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绯天》明珠

9、第八章

　　“哈哈哈哈——”甄宓忽然大笑，而笑声中不见丝毫快意，她指住郭嬛，“原来是你下的令？”又指住曹丕，“你明知是郭嬛所为，却还要替她隐瞒？好好好，你们真是太好了！”
　　甄宓直笑到眸中星芒点点，便将头甩了甩，狠狠道：“既然如此，你们就一齐上路吧！”
　　曹丕跟郭嬛见甄宓激狂至此，旁边又有那名虽不明来历却出手毒辣的锦衣男子掠阵，情知大势已去，只好双双闭上了眼。
　　甄宓眼含痛泪，十指红光暴涨，同时挥出。
　　当是时，白小千突然从殷禛身边掠出：“喂！”
　　甄宓未料到最后关头白小千会出来阻止，一个收势不及，白小千已闪入红光攻击范围之内，左手一挥，亮出一面只得八铢钱那么大的宝镜，立时便有一股绛气以线化面挡住甄宓所放十道红光。
　　甄宓十指指尖放出的红光乃是她在青丘修行初成人身时得的一件异宝：当初她偶然射中一只叫起来像吹笙的红鸟，然后红鸟钻进一个洞穴中，她凿开石洞，洞里有一块赤玉，看上去像个樱桃那样红软，摸上去才知其坚硬沉重，便是最锋利的宝剑也难劈开，她心知有异，在洞中四处搜寻，果然发现壁上刻明了这块赤玉是西域靺鞨国定国十三宝玉之一的红靺鞨，此外另有炼宝口诀，她就参悟口诀指示将红靺鞨锤炼化质，变成与自己元神相合的气剑，遂心如意，宜守宜攻，气之所指，无不其极。
　　若非有此一宝，以曹丕多年修行的法身，就算受了殷禛禁制，也不会一只手臂这样容易被甄宓红光一触即断，不过正所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要是论修为，白小千的三角猫功夫连行法施雨都要憋上好几个时辰才能行事，但她是光皇于万万人里挑一的凤胎承载之体，本身便天赋灵气，青玉梅壶在手时所饮仙酿昆仑觞更是不知不觉中帮她定神髓，生仙骨，仅仅喝酒，她的一天就足可抵上普通修道人一年之功，而她随身所佩宝镜正是原来云祥亲王用来映照黑蛋内凤胎原型的上古奇珍，有个名目唤作千光琉璃壁，需用金膏珠粉相喂，再加心法秘诀，便可发出千光，映前生是非，照来世功过，其核心古琉璃元质又堪称一等御敌法物，有此宝在手，任何逆境也足可立于不败之地。
　　光皇把千光琉璃壁交给白小千的用意主要是借此感应镇压凤胎在到达无泪之城前可能发生的提早觉醒，为防此宝应用时太过招摇引起异类觊觎，只传了她最基本的口诀，又失去了金膏珠粉的喂养，其威力连真正的百分之一都发挥不出，所以白小千只会拿它当镜子照照小脸，偶尔犯抽时发发绛气而已，她打殷禛当然打不过，但对上甄宓的红靺鞨，这点绛气也就够用了。

　　白小千一心不会二用，挡了一会儿方能分神说话，她本是刚才头脑一发热，不知怎么就跳了出来，此时张口便冒出一句：“喂，等一等再说罢！”
　　甄宓奇道：“等什么？”
　　白小千问：“你杀过人吗？”
　　甄宓望着白小千：“你说什么？”
　　白小千道：“他们固然有负于你，不过现在这般情景也够生不如死的啦，你又何必一定要他们人头落地脏了你的手？”
　　甄宓三寸气在意难平：“我复我的仇，与上仙何干？”
　　“这……”白小千一时答不上来，只嘟哝着，“干，还是有干的！”她把视线移向站在一旁的殷禛，瞧他没事人一大堆的样子，不由暗暗来气，夺走郭嬛元丹的是他，间接害曹丕断臂的也是他，偏偏他的理由还都是为了她，可是都这个时候了好歹也该说句话帮帮腔嘛，真正岂有此理！
　　郭嬛没除去白小千，反而失了元丹以及引以为傲的容貌，如今又落入甄宓手里，本已抱了元神俱灭的决心，不想到头来却是白小千出手相救，咳了口血清开嗓子，挣扎道：“我、无需你相救，不领你的情！”
　　曹丕亦抓紧机会向甄宓说道：“前错万错，错始在吾，你杀了我，放阿嬛一条生路罢……”
　　白小千只觉宝镜挡住红光立沉了几分，知是甄宓开始激动，立马回头吼道：“住口！我叫你们扮夫妻情深了吗？谁再敢开口，我就把谁身上的毛一支一支拔光！”
　　“哈哈哈哈哈哈——”甄宓又一次怒笑，“可笑啊可笑，你们现在求我，当日我又求谁放我一条生路？你们有负于我，我却未尝有负于你们！不让你们元神俱灭，我的冤屈永远也洗不清！”
　　随着甄宓的怨气加重，指端红光暴涨加粗了数倍，白小千只觉压力遽增，黄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滑下来，却仍苦苦咬牙支持，颤声道：“话、话不是这么说……我听师父说过，积功德的人，可以升天复生，甚至有机会得道成仙……你们都是复生的人，将来或可有望仙位……元神俱灭者不得超生，灭人元神者亦会永堕轮回，何必非要鱼死网破？”
　　甄宓状若疯狂，挥舞着红光想要寻隙攻入，完全听不进白小千的话：“请上仙速速退开，不然休怪我得罪了！”
　　殷禛将形势瞧得分明，实在看不出白小千有为曹丕和郭嬛二人冒险的必要，便踏前一步，想要带白小千离开，白小千却似料准他的行动，转头朝他瞪了一眼，眼神竟是罕见的彪悍，大有你敢动我我就连你也拔毛的意味。
　　白小千随即吐了口气，千光琉璃壁上绛气铺散开来成了个半圆，把自己和曹丕、郭嬛笼罩在里面，强行顶住甄宓的攻势，方用了她那口头禅：“何、何苦呢？何必、必呢？——你瞧外面，你已经有了众爱，还有了宝宝，这难道不是上天眷顾，偿还你的冤屈了吗？”

　　一说到宝宝，甄宓灵机一闪，甚至渐渐清明，她依白小千所言朝外望去，原来不知几时已天光大亮，只因他们都身处八角井附近，自有梯仙国的结界封住，他们看得到外界，外界看不到他们，但声音都是隔绝了的。
　　这时刘众爱早已起了，正抱着宝宝在院中四处寻找，不时张口，似是叫唤人名，甄宓当然看得出他是在叫自己。
　　结界内恶斗血狱，外面却是阳光初晴，新作了父亲的刘众爱怀抱婴儿，扬首期盼，面容净如洛河清清水。
　　甄宓从狐身成人，又苦苦修炼红靺鞨，早就存了向曹丕复仇的心思，虽然彼此没有沟通，但几乎是曹丕在找她的同时，她也在找曹丕，而两年前她费尽周折打听到曹丕可能在梯仙国内，便特意赶到岐山脚下搜寻梯仙国的入口八角井，无奈守着入口的白蛇玉京子乃是通灵神兽，十分难缠，她正烦恼间不期然遇上了刘家庄的少年猎户刘众爱，一眼就认出他是当年的平原侯曹植，记起洛水之约，才动了凡心与他结为夫妻，还搬到了最靠近八角井的地方居住。
　　因为她忘不了独居邺城冷宫的日子，她虽为皇后，却失去了见丈夫曹丕的面的机会，美貌如花空流水，她无事可做，无人可盼，只好每天花很多时间打扮自己，还养了一条灵蛇，对着灵蛇盘曲卷绕的样子梳妆发髻，她就是盘着新梳的灵蛇髻鼓起勇气给曹丕写了一首寄托思念的诗，诗名《塘上行》，而那首诗烫伤了曹丕自大的心，然后给她带来了一旨赐死，以及……被发覆面，以糠塞口……直到临死，她也没有能够见到负心汉一面，问一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可是现在想来，为何这么巧，曹植的转世之身恰恰就在梯仙国入口的岐山脚下？
　　或许一切俱是冥冥中注定，用曹植的真情向她偿还了曹丕的负情。
　　白小千说得对，原来她早已得到，为何执迷不悟？
　　甄宓望着现在的爱郎和宝宝，渐露笑容，那一笑便如春风拂面，而她手上的红光亦不知不觉中淡去不见。
　　曹丕捂住断臂，慢慢从地上站起，他看着甄宓如释重负的走出结界，走到了刘众爱的身边，接过宝宝，在阳光下一起说笑，而甄宓……美得明艳不可方物，忽然之间他就想起那一年曹军大破邺城，他第一个闯进敌将袁家，看到袁家儿媳甄宓的第一眼，他就发誓要得到她，要给她最好的一切，他得到了，亦曾有过欢好的日子，但最后她只留下了一句遗言——“早知道这样何必当皇后？”
　　就是从那句遗言，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他为那句话犯了征战中留下的头疼旧疾，他成了狂，郭嬛也跟着成狂，居然瞒着他作出将宓儿“被发覆面，以糠塞口”的命令，他知道后差点亲手斩杀郭嬛，但终究没有，因为他清楚他的命已经不长了，而只有郭嬛能把他和宓儿的儿子培养成下一代的帝王。郭嬛果然未负所托，他复生后仍将郭嬛度在身边，最先错的人是他，而他只是恐惧一个人去背负……
　　躺在地上的郭嬛奄奄一息地注视着曹丕，她肯替他死，只因为她知道这样从今往后她就不用再忍受身边的男人日日夜夜思念另一个女人，而他也会记着她，可是现在看着眼前的情景，她彻底明白，就算以死为代价，自己在他的心里也永远比不上可以重新开始新生活的甄宓，她彻彻底底输了，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赢过。
　　然而就在郭嬛以为自己即将失去知觉的时候，她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白小千的身影，白小千的手上托着一颗熟悉的红丸，向她蹲下身来：“喂，还能张嘴吗？把这个吃进去！”

　　（好心的看官们不要霸王我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