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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士子无情 十四 ...

  •   是夜,滂沱大雨。
      这雨已下了一整天,到此时也未见停歇,反而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雨滴啪啪地打在窗扇上,又顺着栏檐滑下,门外已多了一道人影。
      “殿下。”

      那坐在书桌前的人放下手中的笔,抬手按了按眉心,紧皱的眉头方才舒展些,沉声道,“何事?”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个人脚步轻便地走了进来,“方才有人扣门,说要见殿下。”

      “何人?”
      “说是叫沈温,”这人回道,“自云州清远书院而来。”
      “清远书院?”景淮眸色一动,颇有些兴味,“清远书院也会有人来?”

      “此人颇有些狼藉,行事做法全无世家风度,应是寒门子弟,此次前来,想来,是为投靠殿下而来。”

      景淮并未说话,拿起一旁放置的茶杯,茶是庐山云雾,水泽明翠,闻之幽香如兰,因放置许久,已有些微凉。
      他饮了一口,润了润喉,这才开口,“这人有何来历?”

      能被放进来的,不可能仅仅只是这些。
      毕竟他这里是皇子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地方。
      他手下的人,总要有些眼力与情报。

      那属下低头回道,“此人出身不高,但颇有些才气,曾在清远书院里明确提出朝堂应改革旧制,推行新政,引起众多学子针对,此外,”这人说着顿了一下,“此人之所以能入清远书院,乃是祁家人推荐。”

      景淮手中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属下,见人始终恭敬地站在那,微微低头,并没有任何其他动作,他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一道沉闷的声音。
      声线低沉平稳,不含任何异样。
      “祁家人?”

      清远书院。
      祁非翎。
      “是祁二公子。”
      是有意?
      还是无心所为?

      他手指微动,然后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带人来见我。”
      今夜的雨好像格外得大。

      路过走廊的时候,三皇子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看着那走廊尽头处挂着的两盏六角宫灯,在风中轻轻地摇晃着,里面的烛火明明灭灭着,摇摇欲熄。
      雨声很大,打在屋檐石瓦上,噼啪作响。
      整个世界都好像被雨声所淹没。

      身后跟着的属下隐约中听到殿下问了一句。
      “……他回京多久了?”

      又好似什么都没听到。
      抬起头时,便见三殿下已经走远了。
      仿佛刚刚是他的错觉。

      客厅里正等着一个人,青年模样,相貌颇有些俊气,衣摆干净,显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但发尾仍滴着水,虽极力掩饰,面容仍有些许憔悴和苍白。

      三皇子在进去的时候扫视了这人一眼,便知此人刚刚杀过人。
      还是第一次。
      那种恐惧,惊慌失措,却又难掩兴奋的情绪。
      是他很多年前便已经经历过的事了。

      而现在,他只是有些好奇。
      这人现在为何在这。
      投靠他的寒门子弟不计其数,他手下能用之人从来都不缺。
      而这人,曾得过祁非翎的帮助,比之这里,去投靠祁家不是最好的吗。
      还有,祁非翎向来不沾染朝政之事,如今,竟出手推举一个寒门子弟……

      沈温掩在宽大衣袖里的左小臂一直在微微地抽搐,那种心跳到近乎失聪的状态不知何时已经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失措。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这个府邸里,而他心心念念早就想要投奔的三皇子殿下正站在他面前。

      说实话,他心里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身为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深夜里怎么会轻易接见陌路人。
      但他偏偏接见了。
      从能够进来,到现在,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他不敢多想,而是轻轻地松了口气。

      眼前又浮现起那一片血色,染红了一整块精致昂贵的地毯,那鲜红的血源源不断地从倒地的人身体里溢了出来……
      他连忙回过神来,不要再想了。

      不要再想了。
      不管怎样,现在他应该安全了。
      毕竟,他手里有三皇子会想要的东西。
      为了这东西,保他一条命,总还是可以的。
      ……
      十月风凉。
      天边染上了秋色,偶尔有成行的大雁飞过。
      今日是六公主的生辰。
      往年这日并不算是引人注目,然而今年,却好似全城都知晓了,整个璟安城近半的官员都前来贺喜,一时间,公主府前人流涌动,车马并肩而行,贺喜声此起彼伏,一派喜气融融的景象。

      “公主,您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公主闺房里。
      梳妆台前,婢女青芜动作小心地给公主的额心贴上了花钿,一时间,那张本就娇俏精致的小脸更显容色明媚,她眼神一落,却见自家公主神色并无多大喜色。

      “高兴,”景文心凑近梳妆镜仔细看了看,见贴得正正好,也就没什么兴趣了,“我高兴着呢。”
      说着她转头看向门口处,叹了一口气,神情颇有些郁色。

      见状,青芜小心翼翼地开口,“难道公主是在等祁公子?”
      是了,现在谁人不知,两个月后,公主就要与祁大公子喜结连理,永结同心。
      现下公主想要见人,也是很正常的事。

      景文心托腮,眼神悠远,“今天的人可真多啊。”
      多的她在这后院都能听到外面的恭贺声,这可是公主府不常有过的景象。
      “人多不是好事吗,”青芜连忙接口道,面带喜色,“如此看来,公主成婚那日想必来前来贺喜的人会更多,十里红妆,鞭炮齐鸣,整个京城的贵女都要对公主羡慕不已了。”

      景文心扫了她一眼,“你这嘴皮子总是这么会说。”
      这几日夸得她都想赶紧嫁了。
      虽然以后还是待在这公主府。
      但性质完全不同了啊。

      以后她就是祁家的人了,看谁还敢对她下手,还拿什么大师的箴言说她祸国殃民什么莫名其妙的。
      啊呸。
      幸亏她父皇英明神武。

      只是,就算她要嫁给了祁喻,从此成了祁家人,也不至于会有这么多人来吧。
      这么多见过的没见过的朝臣,都过来贺喜,搞得她有点方。
      这里面,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见公主殿下还是忧心忡忡的模样,青芜忙安抚道,“公主就放宽心吧,一切有非翎公子呢。”
      ……所以她到现在也没搞懂,为什么整个京城的女子好像都对非翎公子都一种谜一样的信任感。

      只要是非翎公子,不管什么事,都可以做到。
      只要一提到非翎公子,那神情都变了,再泼辣的泼妇都娇滴滴了起来,一想到那时的场景。
      噫,景文心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不过,这非翎公子确实挺厉害的。
      她可是听说了,之前祁太傅和祁夫人可是很不想答应这件事的,毕竟,历朝都有驸马不上朝的规矩。
      而她那未婚夫,如今才二十五六,便已经是礼部侍郎,官居三品了。
      如今因为她,便要一朝卸职归家。
      就算是她,也蛮舍不得的。

      毕竟这驸马可不如实权大的官员,尤其祁太傅膝下只有两个儿子,长子历来被寄予厚望,着重培养,在官途上短短几年,一升再升,而次子体弱多病,大多数时间都在清远书院养病,远离朝堂。

      咦,这么一想,难不成以后非翎公子会入朝为官?
      要不然祁太傅怎么会轻易松手。
      想到这。
      景文心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也有些脑壳疼。

      不过她想的与大多数的官员都一致,自从半月前,礼部侍郎祁喻突然向陛下求亲,求娶文宁公主,被陛下准许了之后。
      早有风声的官员还一脸淡定,措手不及的官员简直一脸懵。

      要知道祁太傅如今可是年近知命,即过半百,唯一在朝的儿子说尚驸马就尚驸马,简直是多年心血尽付东流啊,就连太子当时都是吓了一大跳。
      但回头见祁太傅,仍旧老自神在,除了脸色不太好,也不见其他。
      就是眼神也不甩他儿子一眼。

      受到惊吓的众官员回去纷纷商议了一番,觉得八成是祁侍郎先斩后奏,祁太傅虽威望尚在,但拗不过儿子,也就随他去了。

      众人再商议一下,太傅不是还有个儿子吗,虽然久居清远书院,但有不少人可还记得,十多年前,了寂大师路过璟安城时,曾为此子批下箴言,道其颖悟绝伦,慧极必伤,可见此子聪慧异常。

      若非如此,以祁太傅素来爱子的做法,不会这么多年来一直把小儿子放在清远书院,且一放,便是近十年。
      如此小儿子既回来了,大儿子也再不能入朝为官。
      想来太傅是准备培养小儿子?

      然而这接下来的半个月,祁家是一点动静也没有,除了着手筹办接下来的婚礼。
      那传闻中的非翎公子极少出门,竟比那闺门姑娘还要难见,众人是连面都见不到,于是在一场公主生辰宴会上。
      来了好些人。

      除了不少在朝为官的大臣们。
      还有太子,以及三皇子景淮……
      景文心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尤其是看到太子和三皇子看似友好地齐齐朝她走来的时候,她隐约好像听到有人在后面嘀咕了一句。
      “今儿这是怎么了?”

      听声音,好像是镇国公家的世子,齐风岩。
      京城中有名的纨绔子弟。
      说来这齐世子也是一个奇葩,镇国公家的家教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严厉,可偏偏这位世子自打出生以来,偷鸡摸狗,调戏民女,寻滋闹事,仗势欺人,青楼夜宿,什么坏事都做了个遍。

      只不过。
      他每出门一次,回家后都会被性子暴烈的镇国公关门暴打一顿,每出门一次,暴打一顿,那被打的凄惨模样,连京城里最会卖笑的名妓看了都沉默。
      可偏偏顶着这副模样,只要四肢能动,镇国公有事不在家,他照旧带着一众小厮张牙舞爪地出门。

      直到后来,众人估摸着,镇国公八成是打累了。
      也就懒得管他了。

      这次齐世子过来,也不过是早上出门时,见到他那位素来自视甚高眼里完全没有他的亲妹妹,居然打扮得格外隆重地出门了,他打听了一下,方知今天是文宁公主生辰。

      还纳闷了一下,这文宁公主在京中的风评名声可是跟他一样,属于那种在街上喊一声,立马全街清空的那种,他妹妹向来不屑于与这种人交往。
      出于好奇,他就跟着过来了。

      一路上还遇到不少家贵女出行的马车,进来一看,个个打扮得都不俗,高贵典雅有之,温柔似水有之,娇俏可人有之,千娇百媚有之。

      本来还有点心花怒放,这么难得的场景居然让他给遇见了,要知道这些贵女们平日里可是个顶个的眼高于顶,寻常时候,可是见不到这么多齐聚一起,还全都精心打扮得。
      今儿倒是都反常得很。

      直到他看到众女甩他都不甩一眼,一个个面颊嫣红莲步轻缓地朝着一个人去了。
      “……小八,本世子怎么瞧着那人有点眼熟,”齐风岩看着那被众女团团围住的那个人,摸了摸下巴,思索道。

      旁边的小八探头看了看,虽然只看到一个背影,“世子,那人应该就是非翎公子。”
      “非翎公子?”齐风岩皱眉,“怎么这么耳熟。”
      “就是太傅家的二公子。”
      “……”齐风岩一脸空白,然后突然间恍然大悟,“你是说祁诀?”

      就在这时,那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清俊雅致的面容,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略微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如沐春风般温润,便是在众多精心打扮的女子中间,也不掩其气度温华,风神高彻,光风霁月。
      不知是听到了什么,那公子唇角微微勾起。

      一时堂寂。
      喧闹声都仿佛随风而散。

      片刻之后。
      齐风岩一巴掌拍在小八肩膀上,语气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你说一个男人长得这么好看,合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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