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不走心》子夜白

28、士子无情 十一

　　“那小丫头还要缠你几时？”
　　季斯年说这句话时，祁诀正伏案写信，手中之笔未停顿，几息之后，巴掌大小的信纸上便出现了两行小字，笔势飘若浮云，矫若惊龙，与内容不同的是，看着不见半分杀意。

　　接着祁诀将信纸细细地卷了卷，插入了站立在窗上的白鸽脚上的信筒里。
　　那通体雪白的信鸽歪头亲昵地啄了啄公子干净温暖的手心，接着张开翅膀，扑棱扑棱地飞向了天空，留下几道残影。

　　“阿诀？”
　　季斯年见祁诀做完这些事后好似在凝神望天，便也探头看了一眼，天色碧空如洗，云淡风轻，一派好时光。
　　“要不出去走走？”他于是提议道。

　　祁诀收回视线，拢了拢衣袖，这才开口，“你今日无事？”
　　“当然没事，”季斯年慵懒地伸了伸懒腰，劲瘦高挺的身材在舒展中显露无遗，手落下时顺势搭在祁诀的肩上。
　　“阿诀。”

　　“怎么？”祁诀低头正将桌面上的笔墨物件摆放回去，所有的纸信待会都要处理掉。
　　“你缺不缺人手？”

　　虽然他也不是很清楚阿诀最近在做什么，这些天都在忙于他爹交于他的一些事上，所以并不时常在阿诀身边，但能够察觉得到，这些天身边的人流动得特别快，比以往要频繁很多。
　　显然阿诀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闻言，祁诀一怔，“我不需要多少人。”
　　该安插的人，很多年前就已安排到位了，如今只不过是发布下一步指令罢了。

　　说完他手下的动作一顿，长长的睫毛低垂了一下，仿若鸦羽般在脸上落下一小片阴影，如玉的指尖在桌面上似是无意地轻扣了两下。
　　声音很轻，却足够让身边的人听到。

　　与此同时，一旁的季斯年脸色不变，手却已搭在一个剑柄上，那是一把黑色的剑，剑鞘朴实无华，剑身却隐隐透着墨气。
　　只不过这墨气，只有祁诀能看得到。

　　此剑于剑柄上刻着古文小字。
　　无名。
　　乃是季家兵器库里的藏品，虽能削金断玉，却多年并无人得用。
　　直到几年前被季斯年从兵器库里翻了出来，偶尔佩戴。

　　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空气中隐隐传来厮杀声，细微地，迅速地，然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季斯年无聊地拿一块白布把剑身擦了一遍之后，见还是没什么大动静，便索性懒散地倚在窗边。
　　“你说这么好的天，他们是不是浪费了。”

　　从湖州安江离开，这一路向北，途径好几个城镇，虽然行程也没有因此变慢，但隔几日就有一波死士前来暗杀，虽不棘手，却也扰人，而且很是消磨暗卫的精力。
　　“确实有些。”

　　祁诀点了点头，见此，季斯年扬了扬眉，“那我去把他们都解决掉？”
　　“你要杀了五皇子？”祁诀语气淡淡。
　　季斯年摸了摸下巴，思忖道，“也不是不可以。”
　　虽然后事处理会麻烦些。

　　“不用动手，自有人来处理，”祁诀抬手欲将窗扇关上。
　　因着两人本就靠得很近，一半的窗扇方合上，炽热的气息便已扑面而来，落在了那唇色极淡的薄唇上。

　　日光直直地落在了木制窗台上，顺着缝隙，遗落一缕光芒。
　　房间内愈发粘稠燥热的气息，衣料厮磨的声音，直到一道轻轻的喘息声。

　　季斯年撑着手肘在床上坐起时，凌乱的衣衫顺着动作滑了下去，露出大片小麦色健硕的胸膛，墨色的长发半遮半掩地垂了下去，英气逼人的眉目带着一丝疑惑，嗓音微哑，“怎么了？”

　　“还有一件事，”祁诀微微偏头，看季斯年虽然不耐却也强忍着的神情，想起刚刚系统的提示，问道，“你对沈温动手了？”
　　沈温？
　　季斯年根本没想到在这种时候阿诀会提到这个人，眸色沉了沉，“你提他做什么？”

　　“他不能死。”
　　虽然这次的任务与主角并没有直接关系，但每个小世界的存在都系于主角的身上，在他的任务还未完成之前。
　　主角不能死。

　　“你以为是我动的手？”季斯年的目光有些奇异，又有些受伤。
　　祁诀心里叹了口气，哪怕他刻意将剧情进程拉前了，那些所谓的绊脚石只能对主角造成一定的伤害，却不能杀死他。

　　只除了一个人。
　　在世界线被打乱后，那个人就能够杀了主角。

　　那就是，最后身居月蚀国大将军之位，一举率兵进攻景国，夺取都城璟安，幽居景王，并绞死了朝中过半大臣，致使主角后半余生不断处于逃亡，颠沛流离的罪魁祸首，季大将军。
　　季家季斯年。

　　见祁诀不说话，或是懒得解释，季斯年只觉心中一痛，他闭了闭眸，扬声道，“萧一。”
　　不消时，门外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少爷。”
　　“让白肆回来。”
　　“是。”
　　门外没了动静。

　　“你看上他什么了？”季斯年语气沉闷，他实在是想不通，不过见过几面的陌生人，阿诀怎么就把人记住了，还关心人生死，这可是从未有的事，照这种形势发展，以后难保不会发生什么。
　　“你在想什么？”这跟看上有什么关系。

　　“我在想什么，”季斯年低喃了一句，手放在祁诀的肩上，然后把人慢慢地推倒在床上，见人没有反对的意思，冷凝的眸色温和了许多。
　　他倾身凑了过去。
　　“我在想你啊。”

　　说着他伸手把腰带解开，呼吸急促了几分，吻轻柔地落在了祁诀的唇角，然后慢慢地往下移，声线低沉喑哑。
　　“再有什么事做完了再说。”

　　直到几近正午时分，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少爷，有人找祁公子。”
　　“稍等、”“让人等着！”祁诀刚开口就被季斯年没好气地打断。
　　门外的人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是。”

　　“你别管他们，”季斯年见祁诀看了他一眼，顿时放软语气，英俊的脸庞此时潮红一片，整个人又贴近了几分，微微喘气，“现在得管我。”
　　祁诀有些好笑，俯身压了下去。
　　待到两人停歇下来之后，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这个时候谁来找你？”季斯年大字躺在床上，眉眼中满是魇足，眸光却始终落在祁诀身上，见人动作不快地穿衣系发，顿时有些好奇。
　　阿诀素来为人处事挑不出错失，现下因为他晾了那个人这么久，照理说也会吩咐身边人一两句，但从刚才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这貌似不太符合他的处事风格。

　　“三皇子。”
　　祁诀整理好了衣物，低头瞧了他一眼，“你不起来？”
　　“三皇子？”季斯年一下子坐了起来，顿时感觉到腰腹处的酸痛感，他脸色微变，起身拿起散落在一旁的衣裳穿了起来，“他来做什么？”
　　“道歉。”

　　季斯年的动作一顿，皱眉，“因为五皇子？”
　　“嗯，”祁诀点头。
　　“所以，”季斯年边系腰带，边冷笑了一声，“他是故意的。”

　　明知文宁公主现在就在祁诀身边，依旧默许依附于他的五皇子派谴死士过来暗杀，然后再找机会过来？
　　呵，怪不得他们根本就没掩饰身份，那背后之人依旧冒着得罪太傅和季家的风险，始终不断地派人过来暗杀。
　　原来是他。

　　“他一个皇子怎么到这儿来了？”
　　不怕被人半道劫杀？
　　要知道现在朝中可有近半的大臣想要这位三皇子死，而那些大臣们全部都是以太傅为首的太子党，现下这三皇子离京也就算了，居然还来找阿诀？

　　“这黎川附近有一片桃花岭，听闻现任道门之首，道生子在此隐居修行。”
　　“道生子？就是那个活了差不多快一百五十岁的？”
　　“嗯，”祁诀思及此，点了点头，“此人极善占卜，”三皇子会去寻人倒也并不奇怪，只不过，他与三皇子素来没什么交集，五皇子的事，表个态即可，如今竟然会亲自过来。
　　倒也真胆大。

　　说来祁诀也是有意要晾着这位三皇子的，毕竟他这次的任务是，助景国一统中原，而这中原现有两大国，和一中央小国梁朔，景国地处偏东南，而月蚀国地处西北，两国交界便是梁朔。
　　这任务说难不难，只是时间问题，而在此过程中，祁诀并不介意尽快扶持主角上位，以及，选定一位合适的君主。

　　按理说，他应该选择太子，毕竟世人皆知，太子性情温厚，为人处世公正廉明，会是一位好的君王，这也是大多数大臣选择太子的原因。
　　只可惜，祁诀需要的是能够开疆拓土手段泽明雷厉之人，太子太过温厚，性情便成了累赘，而三皇子，相比太子更肖其父，是个不错的人选。

　　但即便如此，祁诀也从未主动接触过这位三皇子，仅有的几面也是在宴会上，不过点头之交罢了。

　　雅阁里，茶水已经上了好几回，等到再一次进去换茶水的时候，站在门口的关却拦住了小二，自己端着新泡好的上好铁观音，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桌面上的茶水点心动也未动，他换茶时似是无意地抬眸看了一眼那人，见那人依旧负手看着墙上的壁画，整个人看不出有任何不耐烦的样子，便准备退了出去。

　　这时，“祁非翎的病如何了？”一道淡漠低沉的嗓音将他叫住。
　　这是这半个时辰来这人第一次开口问话。
　　关却心头一跳，正欲回答，身后清淡的声音响起，“在下的病并无大碍，劳殿下挂怀了。”

　　祁诀走进来时对身侧的关却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
　　于是未注意到那人听到声音后回头，眼里划过的一丝光亮。

　　祁诀正欲行礼，便被人伸手拦住了，他顺势打量了一下这位三皇子，一身玄色窄袖长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朱红白玉腰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修长的身材笔直，整个人看起来丰神俊朗又透着与世俱来的高贵，气度不凡。

　　这明晃晃的靶子在这，居然都没人得手？
　　是这三皇子实力太强，还是那些世家大族手段太弱？
　　祁诀心里估量了一下这一路上所有可能下手的地方和出手的人，以至于没注意到，三皇子搭在他手背上的手迟迟没有收回去，甚至似有似无地摩挲了一下。
　　然后在人回过神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