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界录》饲主的笨喵

3、新约

　　小爱竖起梯子，像往常一样来到易离所在房间的窗口外。以她的身高，就算用上梯子也得踮起脚尖才能勉强看到里面的情况。

　　房里没有人，是空的。

　　虽然早就知道，小爱却还是难免失望，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但既然易离不在，她也就没有留下的理由。

　　小爱收起梯子，用油布把它盖住并藏在建筑角落。这个梯子原本是要废弃掉的，她偷偷捡了回来。

　　临走前，小爱朝自己看不见的，小黑屋的方向望去。有关这间屋子的传闻八成都是她的道听途说、剩下的两成则是自力观察后总结出的规律。那些不安分地孩子都曾进去过，不知道医生用了什么魔法，他们出来以后均会变得对大人言听计从——犹如机器。

　　“B-0013，你又去哪了？”路过转角时，一个男孩儿叫住了她。

　　他的编号是B-1004，是这里最年长的几个孩子之一。

　　“我去哪里不需要一一向你汇报吧？”小爱毫不在乎地应道。

　　“你！我，我是为了你好！我是知道的，你总去找那个新来的‘外边小孩儿’。”男孩儿涨红了脸分辩道。

　　“和谁交朋友是我的自由吧？”

　　“但你的行为是违反大人们规则的！索菲亚妈妈不会高兴的！”

　　“……”小爱沉默了。

　　索菲亚，那是照顾着她们生活起居的女人。这里的所有孩子都在她的管辖范围内，在孩子间有着绝对的威望与话语权。

　　“所以我才讨厌你。”半晌，她才甩出这句好似不太搭调的话，扭头跑掉了。

　　“讨，讨厌我……为什么呀！”B-1004好似被击沉，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在这所福利院里，大人所制定的规则就是一切，他不能理解女孩儿的行为。

　　“不遵从的话，只会消失掉啊……”他无力地道。

　　在食堂里用过午餐，作为固定项目，每个孩子之后都得去教堂进行半小时的祷告。小爱过去从不曾认真祈祷过，但今天不同，她有希望实现的愿望。

　　“神明大人，我知道自己很狡猾，但我保证以后我一定会每天都替您打扫教堂……请您保护他。”小爱低语道。

　　过往的她绝没有这等诚意，小爱也心知肚明。只是自己需要帮助了才来求神明大人，所以她才会说自己是狡猾的。但，就算狡猾也好，她迫切需要这么一个能寄托自己期许的路径。

　　“铛——铛——铛——”

　　正好是在她的祈祷结束的时候，教堂的钟敲响了三下。或许这便是神明给予的答复，当小爱抬起头的时候，她见到了那个牵挂的身影。

　　易离的身影沐浴在阳光下，影子投射在教堂门口的地板上。在易离的身旁，索菲亚引导着他。

　　“来，和伙伴们打个招呼吧？”索菲亚道。

　　祷告中的孩子们中断了行动，齐刷刷地向着这边回头。在众人的瞩目下，易离缓缓向前迈出一步。

　　“你们好，我……是B-1042。我才刚刚来到这里，请和我好好相处。”他鞠了一躬。

　　不知是谁带的头，教堂里逐渐响起掌声。这是对新人的欢迎。

　　但，小爱的心却是一紧。

　　木讷的神情，机械的问候，易离看上去似乎和其他进到过黑屋的孩子别无二致……小爱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

　　“你也去参加祷告吧，和其他孩子认识一下。”索菲亚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在她的注视下，易离走进了其他孩子们中间。

　　“呐呐，你是从哪来的啊？”

　　“你是男孩子吗？看着比女生还漂亮呢？”

　　……

　　许多的孩子凑了上去，问着千奇百怪的问题。小爱略一犹豫，也挤进了他们中间。

　　“那个！你……还，记得我吗？”她问。

　　易离偏过头，表情上满是困惑。

　　“对不起，我们之前见过吗？”

　　心脏猛地一缩，好像被什么人给拿捏住。不过她还没有放弃，小爱还记得两人的约定。

　　“那，你有听过，‘易离’这个名字吗？”

　　“抱歉，是第一次听说。”

　　抓住自己心脏的那只手似乎更用力了，那是她从未尝过的苦楚。

　　“对，对不起……是我，是我弄错了。”声音有些哽咽，低下头的小爱藏起了自己表情。她转过身，犹如逃跑一般飞奔着跑了出去。

　　在森林角落的一处树洞下，小爱抱着双腿靠在里面，她偶尔会到这儿来，是个秘密基地一样的地方。

　　“骗子，说好不会忘记的……”

　　她埋着头，在树洞里一呆就是一小时，止不住眼泪的她哭红了鼻子，好像只花猫。周围只有微风拂过树叶时的沙沙声和偶尔传来的鸟鸣。静得发慌，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锵——”

　　忽然，像是硬币被拇指弹起时发出突兀的金属声响起，一块硬硬的东西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小爱的脑袋上。

　　小爱一摸，手上多了个金属盘。正是她给易离的那块。

　　“诶——原来森林里还有这么个地方啊。”

　　在她面前，男孩儿好奇地打量着周边的景色。

　　“为什么你……”

　　除了易离还能是谁？小爱揉了揉自己红红的眼眶，以为这是幻觉。

　　“当然是因为担心你啦。没想到你这么擅长躲猫猫，着实费了我一番功夫。”他抱怨似地摇摇头道。

　　“可你不是忘记了……”

　　闻言，易离从容的神色渐渐消失，他轻叹口气，陷入追忆。

　　“本来，我确实不记得了。”他道，“但是，我从口袋里摸到了那个。”

　　他指了指小爱手中的金属盘。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很怀念的感觉。很奇怪吧？这个东西我明明没有见过的印象。”易离笑了笑，“你翻过来看看。”

　　小爱照办了。金属盘的另一面，角落下歪歪扭扭地刻着两个字——“小爱”。

　　“从你手上拿到这个的时候，我就用指甲在上面刻了字。”

　　“什么！你是笨蛋吗！就算你没见过这也可能是和你相关的，很重要的东西呀！”结果反倒是女孩儿的反应还激烈些。

　　“啊哈哈，或许吧。”他尴尬地笑笑，“只不过，也是多亏刻下了你名字的关系，我才在最后想起来了。”

　　脸红、心跳。小爱能从物理上感受到自己的体温正急剧攀升。

　　“！”她又把脸藏了起来，只留一对海蓝色的眼睛偷瞄着易离。

　　“不过你还真够笨蛋的啊。”正对着小爱，易离在她面前盘腿坐下，“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问我是不是还记得你。你傻吗？索菲亚在边上看着的。”

　　“库唔——”

　　他用力弹了小爱一脑崩，疼得后者顾不上遮羞，反射性的双手扶额。

　　“我哪知道你在演戏啊……你又没跟我说……”她碎碎念道。

　　“所以才说你笨，这么点儿事情想想就知道了吧？我可不想被人发现自己还留有记忆，说什么也不能再去那个小黑屋了。”

　　“你才笨！你天下第一笨！”

　　小爱反驳道。可那模样实在过于没有威慑力，像只凶叫的小奶狗，易离不自觉笑出了声。

　　“有，有什么好笑的啊！大傻瓜！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她站起身就要抗议，但却因坐着的时间过长而导致大腿发麻，一下子没使上劲，朝前栽倒下去。

　　“咚！”

　　还是易离接住了她——作为肉垫。

　　脑袋靠在易离的胸口上，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噗通、噗通。沉稳，并且不可思议的安定。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谢谢你为我担心。”

　　发自内心的感谢，易离轻抚着小爱的头发，尽可能温柔地安慰着她。

　　“不会，再消失了吧？”

　　“啊，我保证。”

　　这是，两个孩子间新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