有些发愣，接过了杯子，那血液竟无腥无味，像是白水一般。
　　他若有所思，“多谢，”说完，就一口饮尽了。

　　多谢？
　　祁诀看了他一眼，唇角扯了抹似有似无的笑，眸色冷淡，却开口道，“那就脱衣吧。”

　　此言一出，顾长风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愣愣地看着他许久，好似完全没反应过来，直到人眉间浮出一丝不耐，才恍然回过神来。
　　此时他身体的疼痛也已稍稍退减，倒也能……自行脱衣。

　　他微微垂下头，睫毛浓密，密密匝匝的，微微颤动，一头柔顺墨发随着动作垂落在脖侧，抬起手，慢慢地解了身上的法衣长袍，从外袍，到里衣，层叠解落。

　　素淡的法衣拢在了一起，似是浮花堆雪般，玉石般温润光洁的肌肤，清瘦漂亮的腰腹，流畅优美的身形，随着最后一层衣裳的滑落，一寸一寸地显露了出来。

　　再抬头时，那张清俊温许的容颜已是一片绯红之色。
　　祁诀看了他两眼，起身走到了他面前，冰凉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这人轻轻颤了一下，却什么都没做，而是抬眸看向他，眉间眼底，俱是温和，如月色清许，宁静到近乎纵人的地步。

　　祁诀垂眸，俯身，把人压在了地上。
　　肌肤的触感很好，温腻柔和，线条流畅。
　　微微喘息时，清朗平和的声色有些喑哑，整个人不知所措地躺在下面，手抓着祁诀的手臂，眼神却羞赧地不知该落往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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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堆的光渐渐熄灭，弯月在夜空中绕了半圈，消无声息地隐没了。
　　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日头携着万丈金线铺洒向人间。

　　顾长风撑着手坐起来的时候，乌墨浸染般的长发尽数披散了下来，衬得肌肤愈发白皙温润，面若冠玉，身上不着寸缕，修长匀称的身形，微红暧昧的痕迹，极为香艳。

　　他看向祁诀，眉眼间有着情欲的味道，却未曾开口说话，沉默着把衣服穿上。

　　祁诀正在作算筹卜卦，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枚石子，神色冷清，于空中无声地敲击了两下之后，那枚石子被掷落某一处，一时间，排列规律的石子隐隐嗡鸣一声，却是形成了天地小道法。
　　他看着，神色依旧毫无波折，没什么喜色。

　　这时，有一个人提着长剑，一身白衣染红，面色似霜雪，朝他缓缓地走了过来。
　　是曲暄。

　　他没有死。
　　却也差不离了。
　　修为不稳，道心几近崩溃。

　　“杀了我，”他看着祁诀，声色嘶哑道。

　　祁诀抬眸看了他一眼，分明死去已久的身体竟对这句话有了反应，潜藏深处的恨意一瞬间如同一簇黑色的火苗极速地窜了上来。
　　他皱了皱眉，本不欲理会，但没预料到这具身体怨气这般深，明明已经消散很久了。

　　他起身，看向曲暄，“兄长，大人。”

　　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一个成为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另一个，却被封压在地底墓葬深处，无法挣脱，永不见天日。
　　整整十二年，才真正地彻底死去。

　　为何叫莫弃。
　　不过是当年有人见他年幼无知，心生一丝怜悯，随手给他刻了一枚小木牌，权当做他日后的名字。

　　兄长，大人。
　　曲暄手一抖，长剑都差点没握住，他咬着牙，死死地咽下喉间的痛苦难堪。
　　他沉沉地艰难喘息，“你杀了我。”
　　“我把所有都还给你。”

　　祁诀有些好笑，“人已经死了，你如何还？”
　　若非他接手，以润苏那千魔百鬼炼制的血腥手段，根本无一人能存活下来。
　　便是怨气再深，也承受不起。

　　“你没死，”曲暄盯着他，眸里情绪翻涌，幽深晦暗，又强调了一句，“你还没死。”

　　“没死是因为我宿主福大命大并非凡人好吧，”系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明明都死了两次了。”
　　祁诀看着他，神色冷淡，“你可以做一件事。”

　　“什么事？”
　　“去九重天，杀了青帝。”
　　曲暄一怔。

　　“……好。”

　　上古书籍里有记载，九重天之主，乃是青帝，生来与天道并存，掌管世人生杀予夺，年岁不知，男女不辨。
　　是这次主角的任务。

　　一想到这个，系统就忧愁了，“宿主，boss太强大了，主角八成干不过，怎么办。”
　　就那个怂得要命，连杀人都手软，人血都不敢看的怂货？让他去灭了九重天之主？
　　啧啧。
　　白日都不能做这种梦。
　　哎……

　　见人离去了，顾长风才走了过来，神色有些担忧与犹豫，“你，与青帝有仇？”
　　“没有。”

　　顾长风沉默了一会，“没有人能杀死他。”
　　祁诀看了他一眼，唇线扯了一下，“是吗。”

　　他这句话语气不明，顾长风也不知他这是何意，分明没有仇，却要去……也不知是这人性子就这般肆意妄为，还是这人只是一时兴起，或许说是找个理由让曲暄去送死。

　　顾长风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他劲瘦的腰身，轻轻地把下巴搭在他的肩上。
　　他耳根发热，却低声问，“还要吗？”
　　昨晚一夜，他隐隐察觉到这人所需，心里有些不可置信，但事实却是如此。

　　祁诀没说话，眼神不知落往何处，似是在思索着什么，接着他皱了皱眉，推开了顾长风，“走吧。”
　　“我不走。”
　　顾长风看着他，“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他顿了顿，“就算是你要其他人也可以，就让我跟着你好不好？”

　　“跟我做什么？”祁诀抬手捏着这人的下巴，声色淡漠，“让我睡你？”
　　顾长风抿唇，唇色有点白。
　　“……那也好。”

　　祁诀冷笑了一声，他大概知道这人是谁了。
　　弃了座下职责不管不顾，跑到这万千小世界来。
　　神职失格。
　　“滚。”

　　顾长风看着他不说话。
　　他其实是没有记忆，因为要避免祁诀一眼就认出他，只有一个方法，就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谁。

　　所以在一开始，祁诀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这个人有异常，要不然真懒得招惹他。

　　祁诀转身就走。

　　“我知道青帝在哪。”
　　顾长风突然开口道，他看着祁诀的修长背影，“他现在不在九重天上。”

　　祁诀头也不回，“不就是你吗。”

　　气运如此强盛，连天道都下意识避着，不敢贸然出手。
　　天选之子可没有这么大的脸面。

　　顾长风轻声问，“你不是要杀他吗？”
　　“哦？”祁诀回头瞧他，“你想如何？”

　　“没有人能够杀了他，”顾长风此时脸上没什么情绪，“但是。”
　　“现在可以了。”

　　祁诀看了他一会，忽而皱了下眉。
　　他闭上了眸，过了片刻，睁眼开口，声线无波无折，“你做的好手脚。”

　　“我只是不想让你出事，”有风卷起顾长风身上的素色法衣，吹起一缕墨色发丝，他眉眼依旧清俊如玉，始终看着祁诀，“而且，我不想再找不到你。”

　　所以他将他所拥有的几近一半的世界法则灌输入了这人的体内，以此来警告天道。
　　如今两人的命是系在一起的。
　　一人身死道消，另一人，自然也无法存活多久。
　　两个人，不论谁死了，任务都可算是完成了。

　　祁诀笑了一下，他这张脸很少会笑，一贯是冷漠无波，冰冷似寒霜，现在这一笑，看似心情还不错的样子，让顾长风都愣了一下。
　　然后就见人抬脚就走，扔下了一句话，“你别跟过来。”

　　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顾长风敛眸，手紧了紧，他现在拦不住这人。

　　但是……

　　还未走出几步的祁诀突然脚步凝滞了一下，略带苍白的唇角缓缓地溢出了殷红的液体，体内原本宁静顺从的灵气一瞬间变得狂暴了起来，剧烈难忍的疼痛席卷全身。
　　他轻轻地吸了口气，而后转身，看着那边的顾长风，“你有病？”

　　顾长风眉目不动，抬手缓慢地拔出插在离心口不足一寸的佩剑，扔在地上，只听一声清脆，艳丽的血液随着动作流了一身，衣衫尽染。
　　他神色清淡，“除了你，没人有资格杀我。”
　　“谁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