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只狐狸去旅行》凌草夏

31、魔术师（上）

　　白是一个盲人，同时他也是一个魔术师。
　　他每天都在火车站外的广场水池旁表演魔术，有时夜深人静的时候，白也会在那里。
　　他总是穿一身白色的燕尾服，一双铮亮的大皮鞋，戴着一顶黑色的高礼帽，虽然他是一个盲人，但每次出现的时候，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
　　白长得很好看，他的眉如画，永远闭着的眼上，睫毛垂成帘，还有一个笔挺而精致的鼻子以及薄薄的嘴唇。说起话来，白的声音总是很温柔，当四周有掌声响起的时候，他会笑，嘴角轻扬。
　　广场人来人往，停下来看他的人却很少，白好听的声音也经常湮灭在喧哗的人海，而他手上精湛的魔术，也被人视作了骗子的手段。
　　只有抓在火车站附近的几个孩子经常来看白的表演，他们三五个围着白，都特别喜欢他。不止是因为白的魔术给了他们神奇的幻想和体验，而且白有时候会让小孩走到他的面前，然后白握着小孩子的双手，再次松开的时候，小孩的手里就有了一颗糖果。
　　于是白和他们都笑了。

　　深夜他出现的时候，显得更为孤单。
　　这是一个不大的城市，火车站在深夜显得格外的静谧，除了偶尔驶过的火车轰隆隆之外，就连一片树叶坠落的声音都无比的清晰。
　　每当这个时候，白就特别想念白天来看他表演的小孩子们。
　　但是，只有在黑夜里，白才能表演他最喜欢的光之魔术。
　　他的手指像是荧光笔一般，在空中能画出一道道亮丽的光线，那些光线编织成线，构造成图，像是一幅幅山间，也像是一朵朵花开的盛宴，更是让白觉得眼前有了光的出现。
　　他就这样在空寂无人的广场上，在那水池旁画着，画出他心中的山和水，花和树，以及小孩子们的笑脸。那些美丽而缤纷的色彩组成的画面渐渐涌入了水池里，幻化成流动的光，成为了夜里的一道喷泉，那喷泉往上，再掉下来的时候，便成了一个童话里的城堡，闪着蓝色的光，有着粉色的窗，还有绿色的花园。
　　这样的表演，白每个月只有一次。
　　每次持续的时间不长。
　　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给他自己的表演罢了。
　　但是有一天，白遇见了水天和胡里。
　　等到白手中的光渐渐熄灭，等到那水池里的世界渐渐消失，小水天嗷嗷叫好的喝彩声吓了白一跳。

　　这是两只狐狸的旅行。老狐狸本是一个四野有名的大妖怪，不过在这次旅行的路上，带着一只小狐狸，反而越来越像一个托儿所老师。小狐狸刚刚变成人，所以，老狐狸希望让小狐狸在旅行的路上变成一只狐妖家族的优良少年，于是便开始旅行。
　　夜里，万年老妖怪九尾狐大叔胡里带着火狐小正太水天在空中飞行。
　　他们是坐在一团云之上。
　　云朵是九尾狐大叔从晚霞中抓过来的，他让晚霞仙子把那团云上的色彩一直留着，于是到了晚上月亮升起来的时候，那朵云在空中依然像极了一朵彩色的大棉花糖，还带着各色的丝带夹杂其中，飘荡在空中显得特别的漂亮。
　　水天在云朵上蹦蹦跳跳着，而胡里大叔则叼着一根草茎，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着云朵，那云朵被揉捏出了沙发样的形状，看上去躺着就特别舒服。
　　月亮遥遥地在空中散发着光圈，煞是绚烂，水天没事就趴在云朵边上看着下面的点点灯光，再不然就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然后数着星星，想着现在若是有一个人躺在地下草坪上仰望星空，会不会看到自己和大叔所在的这朵云呢？
　　本是特别悠闲的旅行途中，水天突然看见了一片黑色的地儿上有了一片无比动人的流光飞舞。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空旷的火车站广场上有一个穿白衣的魔术师。于是水天就闹着让胡里大叔降了下去，悄悄地停在了一旁，看着魔术师的表演。

　　表演完毕的时候，小狐狸眼中的光还留在那里，水天抿着小嘴，特高兴地拍着手叫好。
　　他见身边的胡里大叔没有反应，于是就踩了大叔一脚：“嘿，叔叔你也给点喝彩嘛！”
　　“噢，很好很好，鼓掌鼓掌。”大叔给了反应。
　　白在水池边，听着两个人说话，于是轻声问道：“你们，怎么会这么晚还在广场上呢？”
　　“嘿嘿，我们要是不在，那谁看你的演出呢？”小狐狸答道。
　　“呵，晚上总是没有人看的。”白有点害羞似的低下了头，双手捧着他的帽子。
　　“那你干嘛要在晚上表演呢？”小狐狸好奇。
　　“萤火虫，总是应该在夜里才发光的……”白捧着他的帽子，那顶礼帽突然变得透明，能看见魔术师的指尖微微发光，在礼帽内部的空挡中来回游荡，让那顶礼帽变得就像是一块巨大的水晶。
　　“啊啊！你是萤火虫妖怪？”水天很激动，之前碰见的胡碟一家还算是比较常见的蝶精，而萤火虫的妖怪，他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我不是，也可能是，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记得很久很久之前，夜晚来临，青草香满地，月亮爬上坡，萤光闪闪，那时候的场景一直都停留在我的脑海，即使我看不见了，现在站在这里，我依然能感受到从前。所以，你们也是妖怪了？”魔术师微微欠身，算是正式的见面礼仪。
　　水天和胡里大叔也随之弯了弯腰，即使对面的人看不见。

　　“我们是狐狸呢。”水天跑上前，爬上了水池，坐在边儿上晃悠着腿，然后好奇地看着魔术师白手里的礼帽。
　　“原来是这样，我记得很久之前，山坡下也住了一窝狐狸，有时候晚上还会跟着萤火虫们跑来跑去。”白循着声音，把脸转过来对着水天，笑着，“那你肯定也是一个很乖的小狐狸，是一个好小孩。”
　　“嘿嘿，那可不！”小狐狸水天得意极了，对着大叔猛眨眼。
　　胡里大叔也走了过来，揉了揉水天的头，转过来温和地对魔术师说：“你应该是聚灵，是很多很多萤火虫留下的残念，或许，还有这一片地留下的记忆吧……不过，你这样的聚灵妖怪还真的很少见。所以你一直都留在这里，以魔术师的身份？”
　　“原来是这样？”白拧了拧眉，接着舒展开，道：“我这下明白过来了，为什么有时候我觉得我很久之前是一只飞来飞去的萤火虫，而有的时候却觉得我是一直在旁看着萤火飞舞的人。”
　　魔术师手中的礼帽被他抛到了空中，那个礼帽好像是变成了个大礼盒一般，在半空回落的时候展开了来，铺出了一片斑斓的景象。
　　“那是我记得的场景，那时候，总会有很多小孩在山坡上追逐萤火，就像是现在，停留下来看我表演的，依旧是孩子们。”

　　魔术师的声音像一条流动的泉水，伴着那变化出来的场景，把很久之前这个火车站所在的地方的样貌和一些事情娓娓道来。
　　“那时候天黑了，天地间除了小小村落的光芒，便是天上的星月，地上的萤火。”
　　白挥动了一下手，那悬浮在广场夜空上由光芒构造的世界也进入了黑夜，是一个绿草茵茵的山坡，坡下有一条小河，坡上有树，坡下有村庄。坡上绿色的萤火闪亮，山下人家的灯火摇摆。不时有泉水叮咚和蟋蟀窸窣，住在山坡洞穴内的两只小狐狸挥舞着爪子试图捕捉几只萤火虫，突然坡下一串玲珑童声嬉笑，小狐狸躲回了洞内，几个剃了光头的男孩子和几个扎着小辫的女孩子跑到了山坡，在萤火中嬉笑。
　　“那时所留到现在的，只剩下孩子们的笑声。”
　　白全身都有着光芒，但胡里大叔却看到了白内心的寂寞，水天歪着头，想了想，也发觉了白那淡淡的忧伤。
　　“后来，什么都变化得特别快。晚上到山坡来的小孩子的穿着变了，远处的村庄也渐渐大了，后来楼越来越高，灯越来越亮，能到山坡来看萤火的人，越来越少。”
　　白挥了挥手，空中的场景消失了，重新变成了一顶礼帽，回到了他的手上。

　　雁过留痕，路过留言。嗷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