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怨灵录》流光飘飘

4、红颜一笑

　　我忍不住说道：“你那么有把握？”
　　萧醉笑而不答，只指着前方道：“看，那里是汉阳军工厂，过了军工厂，再朝东走不远，就到了李将军的地盘！”
　　我说：“不是来武昌么？怎么到了汉阳？”
　　萧醉闭了眼睛，假寐。
　　我在心中忍不住把他狠狠骂了一顿，修行多年的狐狸精，还假装睡觉，真不诚实！可你要指望一只狐狸诚实吗？
　　吉普车越开越远，渐渐离了喧嚣的人群，来到一座大院前。
　　大院上挂着一块竖匾，上面写着武汉军区指挥部。
　　院门口有两个荷枪实弹的士兵站的笔直，穿的也整齐，这么大热的天，衣扣扣得严严实实，帽子也戴的端正。额头上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滴，直滴到衣服上。
　　院子口站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脑门上油光发亮，头发几乎可以和在火车上遇到的金贵一争高下。
　　肩上带着几颗星，身边跟着一小队士兵，看来李将军对萧醉可够重视的，亲自上前迎接。
　　也不知他是否想到，自己花重金请来的，其实是一只狐狸精，还带着个对他的宝贝虎视眈眈的蛇精。
　　真为李将军感到悲哀，这是真正的引狼入室了~！
　　瞬间，我也为自己感到了悲哀，看来我今后的日子，要用力的讨好这个肥胖的中年男人了，借此在他身上，得到我想要得到的东西。不知道将来如果有一天，我和这位李将军一起坐火车，会不会也像金贵和程程一样，遭人鄙视。
　　不过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为了《东方妖怪志》讨好他，和为了爱情而讨好张辰，本质上都没什么区别，都是将自己宝贵的东西拿去和另一个人交换，仅仅是交换的内容不一样，没有谁比谁更高贵，心中这样麻痹自己，以便能够做的更好。
　　我袅袅的下车，拿眼角朝李将军瞟了一眼，举手，抬足，扭动腰肢，斜斜的倚在车门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将军背后的那棵梧桐。
　　梧桐上一只苍蝇正好飞过，我吞了口口水。
　　李将军果然和萧醉客气了两句，然后就问到了我：“这位小姐是——”
　　萧醉不动声色，撒谎撒的面不改色：“这位是我的堂妹萧明，来武昌上学的，还没地方落脚，就先和我一起！”
　　李将军听了这话，眉开眼笑，一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二位这边走，早就预备好了酒席，为二位接风！”
　　我走在萧醉身旁，走过一条笔直的林荫道，两旁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我悄悄的朝萧醉说道：“你倒好，把我的姓也给改了！我可不姓萧！”
　　萧醉依旧摇着他拿把不知摇了几百年的折扇，眼眸微眯：“你要是不跟我一个姓，我管你那么多做什么？”
　　我哼了一声，不去理他，却随着他来到一座校园内。
　　院内种了各式各样的花草，一喷月季开得正茂盛。
　　院子的正屋打开，里面摆了一个描金边的黑乌木圆桌，四张红漆椅子绕着座子，圆桌上摆着格式丰盛的酒菜，正对着我们，坐着一个衣冠整齐，面目俊朗的年轻军官。
　　我悄悄的朝萧醉努努嘴，说道：“可惜李将军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要是房子里坐的那个，我也不用一边吐一边做出爱慕的样子！”
　　萧醉笑而不答，只见带着我们进来的那个李将军朝着屋中的年轻人行了个军礼，报告道：“将军！客人带到！”
　　我一脸惊讶的看着萧醉，又看看坐在那里的那个年轻男子，心中狐疑不定。
　　只见那个年轻人点点头，神情甚是倨傲，说道：“廖参谋长，你的事情办完了，先下去吧~！”
　　然后，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就立正敬礼然后又走了出去！
　　真是乌龙，原来，正主在这里，刚刚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是参谋，不姓李，姓廖！
　　心中松了一口气，若是和这位李将军一起坐火车，不用遭人鄙视了。
　　拿出风情的眼睛，做出万种的神色，朝他笑道：“想不到李将军这么年轻！真是英雄出少年！”

　　李将军脸上刹时红了一下，朝我伸出手：“你好，我叫李侯泽！”
　　心中暗笑，原来他竟对我一见倾心呢~！忽的就想起了张辰，难道世界上，不受蛇精诱惑的人，真的那么少么？
　　我没有伸出手去和他握手，只朝他笑了笑，然后扭着腰身坐下。
　　李将军脸上显出一点尴尬，招呼萧醉：“萧先生坐！”
　　萧醉啪的一声收了折扇，坐在我旁边。
　　两人你来我往，都是些客套话，然而终于说到了我身上。是萧醉先开口：“将军，我这个堂妹顽劣的很，老家的先生都不愿意教她，只好随我出来，想找个地方读书……”
　　李将军道：“女孩家，读那么多书做什么？不如找户好人家！”
　　我面上不悦，停了筷子，说道：“书多读一些，当然是好的~！”
　　我便是要来读那本传说中的《东方妖怪志》的！连妖怪都要读书，何况女人？

　　然而萧醉却岔开话题，明知故问：“不知将军此次请我来，要让我察什么事情？”
　　听到了重要消息，我竖起耳朵，可那李将军却不说，只是看向我：“女人的嘴巴都是不紧的，你不是想读书么？我让廖参谋长带你一起去拜访下武汉大学的校长，你就在那里读书吧！”
　　他这是在送客了，可是却丝毫一点都不客气，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我不情不愿，却有士兵请我出去。
　　看着他的表情，恨得我只想现在就扑过去，狠狠咬他一口，将他的血吸干。可旁边有萧醉，我打不过这只狐狸。即便是旁边没有萧醉，我也要忍气吞声，哄那李将军高兴，让他将那《东方妖怪志》交与我手中。
　　只得随着士兵出去，临走，不忘含情脉脉的回眸一笑，朝那李将军飞个媚眼。
　　只得随着士兵出去，临走，不忘含情脉脉的回眸一笑，朝那李将军飞个媚眼。
　　将军脸上又是一红，咦明明对我倾心，却骨子里看不起女人，难道他不是从女人肚子里出来的么？
　　我随着那大腹便便的廖参谋，坐着吉普车，背后扬起一片黄灰，横跨长江，去拜访什么校长。
　　我来与不来，都没甚分别，校长看了名帖，又看了看我，看得出他脸上不愿，却也一口答应。
　　又问我想读什么专业。
　　我这条蛇，哪里知道什么专业？只随便挑一个好了。
　　我说：“我喜欢唱歌”
　　却见校长面有难色：“我们这里没有音乐专业，不若读文学好了！”
　　文学有甚好读？那前几朝的风流才子，我都曾在断桥下见过，无一不是胆小怯懦又自负风流。
　　我摇头不从，“不若学医吧~！”
　　还是忘不了那个医院的早晨，嫣然笑语盈盈的同张辰解释，这个是左室短轴切面，那个是mitral insufficiency ，是二尖瓣关闭不全。
　　若是我也学会了这些名词，不知张辰是否会对我刮目相看？
　　说来说去，心中早已同他决绝，可却忍不住朝他靠近。
　　校长点点头：“虽然本校的医学不算太好，不过应该也能学到东西！”
　　我呸！难道我看起来就如此的不中用？或者只是个来混日子的小姐？
　　我答应的不情不愿，校长也有些不情不愿。
　　看得出来，他是不想收我，只是不好得罪了那个李将军。
　　乱世之中，谁都要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这就是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吧~！

　　又坐回吉普车内，回到汉阳。
　　却见萧醉站在门口等我。
　　他说：“看来你本领不错啊~！李将军请你晚上一起吃饭！”
　　我不悦，说道：“不去！”
　　萧醉奇道：“为何不去？你不是一直在等么？”
　　我说：“他自己怎不来？”
　　萧醉笑了笑，道：“这会他要陪二姨太打牌！”
　　我用力的扯下一片树叶，将树叶揉得粉碎。既然都有了几房姨太，不去好好爱她们，却来打我的主意。
　　咦，我不是正为此而来的么？管他有几房姨太做什么？只要弄到他手中的宝贝，就万事大吉了。我可以活个上百年，上千年，何必同这些只有几十年寿命的人一争长短？
　　我向萧醉说：“那好吧~！我便晚上同他一起吃饭！只是，我穿什么好？”
　　萧醉递与我一本杂志，上面的女郎妖娆万千，翻了翻，原来最时尚的，是旗袍。
　　我看看自己的打扮，上身是一件白衬衫，下身是一件花格子短裙，希~！我竟在不知不觉中，学着嫣然的打扮！
　　回到自己的房中，照着萧醉给的杂志，变出了一身合体的旗袍，对着一人高的镜子，打量自己，丰满的胸部，纤细的小腰，修长结实的大腿在紫金色的旗袍下若隐若现，这一身旗袍，将我的身段，衬托的更具本色——水蛇！

　　打开门，已有一个士兵在外等待。
　　我踏着高跟鞋，蹬蹬的随他走出，第一次穿高跟鞋，不太习惯，只觉得一条柔软的尾巴，弄出分岔，还不够，还要变出这十个脚趾头，现在，这可怜的十个指头，挤在窄窄的硬邦邦的空间中，憋闷不得透气，还要弄得脚跟生疼。
　　只想将这鞋子扔掉，可萧醉曾说，这位将军最喜欢看女人穿旗袍加高跟鞋。
　　我一面拿鞋在地上发出蹬蹬的响声，一面不由的想，若是张辰，定然不会有这许多要求。看那嫣然不是一双布鞋么？张辰的眼中依然充满爱意。
　　呀，又想多了，我这不是有求与人，有目的而行动么？怎可与那自由恋爱相比？
　　这样想时，心中便平静了许多，踏入一方别院。

　　别院内，依然是种满了俗艳的月季，两排高大的梧桐立在四周，那李侯泽还是一身军装，带着帽子，坐在正对门的位置，见我来，也不起身，只是招呼了一下，又挥挥手，将四周人遣散，独留二人。
　　我别有目的，是以笑的也特别虚假，只是那李侯泽却看不出来，带我坐下，便自桌上推过来一个盒子。
　　“是什么？”依旧是笑语盈盈，暗自盘算如何让他开口追求于我。
　　他只做了个手势，示意我打开。
　　我待要摆出高傲的样子，无奈屈居人下，只得忍辱偷生，自行打开。
　　居然是一副金灿灿的耳环，黄金打造，虽是珍贵，不免有些失于品味。
　　在我的意念中，应该是一副镶着水晶，抑或钻石的耳坠，用白金镶嵌，这才显得高贵明亮，又纤秀妖娆。
　　可竟是一对圆滚滚的黄金耳环。。。
　　坐在对面的李侯泽见我不动，竟自行前来，将我原本的耳钉取下，换上这幅耳环。
　　然后自己满意的点头。
　　我心中暗叹可惜，样貌俊美，年轻力壮，无奈却不知何为美，何为雅致。
　　他竟开门见山，直逼主题：“萧姑娘真的想读书？”
　　我用力的点头，不然我何以跟着萧醉，长途跋涉，来到此处，前来赴宴？还不是为了那本《东方妖怪志》！
　　他一笑，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不若坐我的四姨太吧~！女孩子书读多了，就不好嫁了，男人不喜欢读太多书的女人！”
　　我心中暗叫放屁，那张辰的太太，比他的书读得多的多，为何他却只要他太太，不要这个从来没有读过书，字也不认识几个的我？
　　可脸上依然得有笑意，生怕惹恼了他，这后半生成就一代妖王的梦想成了泡沫：“我不爱做小，我要当正室！”
　　自然不爱做小，因为曾经有过这个念头，可被拒绝，做小，成了噩梦。
　　李侯泽却也不以为意，淡淡道：“我的正室，在三年前就死了，要做正室，都是从小做起！我也是从小兵做起，成了今日的将军……”
　　羞辱，绝对是羞辱！我与他，竟不像在谈情说爱，在讨论一桩生意，各怀鬼胎，他给了我希望，给了我路子，却不给我应有的尊严，让我从小做起，讨得他的欢心，便提拔向上。

　　既如此，我亦有样学样，开出条件：“小是绝对不做的！可以先交往看看……”

　　一顿饭吃的生涩无比，短短两个时辰，比那上千年的时光还要漫长。
　　隐忍不发真不是条蛇干得出来的，可却必须隐忍，白娘子在雷峰塔下忍了千年，而我，最多忍上几十年。
　　吃完饭，他送我回房。
　　走在林子下面，他忽的扯住我，声音不大也不小，对我说道：“不如到我房里去睡吧？”
　　等着这句等了一天，在耳旁吹吹枕边风，兴许便不用忍耐那么长时间，可这时却又一对士兵巡逻而过，那队士兵定然也听了去。心中恼怒，他只送的一对无甚美丽的金耳环，便想要我如此的陪他去睡一夜么？神情是如此的傲慢，似乎吃准了我，又似乎这是对我的恩泽。
　　用力的甩开他的手：“不去！”
　　声音亦故意大了些，让刚刚经过的那队士兵也听到。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着他脸上颇为恼怒的神色，心中暗爽。
　　既然他不给我尊重，我又何必给他面子？
　　他哼了一声，走掉了，送也不再送我。
　　我也哼了一声，走向相反的方向。我没有讨得他的欢心，他亦不曾让我高兴。
　　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回到自家的房间，也已经深了，扔掉那磨脚的鞋子，揉着脚跟。
　　若不是青蛙师傅说过的那本能让我修炼成妖的书，我才不去与他穿这种磨脚的鞋子，吃这顿憋气的晚餐。
　　难道喝了人血，便真不能再修道了么？
　　我不甘，在此刻且试上一试，盘腿，打坐，捏了无相节指，五心向天，运气一股腹蕴之气，将浑身行遍，然而行至丹田，却如针刺一般，再也走不下去，此还不算，刚刚吃的东西，不知都上了哪里，腹中饥饿无比，脑海中，只反反复复的出现那人血的香味和艳红。
　　我起身，赤着脚，朝外走去。
　　刚到门口，便被萧醉拦住。
　　他狭长的眼睛盯着我：“你要去做什么？”
　　我顾不得那许多，饥饿牵引着我，指导着我，我撞开他，跌跌撞撞，走向前去。
　　也不知道今夜，是那个人会成为我腹中美餐。
　　总之，是会有一个人，见我美貌无依，想要将我吃了，反而会被我吃掉——生吞活剥！

　　夜的静谧，红黄斑斓的花纹，静悄悄的出没在大街小巷，被胭脂迷了眼睛的人，被红颜迷了心智的心，一齐到了我的肚中，饱餐一顿，畅快无比！晚间那晚餐中的不悦，一扫而空。
　　我和一个只能活上几十年的人，生气作甚？而且还是一个并不专情，不懂风雅，徒有皮囊的人。
　　真要生气，也得有张辰那般的节操，那般的智慧，才够格。

　　第二天一早，我又穿上了那蹩脚的高跟鞋，扭动着扶风弱柳的腰，随着萧醉，去拜访李将军。
　　终究是有事情求他，他和旁人，还是有些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