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界录》饲主的笨喵

1、未亡人

　　淅淅沥沥的小雨化作水幕，落在地面溅起泥点。漫天星辰都被乌云所遮盖，只有巷子里的一盏街灯发出昏黄的光。

　　年幼的孩子一瘸一拐地踩在浅水坑里，左脚的鞋子不翼而飞，身子也被雨水所打湿。

　　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滑落，被刘海遮住一部分的双瞳没有焦点，像是死去了般没有神采。他约莫只有六七岁，却好像个失魂落魄的大人。

　　“轰！”

　　没有任何征兆，在他的身后，一枚火球突然从天而降，爆炸的冲击掀起一股气浪，分不清是玻璃还是金属的无数碎片飞溅，和男孩儿一道被吹至十数米开外。

　　身体携着泥水翻滚，直到撞在街对面商店的门才好不容易止住趋势。

　　金属的门框被撞得变了形。男孩儿的头顶渗出鲜红的血，几乎将他染成个血人。

　　全身都疼得快要散架。模糊的意识里，如潮水般的声音蜂拥着挤入他的大脑——是尖叫、爆炸和不知名怪物的嘶吼。

　　感觉快要晕阙，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抬起重若千钧的眼皮。隐隐约约的，他看到了某个巨大的黑影。

　　然后，几个大人发现了他。

　　“哎呀？这个孩子竟还活着吗？真是太棒了！”

　　中间的一人用手电在照着他，背光下看不清脸。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蹲下身子。冷冰冰的手抚摸着男孩儿的脸颊，令人反感。

　　“你们，快把医疗用具拿来！”

　　“博士，您要救他吗。”

　　“欸——当然。生命力这么顽强的小孩儿我还不曾见过……我有预感，他肯定会成为非常宝贵的‘实验素材’。”被唤作博士的男人应道。

　　紧接着，男孩儿仅存的最后一点儿意识也终于决堤。深邃的黑暗向他袭来，仿佛沉入了世上最深的海沟当中，没有尽头的黑暗……

　　一周后.

　　再次睁开双眼时，入目所见的是天花板上缓缓转着的电风扇。自己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手上挂着点滴。

　　他试图起身，但却使不出力气，唯一能动的就只剩下脖子。环顾了一周，整个房间都是单调的纯白色，仅有的一扇小窗开在墙壁的角落，是大人都难以够着的高度。

　　透过窗户，男孩儿能看到外边有麻雀飞过，此外还嗅到了泥土的味道，外边大概是森林之类的地方。

　　正当他试图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天窗那儿有对兔子耳朵似的东西晃了晃。被吸引了注意力的男孩儿凝神细视，紧接着一个小脑袋便探了出来。

　　是个女孩儿，有着和男孩儿相同颜色的漂亮黑发。年纪约莫和他相仿的小女孩儿有着一对分外莹润可爱的大眼睛，她的睫毛长而翘，瞳孔则是明亮的海蓝色。而最开始被男孩儿误以为是兔子耳朵的东西，其实是她头上的蝴蝶结发卡。

　　不知是不是脚下垫的还不够高的原因，小女孩儿只探出了半个脑袋。

　　两人隔窗对视，他试着主动发声，但却失败了。男孩儿甚至虚弱到说不出话。

　　这样的状况维持了一小会儿。不多时，门外忽然有脚步声传来。仿佛受惊的小动物，窗外的女孩儿警惕地望了眼门，下一秒就不见踪影。

　　“哦哦，你终于醒了！”推门而入的是个戴着眼睛，头发有些乱糟糟的男人。白大褂的衣角沾有发黄的污渍，小男孩儿想他大概不是医生。

　　“怎么样？小朋友你能说话吗？”

　　男人微笑地望着自己，不知为何心底有些发寒。但他仍是轻轻摇了摇头算作回答。

　　“可能是刚刚苏醒，体力尚未恢复。”一旁的护士替他解释道。

　　“这样啊……没事，那就再休息几天吧，我们有的是时间。”他笑了笑，在男孩儿头顶的墙壁挂上了块牌子。

　　B-1042，不明用处的数字。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的一员了。”男人似乎很高兴，眉宇间都洋溢着喜悦，“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你的。”

　　说完这句话后，男孩儿再度被倦意侵袭，陷入了沉眠。

　　随后，像这般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日子又过了几天。每次男孩儿都会醒来一阵，然后就会有人来找他说话。只不过最初见到的男人再没来过，不知在忙些别的什么。

　　另外，那个女孩儿也会来。固定在下午三点左右，每天都准时在窗口现身。最开始，两人都只是互望对方而已。

　　“那个……你好？我叫易离，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第四天的时候，男孩儿主动对她报出了自己的姓名。

　　“……”回应他的却是沉默。

　　“请问，你是哑巴吗？”

　　“你才是哑巴！”

　　用客气的口吻说着失礼的话，也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意。但从结果上来看，自称易离的男孩儿成功让对方开口了。

　　“B-0013。”女孩儿垂下眼睛盯着别处，似是不太自信。

　　“嗯？那也能叫……名字吗？”

　　“啰，啰嗦！在这里就是这样的嘛！”抬高了音量反驳，女孩儿的脸颊变得微红。

　　“我……没有像你那么好听的名字。”她嘀咕道。

　　“难道，其他人也都是被用这种奇怪的数字称呼的吗？”

　　“是啊……除了大人以外，像你一样从‘外面来的孩子’倒是会有名字，但那也仅限于离开这里之前。”

　　女孩儿的话似乎意味深长，于是易离向她追问起理由。

　　可是，她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在离开前，他们都会被带到最深的那个小房间里。出来以后就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她补充道。

　　“我也，会变成那样吗？”易离低声自语，设想着最坏的情况下连他也会变成用数字当名字的怪人，就像那个女孩儿一样。

　　“我问你，你喜欢现在的名字吗？”他忽然转换了话题。

　　“怎么可能喜欢啊！”

　　“那为什么不自己起一个呢？”

　　“因为，名字这个东西，如果大家都不愿意叫，也就没有意义了啊……”女孩儿默然了。

　　“这样的话，就由我来给你起一个名字吧。只要由我来叫的话就没问题了吧？嗯，就这么定了。”

　　“诶？”

　　易离的提案是这么蛮不讲理，单方面就下了决断。

　　“可是，从这里出来的时候你就会忘记的。”她急忙反驳道。

　　“我的妈妈，她很漂亮，很温柔……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想忘记她给我起的名字。”易离微微抬头，目光直视着女孩儿，“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名字。因此，也请你记住我的名字。就算假如我真的忘记了，只要有你叫出我的名字，我就一定会记起来。”

　　那是无法让人忽视，无法让人拒绝的目光。女孩儿被深深吸引，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么，很高兴认识你，小爱。”他笑了起来，这是自易离到这儿以来第一次展露笑颜。

　　“为什么是小爱？”

　　“因为妈妈说过，爱是一个很漂亮，很美好的字眼。我觉得和你很搭。”他解释道。

　　女孩儿的脸瞬间变得如同熟透的柿子，连原本露出的半张脸都藏了下去。

　　“你不喜欢吗？”

　　“不，不是。那个……就，就叫小爱就好……”

　　这是，掺杂着淡淡悲伤的故事开始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