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绯天》明珠

11、第十章

　　白小千趴在窗台上清点着自个儿的物品：
　　千光琉璃壁，在。
　　青玉梅壶，没了。
　　小京子，有。
　　媚珠项链，在。
　　想起牺牲了的青玉梅壶，白小千的小心肝就一阵揪痛，捂着心口倒在窗台上默默犯抽，忽然看见关着的窗外有一个小男孩子在那里，脸正对着她。
　　白小千奇道：“你谁啊？”
　　小男孩子似乎能听到她说话，敲敲窗：“我能进来吗？”
　　“能啊！”白小千不假思索的开了窗，让小男孩进来。
　　小男孩一进窗，突然变成一只黑翼大蝙蝠扑向白小千，白小千往后一倒，眼见蝙蝠就要啃到她的脖子，垂涎多时的小京子骤然暴卷四尺，巨嘴一张将大蝙蝠吞下。
　　白小千惊魂初定，摸着脖子，同刚刚吃饱了肚子满足的恢复微缩体形的小京子默默对视了片刻，二话不说探手去将窗关紧，这边才关，那边房门忽然开了，她跳转身子，盯着走进门来的殷禛，埋怨道：“人吓人，吓死人呐！”
　　“你还知道怕吗？”殷禛晒道，“知道就不会乱放东西进来——连梯仙国八角井周围的结界都对你无效，可见你已经有了仙力，能看见从前看不见的东西，当然也会看见不该看的东西。这种百年的蝙蝠，最喜在夜里化成男童，或敲门，或叩窗，求人放他们进去，然后将人精血吸干以求长生，但必须先得到人类允许才能进去，也就你这种有一点点仙力却又没头脑的笨蛋才会放它进房。”
　　白小千忍不住又摸了摸脖子，撇撇嘴道：“你不是说要帮我找到师父？现在带我到这客栈都住了两日了，只丢下我不理，成日又不见你的影子，我待得无聊，弄点食物喂喂小京子不行么？”
　　殷禛说：“我包管你见得到他的面就是了。”忽然又问，“找到了他你想怎样？”
　　白小千答得很快：“我有东西给他。”
　　殷禛接道：“给完以后呢？”
　　白小千结巴了一下：“以、以后……什么以后？”
　　殷禛甩给她一个包袱：“把衣服换上，我订了地方，今晚带你出门。”
　　白小千打开包袱，却见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套光鲜亮丽的绣袄貂裘，甚至还有一把洒金川香扇儿，便道：“这是做什么？”
　　“给你过生日。”殷禛丢下一句话，就转身出了门。

　　白小千这两日闷在客栈早就没劲透了，便欢欢喜喜穿了新衣裳，摇着扇儿走到隔壁殷禛房间。
　　殷禛见了她，打量一眼，笑道：“你扮起男装来倒挺象个小少爷。”
　　白小千将手中折扇刷的一开，扇了几扇：“俊俏吧？我还香呢～”
　　殷禛带着香香的小白少爷出门，上车，没多久，便到了城中最大的花柳繁华处，温柔富贵乡：十里街上，快活楼。
　　今儿的快活楼可不一般，有位贵客豪掷千金，包了整座楼给人庆生，楼里的美人们全部乖乖立在楼梯两旁恭迎小白少爷驾到。
　　白小千站在楼梯底下，张大了嘴儿朝楼梯上看，男色满目，标致龙阳，这这这——这排场快赶上母后的后宫三千了！
　　美人们众星捧月般将白小千簇拥上楼，水晶帘卷虾须，云母屏开孔雀，进了包间，上了高座，紫霞堆麟脯，碧玉浸冰桃，端茶的端茶，送水的送水，递帕的递帕，有那醒目伶俐识脸色的，也有那卖弄风流邀娇宠的。
　　但凡白小千想着的，手指头都不消抬一抬，自有人服侍的惬惬意意，总算她这类世面从小见到大，也就心安理得受着，只忍不住侧身悄问坐在的旁边殷禛：“这是干吗啊？”
　　殷禛一笑，传音入耳给她：“听说女尊国有个习俗，举国上下无分公主庶民，只要年满十五便可挑选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来行成人礼。过生日就要过得开心点，我事先交代了，今儿晚上谁能被你看中我就单赏白银五千两，你尽管放手去挑便是。”
　　经过梯仙国的事情，白小千明知殷禛已经晓得她的身份，嘴上仍打死不认：“女尊国的规矩与我何干呐？”
　　“哦，”殷禛充耳不闻，“你喜欢哪一类型的？”
　　“我……”
　　白小千欲言又止，经了殷禛这一问，她好像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浮现出的第一个画面竟是在类似桃花源的地方与美人儿师父相守，哪怕只是能够成天看着他也好……师父说过等她找到太岁就会来见她，但到现在也没出现，而她宁可跟着殷禛跑，也不肯先回女尊国，说到底还是想回避母后给她安排好的美男群吧？
　　这样想着，白小千不由恍惚了一下，转眸正对上殷禛看着她的仿佛探究的眼神，便打了个哈哈：“我要找个大叔这样的，有不？”
　　她仰脖喝了一杯酒，大笑着招呼道：“来来来，你们谁会唱小曲儿？唱一个听听——”
　　话音才落，人群中抢先站起一名白衣飘飘的玉面君子：“回少爷话，小的能唱。”
　　白小千并不问他拿手什么词牌，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少年答道：“我叫李小刚。”
　　白小千正在吃芙萸，差点噎了一口，连忙摆手：“这名太俗，换一个。”
　　应声又有一名蓝衣美男身而立，白小千瞧了他一眼，实不输潘安的貌儿，又问：“你叫什么？”
　　那人胸有成竹地道：“在下复姓东门，单字一个庆。”
　　白小千听了，垂下眼儿，用手转着酒杯玩：“这名太好听。换一个。”
　　快活楼里的人个个百里挑一，哪个没经过嘲风弄月的班头，跌爬滚打的历练？但像白小千这样坏也挑剔好也挑剔的客人还是头一回碰到，名字这点东西，要么嫌好听，要么怪难听，谁又是不好不坏的？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半刻失了主意，只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慢慢走到场中，向白小千朗声道：“奴苍璧，愿献新曲一首。”
　　就在苍璧走上来时，白小千已听见他行步神响，抬头审了一审，果然五官端正，体健筋强，便将手一挥，笑道：“唱罢。”
　　苍璧取过琵琶，略试了试音，就且弹且唱起来：
　　“雨过白鹭州
　　柳恋铜雀楼
　　斜阳染幽草
　　几度飞红
　　摇曳了江上远帆……”
　　白小千是个很有文化的小姑娘，这厥词才唱了个开头，她便听出意思——
　　第一句取自“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中分白鹭洲”，第二句要溯源“日暮铜雀迥，秋深玉座清”，第三、第四、第五句则分别来于“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以及“飞红万点愁入海，过尽征帆皆不是”。
　　每一句均典出名家诗词，且韵脚自然妥贴，并无生搬硬套之感，其用心智巧实在可圈可点，果然不愧是殷禛选的地方，人才济济，大大的有油菜花。
　　苍璧接下去唱道：
　　“回望灯如花
　　未语人先羞
　　心事轻梳弄
　　浅握双手
　　任发丝缠绕双眸……”
　　唱词优美，便如一幕画卷徐徐铺开，却是蓦然回首，那人只在灯火阑珊处，琵琶声停欲语迟，来时万缕弄轻黄，谁能执子之手，谁来与子谐老……何不叹红姻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白小千听得更为专注，不觉将身微微前倾，手指还在膝上轻叩着节拍，连殷禛投在她身上的目光也未发觉。
　　苍璧见白小千注意，越唱越投入：
　　“鲜花满天有谁在流传
　　流传往日悲欢眷恋
　　倾国倾城不变的容颜
　　容颜瞬间已成永远
　　鲜花满天有谁在身边
　　永远静夜如歌般委婉……”
　　接下来一段唱词是从头重复，白小千已然会跟着轻轻哼唱，正跟到第二遍唱完“任发丝缠绕双眸”一句，厅中一盏西域悬顶水晶灯突然崩断坠下，直冲苍璧头顶，将他吓得陡然停了手，却因盘坐在地，不及奔逃，眼看命悬一线，白小千飘然掠出，以一个潇洒之极的姿态将折扇一挥，扇面朝上稳稳托住了水晶灯，奇在扇面上似有无形之气隔空腾起，连一块碎片也未溅落。
　　众人惊呼有之，拍手有之，倒抽气有之，白小千统统置若罔闻，只垂下眼眸，檀口轻张，替苍璧接唱了后一句：“所以鲜花满天有谁在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