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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五回 平沙落雁独翱翔(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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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坐落在摩苍宫后山的广阔平台名曰“揽月台”,乃是圣姑韩盈儿所取,自打暮月教成立以来,每年特定的时候,便会在这揽月台召开摩苍大会,不光是为暮月教筛选优秀的武者,更是为了在西域各派面前显示威风,眼下暮月教的四大长老均是由摩苍大会选拔而出,当中任何一位单论武功均不在西域各派首领之下,当初段沧海曾给这些西域豪侠排过座次,四大长老均在前五名之列,虽有戏谑之意,倒也符合事实。
如今就在这揽月台上,新的摩苍大会正欲开展,然而率先登场的却是一对如花似玉的女侠,无论是峨嵋派掌门周芷若还是丐帮幕后守护者黄衫女子,均是中土武林的顶尖高手,这二人在台上的一番争斗,着实令场外的众多高手眼花缭乱,然而直至二人收手,众人几乎都未曾瞧出这一战究竟是谁胜谁负,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二人你来我往,气震山谷,前排观战的众人无一不感到劲风扑面,宛如刀割,但擂台上的砖石却依旧完好如初,甚至都没留下几丝擦痕,足见这二人身法之轻盈,亦是令人匪夷所思。
周芷若冲黄衫女子微微一笑,也不多言,翩然转身,回到峨嵋众人中间。韩世聪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移动,看到了那些许久未见的身影,有静玄师太、静慧师太、苏梦清、方碧琳、李明霞等,均是意气风发,气度不凡。静迦师太和刘宽慈也在其中,只是神色稍显黯然。周芷若刚回到座位,便有一人上前为她披上那件韩世聪当初赠予的狐裘,仔细一瞧,竟是贝锦仪。韩世聪心下一喜:“贝师伯果然已经和师父她们汇合了!”先前贝锦仪前往定海调查静迦师太和刘宽慈,虽曾言道会有静慧师太等人前往相助,但一直杳无音信,直到那日从周芷若口中才得知贝锦仪早已完成任务,将情报打探得一清二楚,当时韩世聪便松了口气,眼下亲眼得见这位神采奕奕的师伯,心中更显宽慰。
待周芷若坐定,便将目光朝着铁英山庄这边射来,二人恰好四目相对,韩世聪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感动,忍不住传音道:“师父!真是太好了,可喜可贺!”他其实也不清楚究竟“可喜可贺”在何处,只是乍见故人,心中激动罢了,然而周芷若听他这么一说,却不由得一惊:“莫非徒儿竟然瞧出了刚才那一战的玄机?”于是连忙伸出玉指,放在唇边,作出个静声手势。韩世聪连忙回过神来,心想:“哎呦,是了,那黄衫女子既精于九阴神功,多半也能听到我的传音,那可有点无趣了。”于是连忙清了清嗓子,不再言语。他既然不知方才那一战的结果,自然也谈不上要给黄衫女子留面子,只是单纯觉得原本二人的“世界”莫名多出一人,有些尴尬而已。而黄衫女子此时也已回到丐帮所在之处,她的脸上不知何时已蒙上一层面纱,看不出任何表情,也不知她是否听见了刚才的传音之声,整个人一动不动,宛如一座石像。
偌大的揽月台周围很快便陷入一阵安静,围观众人见二人忽然收手返回,心中固然大惑不解,但也无一人主动询问缘由,那些门派首领见多识广,心知此战多半胜负已分,只是自己未能瞧出,碍于身份,自然不愿向几乎是天下武林人士面前暴露自己的无知,而其余的观众大多也有自知之明,本门门主不发话,自己也不便自讨没趣,自然也就噤声了。
隔了片刻,忽听山壁处传来一阵清脆的掌声,随即圣姑的声音便缓缓响起:“当真是精彩绝伦的比斗啊,峨嵋和丐帮不愧是中土武林的豪门强帮,让我等着实开了眼界。”语气沉稳,似乎没掺杂着任何情感。她刚一说完,暮月教和西域各派之间便轰然传出一阵附和之声。她这番夸赞虽是真心实话,但通过这种语气说出,倒也有几分漫不经心之意,方才那些震惊于周杨二人武功的观众心中不免会想:“莫非暮月教中还有更强的人么?那还真是深不可测。”
待众人安静下来,圣姑又道:“接下来我们便要开始今天的正题了,请练先生为大家宣告。”练心随即站起身来,朗声道:“今日摩苍大会正式开始!接下来由老夫向各位说明一下规则。。。”他话未说完,便被一苍老的声音打断道:“规则我们早就知道啦,不就是你们教众争堂主么?别浪费口舌了,快开始吧!”说话者正是展枫,只见他嘴里叼着一枚树叶,一脸慵懒之色,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相比刚才观战时的聚精会神,此刻的他已完全变了一副模样。练心轻哼一声,道:“今日大会之规则与往昔不同,各位且听好了。”他刻意在话音里注入了雄浑的内力,更显威严,见展枫没有继续插嘴,才继续道:“诸位可能还不知道,前不久,我教沈护法殉教身故,眼下右护法一职无人担任,因此。。。”他说到此处,刻意稍微顿了一顿,跟着一字一字缓缓沉声道:“因此今日大会,先由我教四位长老相互比试,武功最高者,□□任右护法一职,随后再进行四堂长老的重新选拔!”他此言一出,各派众人顿时哗然,尤其是西域八大门派的人,仿佛都有些不知所措。
紫金门汪铮一脸茫然,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大声道:“敢问练护法,沈护法究竟是何时殉教的?为何我等一概不知?”他虽故作镇定,但声音仍有些发颤。练心沉默了一忽儿,才幽幽地道:“已经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此事说来话长。。。”他话未说完,便被圣姑正色打断道:“还是由本座来说吧,沈护法乃是中了对头的奸计,不幸坠崖身故,他一生为我教鞠躬尽瘁,本应风光大葬,但碍于当时的情势,未免打草惊蛇,便只能秘而不宣,尽管如此,我教还是为他立了一座碑,就在这摩苍谷中,待今日之事了却,本座可带大家前往祭拜。”她这番话起初说得十分沉稳,但到了后来,也不□□露出一些悲伤的语气。
然而对于场下众人来说,她这番解释显然是说了等于没说,什么细节都没有表露,待她话音刚落,雪山派掌门人花霖便立刻起身道:“花某斗胆请问圣姑大人,这‘对头’究竟是何来路?在这西域武林之中,竟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汪铮随即接口道:“没错,沈护法待大伙儿不薄,也是贵教的得力干将,他的仇不仅是贵教的仇,也是我们大伙儿的仇!还请圣姑大人将贼人的来路告知我等!”这二人显然情绪十分激动,发声时不由自主地催动了五成内力,偌大的山谷中顿时回音不绝。婉舒小声地对身旁的韩世聪道:“这俩人我都见过,当初在缥缈峰山洞口接我走的人里就有他们。”韩世聪点了点头,注视着圣姑所在的方向,似乎若有所思。
圣姑叹了口气,双手轻轻摆了摆,示意二人坐下,然后沉声道:“诸位放心,那些波斯人已被教主亲手处决,沈护法的大仇已然得报。”众人听她这么一说,均是大惊,尤其是逐日教那边的教众,几乎人人站起,叽叽喳喳一片喧嚣。
范遥有些沉不住气,朗声问道:“还请姑娘。。。哦不,圣姑说得明白点,那些波斯人是什么来路?”圣姑嘴角微微一翘,道:“范教主请放心,那些波斯人并非咱们总坛的来使,不过是些图谋不轨的匪徒罢了。”她说到“咱们总坛”时,刻意加重了语气,范遥心念一动,不及细想,只听她又继续道:“此处再往西南方向数千里之外,有一名为‘赤鹰帮’的江湖组织,里头大多都是波斯人,势力极广,高手如云,这些人时常会向东进犯,骚扰附近百姓,我暮月教既雄踞在此,岂能让这些匪类有可乘之机?哼,世人常道我暮月教教众行事狠辣,却又有几人知道我们为保守这一方净土做出了多少牺牲?在沈护法之前,你们谁又知道有多少教中兄弟为了守护这一方平安以致大义殉教?”众人听她说得声情并茂,慷慨激昂,仿佛眼前的暮月教又重拾了当初明教的教义,不禁大为所动,即便是范遥等人,竟也一时语塞。
韩世聪小声问身旁的司徒方源道:“你听说过这个什么‘赤鹰帮’么?”司徒方源不假思索地道:“我是没听说过,这小妮子多半是胡说八道呢。”然而杨玄却立刻接口道:“她不是胡说八道,是真有这么一个门派,当年我和师父还在火刀门时,一次偶然的机会,曾在一处山洞中和赤鹰帮的人交过手。”说着便望向身边的林凡潇,林凡潇点了点头,捻须道:“没错,正如玄儿所言,确有其事,但赤鹰帮里的人行事十分隐秘,正常情况下很难和他们正面相遇,而且近十年来,再也没有听说过他们的任何事情,仿佛这个门派已经完全消失了,如今这些西域门派均是后起之秀,我估计大多数人都没听说过赤鹰帮的名头。”他稍一沉吟,继续道:“尽管这赤鹰帮确实曾经存在过,但至于是不是像这位圣姑所言那般,可就说不准了。”
韩世聪“嗯”了一声,正欲思索,忽听得场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哎呀,你们这些人啊,就是纯属没事找事,沈护法已经死啦,就别再纠结那些恩恩怨怨啦,要放眼将来,眼睛要向前看!你们看看你们,我们圣姑大人都说得快流泪了,今天可是摩苍大会啊,大喜的日子,你们别总提死人的事情啦。”寻声望去,但见人影一闪,一个身披灰色斗篷的年轻人已跃然台上。韩世聪见此人约莫十六七岁年纪,一张方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但却刻意作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瞧来倒是有些不伦不类。韩世聪先是一愣,心下暗想:“我没见过这人,但却听过他的声音,他是。。。”一时未曾记起,却听身旁的婉舒忽然“呀”地娇喝了一声,颤声道:“这。。。这是大欢哥?”台上这年轻人仿佛听到了婉舒的话,忽然将身上的斗篷掀开,往地上一扔,露出一身丐服,哈哈一笑,拱手道:“在下风雷堂任大欢,幸会各路英雄!”
韩世聪忍不住噗嗤一笑,捂住嘴巴,低声道:“原来这才是大欢哥的真面目啊,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暮月教所有人都在北面观战,但风雷堂的教众均站在偏西的位置,几乎都被另外三堂的人给挡住了,韩世聪所在的位置恰好瞧不清这些人的具体情形,因此直到任大欢自报家门,才知眼前这位乃是故人。婉舒也抿嘴笑道:“当初那陈公子说大欢哥和他差不多大,现在看起来,大欢哥似乎比他还要小一些呢。”忽又轻轻拍了拍嘴,道:“咱们怎么还叫他大欢哥呀,应该叫他大欢小子才对。”一旁的杨玄听得一清二楚,也笑道:“看来这大欢小子占你们便宜占得着实不小,这称呼到现在还难改过来。”
任大欢固然年轻,但终究也是暮月教长老,他既已拱手行礼,台下众首领也纷纷率众还礼,不敢怠慢。任大欢嘿嘿一笑,冲着暮月教众伸出右手,朗声道:“圣姑大人,请您安排吧,是不是先让魏兄和任某练练?”圣姑微笑道:“正是。咱们废话少说,直接开始。”她话音刚落,朱雀堂众人之中便传出一声响亮的“好”字,跟着紫影闪动,魏星海衣袂飘飘,已站在任大欢面前。
韩世聪瞧着眼前这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又看了一眼身旁的杨玄,心下暗想:“这魏星海显然和我们山庄结过不小的梁子,杨大哥已不止一次流露出对他的鄙夷和恨意,今日终于能够见他出手了。”又想:“我得瞧得仔细一些,争取能够直接看出他是否就是金顶悬案的真凶。”正思索间,忽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冷笑,跟着一人粗声道:“哼,想不到这姓任的也是个忘恩负义的货色,道长曾说他和那沈空鸣是过命的交情,眼下你看看,这家伙嬉皮笑脸的,还出言不逊,哪有半分‘过命’的样子?”回头一看,只见展枫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后。韩世聪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该如何接话,看着眼前那位稚气未消,但举手投足仍有些许豪气的“大欢小子”,心想:“他真的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么?”
杨玄奇道:“他和沈护法是过命的交情?这是道长亲口跟你说的?”展枫道:“当然,此番西行长路漫漫,临行前道长跟我交代了很多事情。”韩世聪似有疑问,正欲开口,只听圣姑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诸位远道而来的中原朋友,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台上乃是我教风雷堂长老任大欢和朱雀堂长老魏星海,他们将进行第一回合的比武,还请天下英雄多多捧场。”她话音刚落,风雷堂和朱雀堂的众位弟子立刻大声喝彩起来,一时间喧闹声不绝于耳。
众人的注意力也立刻转移到了场上,只听任魏二位各自轻笑一声,几乎不约而同地叫道:“请了!”话音刚落,只见紫光一闪,魏星海率先出掌,掌风呼呼,已朝着任大欢心口袭来。
杨玄忍不住惊呼一声,道:“好家伙,上来就使出青苗神掌了,这姓魏的倒也狠辣。”韩世聪只知青苗神掌的残忍效果,却并未真正瞧见这套掌法本身的招数形态,此刻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更加集中精神。只见魏星海的这一掌起初并无特异之处,但到得任大欢身前寸许之时,忽然掌面翻转,微微露出些许爪形,跟着向前挺进,直取对方“华盖穴”。这一下变化倒是有些突然,韩世聪不禁“咦”了一声,却见任大欢并未直接闪身避开,而是脚尖猛地向后一点,同时胸腹用力向内凹了寸许,跟着身子斜着翻转,以极其别扭的姿势躲开了这一掌。魏星海的第一招虽未能击中,但在场外众人看来,任大欢更像是被对方一击见拙,一上来就显得狼狈不堪。
魏星海显然也不会给对方还手的机会,当即踏上一步,左掌从侧面挥出,直取对方下盘。任大欢见对方攻势奇快,当即双脚蹬地,发出“啪”的一声,身子像一团皮球一样从魏星海头顶划过。魏星海也不怠慢,当即反手一掌,直取对方后心,任大欢身子一斜,再次避开,却见魏星海已然调转身形,双掌交错,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快速奔袭而上,瞬间便出了十余掌,掌掌不离对方周身要穴。
这“青苗神掌”乃是魏星海自创的一套掌法,但成型时间并不算久,当年他离开锐金旗时还尚未悟出此项绝技,而后到了人才济济的暮月教,即便他武功底子再强,却也难以与练心等前辈高人相比,起初一两年,仍是默默无闻的状态,但他终究是个习武奇才,天赋异于常人,通过长年累月的苦修,竟使自身内功产生了巨大变化,并以此为根基,创造出了这一套“播种式”的邪门掌法。这套掌法的要义在于将自身的内功注入对手的筋脉或者奇穴之内,令对手内气紊乱,若救治不及时,便会因各类真气异象而一命呜呼,至于是何种“异象”,则取决于中招者本身的修为了。魏星海悟出此门功夫之后,很快便声名鹊起,更是在当年的摩苍大会上技惊四座,夺得了朱雀堂长老之位,此后又将这套掌法的要义传授给堂中弟子,一时间朱雀堂之名在西域如雷贯耳,几乎与青龙堂、白虎堂并驾齐驱。当初范遥、殷野王和殷离均吃过这青苗神掌的亏,范遥是直接被魏星海打伤,幸得武当张三丰真人救治才捡回一条命,但那次的落败却着实令逐日教颜面无存,毕竟堂堂逐日教的教主败于暮月教的堂主,这简直算得上是奇耻大辱了,在江湖中人看来,那一战也显示出逐日教的实力和暮月教相比已然差距甚远。至于殷野王和殷离,则是被徐博远用此掌击中,所幸对方的造诣并不如魏星海纯熟,后来路遇韩世聪,被及时化解。如今在这揽月台上,魏星海神掌迭出,直瞧得周围群豪心惊胆战,而范遥等人更是旧恨上涌,心中充斥着怒意,若非碍于身份和规矩,早就想上台报仇了。
作为魏星海此刻的对手,任大欢起初仍是以一种左右支拙的姿态将这一连串掌力一一避开,但待得对方出到第十五掌时,忽然单脚支地,右手冷不丁防地打出一拳,拳风到处,竟将他整个袖口隆起。这一下反击突如其来,也是他开战以来出的第一招,待众人反应过来时,这一拳已结结实实地正中对方掌心。魏星海起初并不在意,但顷刻之间却觉得对方的拳力似乎有些奇怪,惊诧之下,连忙顺势将他拳头轻轻一推,身子远远弹开。这一下却立刻解放了对方的手脚,任大欢看准时机,当即猱身而上,左右开弓,连续出拳,每一拳都朝着对方上盘袭去。魏星海见对方攻势渐迅,也不一味防守,而是双掌交替拍出,与对方争锋相对,一时间场上劲风呼啸。魏星海的掌法行云流水,姿态遵章守矩,显得游刃有余,而任大欢的拳招却怪态频出,时而如金鸡独立,时而如大雁飞扑,二人一端一奇,倒是相得益彰。
任大欢这一套拳法也是他的自创招数,名为“雁行大欢拳”,与寻常拳法不同,他的拳法不以刚猛制胜,而是靠招数克敌,以他的独门内功“长乐心经”为基础,每一拳都蕴含着出其不意的变化,如同大雁结阵一般,可随意组合,随时改变。他本人平日里乐享逍遥,不爱传道授艺,以至于整个风雷堂的武学水平在暮月教中呈最下等之势,但作为一堂之主,他本身的功夫也是有独到之处,虽位列四大长老之末,但放眼整个西域武林,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了。
二人你来我往,斗得难分胜败,招式中带出的内气始终在激烈地碰撞,发出如爆竹一般的声响。观战的众人此刻均是凝神禁语,显得这气爆之声愈发清脆响亮。然而斗得数十招之后,众人却发现场上的情况很不对劲,自从之前那次拳掌相交之后,二人的四臂八掌再无任何触碰,魏星海神掌一出,任大欢当即出拳相拆,但仅靠拳招带出的内气御敌,却不直接与对方接触,相反仍是一样,任大欢拳招袭来,魏星海也是以掌风相迎,绝不让对方的拳身再触碰到自己的手掌。
一部分观众已开始窃窃私语,即便是连婉舒这种不通武学之人,也觉得十分别扭,忍不住轻轻一笑,低声道:“这两位是在跳双人舞蹈么?一拳一掌均不到肉,在打个什么劲?”韩世聪稍一沉吟,随即摇了摇手,道:“也不能这么说,很多高深的武学都是可以隔空制敌的。”说着便拍了拍身旁杨玄的肩膀,又道:“比如你杨大哥,他虽号称刀圣,但也很少直接使刀,而是以气为刀,远远地施展。”又指了指身后的段沧海、秦缃绮,道:“像这样的功夫,在我们庄中便有不少。”婉舒“哦”了一声,微笑道:“我明白了,就像是翼德君隔空点火把一样。”然而林凡潇显然觉得事情并非这么简单,接口道:“不过确实有些奇怪,这二人的绝招明明都是实打实的拳脚功夫,并非以御气术见长,他们宁愿打乱自己出招的节奏,也要刻意避免肢体接触,究竟原因何在?”
韩世聪皱了皱眉,他嘴上虽在寻找合理的解释,但心中其实也有同样的疑惑。忽听得一人高声道:“大伙儿千里迢迢应邀来此,难道就是为了看贵教长老玩杂耍的吗?”说话者正是点苍派掌门柳圣斌。他话音一落,顿时场下的交头接耳之声渐甚。展枫早就憋了一肚子话,此刻也来了兴致,大笑一声,道:“小柳老儿说得没错,这叫什么啊,贵教‘青苗神掌’在武林中也算是响当当的,怎么今天一见竟是这样的花拳绣腿?”崖洞中的练心听这二人一唱一和,心中大怒,忍不住将手中竹棒狠狠地在地上撞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但碍于璇玑门的面子,也不便出言训斥,一对黑眉几乎拧在了一起。
圣姑眼见众人议论纷纷,心态倒是颇为平和,只是略有疑虑:“这任大欢本是个不三不四的家伙,也就罢了,怎么魏长老也随着他胡打一气?”她既存此念,越看越觉得任大欢此刻哪里还有半分“雁行”的样子,左晃右摆,倒像是只疯鸡,强忍住笑意,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你们两个,玩也玩够了,都认真点!”她刚一说完,任大欢立刻大声叫道:“是!是!是!多亏了圣姑老人家提醒,听圣姑的!”他嘴上说话,手中的拳招居然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直接犯了比武大忌。魏星海见他分心,不禁一喜:“机会来了!”当即飞速地拍出一掌,正中任大欢胸口,发出“咯吱”一声,仿佛已将他的肋骨打断。任大欢“哎呦”一声大叫,一口鲜血喷溅而出,整个人不住地向后倒退,身子左右摆动,幅度极大,步履踉跄,仿佛全身筋骨都已化成了烂泥一般。
众人见此情景,不禁大惊,先前如同舞蹈杂耍一般的比斗,竟陡然之间见了血光,一时间整个山谷都安静了下来。婉舒显然被眼前的情景吓得不轻,忍不住拉住韩世聪的袖子,挡在自己的脸前,喃喃道:“他。。。大欢小子要被打死了?”韩世聪摇了摇头,也不开口,心下暗想:“这魏星海的狠毒果然名不虚传,竟向自己的同门下如此重手。”凝神皱眉,眼睁睁地看着任大欢一步三晃地倒退至擂台边缘。
魏星海阴恻恻地一笑,道:“小老弟,再退可就要掉下去了。”任大欢重重地咳了一下,颤声道:“那也比。。。也比掉下悬崖强啊。”魏星海双眼一眯,喝道:“你说什么?”任大欢狠狠地喘了一口粗气,继续颤声道:“只可惜。。。可惜你哥哥我没什么本事,不能让你偷学。。。”他话还未说完,只见紫影一闪,魏星海已如鬼魅一般窜至他的跟前,森然道:“咱们手足情深,可不能取你性命,最多让你这烂嘴一辈子张不开。”右手如闪电般挥出,紧扣住对方咽喉。任大欢涨红了脸,浑身不住地颤抖着,嘴里支支吾吾已完全说不出话来。观战众人见他这副惨相,均感不忍,而婉舒此时早已将双眼紧闭,生怕那魏星海猛一使力,竟将对方脖子扭断。
韩世聪忍不住瞧了一眼山洞中的韩盈儿,满脸惊疑之色,伸手指了指场上,似乎在说:“你们长老互相比武,都快闹出人命了,你怎么无动于衷?”而韩盈儿似乎也并没有注意到哥哥的异样,只是直勾勾地瞧着场上二人,嘴唇微颤,但神色依旧平静。便在此时,忽听任大欢发出一声怪叫,整个人仰面倒下,而魏星海也随他一起扑倒,右手依旧死死地卡在对方颈部,乍一看来,便如同是魏星海将他硬生生地摁倒一般。然而就在任大欢身子触地的一瞬间,复又如皮球一般向上稍微一弹,速度奇快,在外人看来便如同轻轻颤抖了一下,然而他的整个身子在这一弹之即竟顺势翻了个跟斗,更令在场所有人震惊的是,在这一瞬之间,魏星海竟被他直接甩开,一头栽到了擂台下边。
这一下变化当真是令全场众人目瞪口呆,只见任大欢一跃而起,跟着又缓缓蹲在擂台边缘,一边揉嗓子一边道:“啧啧,你小子下手真是没轻没重,哥哥我喝了这么多年酒,嗓子都没哑,今天差点被你给掐哑了。”嘿嘿一笑,又道:“幸亏你小子自己不小心掉下去了,否则你哥哥我说不定今天还能被你掐死。”他说完这番话,便立刻站起,伸了个懒腰,缓缓往擂台中心走去,再也没朝台下瞧上一眼。众人看得分明,魏星海自打掉下擂台,便陷入了昏迷,任凭任大欢说些什么,他也无法应答了。山崖那边响起练心的声音:“第一局,风雷堂任大欢长老胜出!”此言一出,风雷堂众弟子顿时欢声雷动,但很快便又噤声不语,目送着朱雀堂的人将他们的长老抬到后方,推宫过血,运气医治。
对于风雷堂的人来说,这一战的结果着实鼓舞人心,但方才台上的情景众人也是都看在眼里,战斗到了后来,魏星海分明已经想把任大欢打成废人,好好的比武竟似有些生死相搏的意味,因此他们仅欢呼了片刻,便又老老实实地待在一旁,生怕惹出事端。而在场外其他众人看来,若非魏星海莫名其妙地冲到擂台下边,今日这一战说什么也不可能被任大欢翻盘,看他们先前的架势,多半是魏星海失手让对方捡了个便宜,但若是失手,为何他掉下擂台竟没办法再站起来?
韩世聪和林凡潇对望一眼,心中也是疑惑重重,各自陷入沉思。杨玄道:“庄主兄弟,方才你们看清了吗?魏老贼究竟是自己掉下去的还是被弹下去的?”韩世聪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道:“等一下,你是说‘弹下去’?”杨玄点头道:“嗯,不过因为太过突然,没能看清。”婉舒忽然噗嗤一笑,道:“翼德君,你看,这大欢小子脖子上还留着爪印呢,就跟一只真的手掌粘在了上面似的,估计一时半会都消不掉。”韩世聪却没能笑得出来,她的这个“粘”字仿佛一道霹雳在他耳边闪过,回想起刚才魏星海随同任大欢一起倒下时的情景,不禁感到后背有些发凉,一种不安涌上心头:“粘在上面,弹了下去。。。粘在上面,弹了下去。。。难不成。。。”婉舒见他脸色可怕,也是一凛,颤声问道:“你。。。你怎么啦?”韩世聪吸了口气,稍微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应该不可能的。”忽又听到耳边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怎么样,周掌门,看出其中端倪了吗?”
韩世聪微微一惊,转头看了一眼丐帮那边,心道:“这是隔江闻啼之声,是那位黄衫女子在给师父传音,看来我没猜错,她果然也会。”只听周芷若的传音声很快传出:“杨姊姊莫非已瞧出来了?”黄衫女子传音道:“也不知我看得准不准,虽然这姓任的小子很会演戏,但他这手吸人内力然后再弹出的功夫却是隐藏不住的,哼,只不过寻常人用手,这家伙用的是脖子罢了。”隔了片刻,见对方没有言语,复又传音道:“怎么了,周掌门?是我说错了吗?”周芷若的声音传来:“我没听说过这样的武功,自然也不可能看出来了。”她语气淡然,听不出任何态度。黄衫女子传音道:“我可是见过的,当年我去参加屠狮大会的途中,偶遇过一个老道,名叫太。。。”她话未说完,就被周芷若传声打断道:“我觉得你说错了,或者说是想多了,这魏星海只不过是自己失足掉下去了而已,世上怎么可能有那种吸人内力再弹出的武功?”黄衫女子哼了一声,传声道:“任你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个见识短浅的年轻人。”说完便不再言语。
而韩世聪默默地听完她们的对话,脑中一片空白,一个人震惊到了极致,往往会陷入一种别样的平静,此时的他就是这样的状态,他感激师父及时掐断了话题,以免惹出无穷无尽的猜疑和麻烦,以这黄衫女子高傲自负的性格,任大欢的“神秘武功”一旦得到“印证”,说不定会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说出些什么来,届时会带来许多不可预知的影响。然而尽管如此,韩世聪心中仍存着一个念想:“任大欢不可能会换元冲和功的,说不定只是一套原理相似的运气法门而已。”
忽听林凡潇道:“真正让魏星海下杀手的,是方才任大欢说的那几句话。”杨玄奇道:“师父指的是他说的‘坠崖’、‘偷学’什么的?”林凡潇皱眉道:“没错,这其中必有蹊跷,今日大会,想必会将这暮月教的面纱揭开好几层。”二人正说话间,只听圣姑朗声道:“任长老,现在该第二场了,你做好准备吧。”声音平稳镇定,不掺杂任何感情,稍一停顿,又道:“你需要休息么?”语调仍是十分冷淡。
韩世聪眼见任大欢嘴角仍残留着方才喷溅出的血迹,此刻他固然已得胜,但显然自己也伤得不轻,多半还是应该运功自疗片刻,不料任大欢却嘿嘿一笑,朗声道:“当然不用了,我若是破坏了摩苍大会的规矩,岂不是要自动弃权?”说完又干笑了两声。圣姑轻哼一声,道:“但愿你量力而行。”忽然提高嗓音,大声道:“按规矩,该有请白虎堂杜长老上场了!”她刚一说完,暮月教众之中便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遵圣姑之令,杜某来也。”但见白影一闪,一个留着八字胡的健壮男子便出现在了武台中央,正是白虎堂堂主杜让。
他乍一现身,周围众人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这其中大多是当初在镇中擂台亲眼目睹他展示武艺的中土各派人士。而衡山派诸位弟子此时更是显得又惊又奇:“这人不是那天的杜让啊!”“怎么回事?这人怎么变样了?”“那天出手伤人的难道是假的?”正待众人交头接耳之际,只见任大欢伸了个懒腰,慢条斯理地道:“老兄,想怎么打?”
杜让双手一摊,微笑道:“老规矩,你出手,我接招,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任大欢咧嘴一笑,道:“好啊,那兄弟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便站直身子,昂首挺胸,双拳交错摩擦,一副蓄势待发之态。
韩世聪自打杜让上台,便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他精神焕发,神采奕奕,比起当初设擂会友之时更显从容不迫,再看任大欢,虽受伤不轻,但毕竟已赢下一场,整个人也起了一鼓作气、乘胜追击之兴,心下暗想:“杜让可是个十分机灵的家伙,武功更是高明,身兼各路破敌之法,任大欢方才那套以退为进的招数多半对他起不到什么作用。”又想:“先前事发突然,未能完全瞧清,这次二人交手,我可要仔细摸准任大欢的底子,倘若真是和换元冲和功一路,那可是一件大奇之事。嗯,希望他们二人能斗得久一些。”他虽抱有如此幻想,但内心深处甚是了然,即便任大欢的怪招再厉害,在带伤连续作战的情况下,多半也无法将自己的实力完全发挥,更何况他的对手还是圣姑口中“武功冠绝四堂”的杜让,眼下既然形势已是如此,只求任大欢能够多撑几招便可。
但听得“嘿”的一声,任大欢果然毫不客气,率先抢上一步,双拳同时挥出,直攻杜让心口,拳风到处,直震得空中嗤嗤作响。众人心下均是一凛:“想不到这家伙带伤之身,出拳的力道倒是半分未减。”杜让显然不敢怠慢,身子一晃,向后闪了半步,双掌蓦地向前一迎,掌心分别将对方的两只拳头抵住,掌拳相交,发出沉闷的声响,二人的身畔随即也弥漫起一阵烟尘。场外群雄生怕遗漏了一招半式,不由自主地起身细探,只见杜让忽又十指弯曲,把对方的拳头牢牢包在掌中,跟着双臂一送,直朝前踏出五六步。任大欢先是跟着后退了几步,随即强行稳住身形,将双拳缓缓松开,忽然翻手一弹,迅速变拳为掌,直接与对方双掌相抵。
杜让先是微微一惊,随即咧嘴一笑,道:“小老弟,怎么,是要拼拼内力吗?”任大欢嘴角一撇,粗声道:“保准你大开眼界。”此话说完,两人便不再言语,仅是四目相对,似在暗自催功。
一阵微风吹过,空气中忽然传来几声爆响,随即又归于安静。
韩世聪目不转睛地盯着杜任二人,心中升起几分疑惑,正自皱眉思索之际,只听身旁的婉舒忽然叹了口气,低声道:“刚刚才死里逃生,这会儿又和人家硬碰硬地拼,大欢哥真是不怕死么?”韩世聪露出些许笑意,道:“你大欢哥可比谁都怕死。”婉舒有些不明所以,只见韩世聪收起笑容,又道:“谁知道这俩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瞧瞧他们,哪有半分拼命的样子?” 婉舒听他这么一说,又再次朝台上望去,说来也怪,杜让和任大欢此刻虽说是以内力相拼,场上的形势却显得出奇地平静,既没有真气晃动之声,也没有任何形态的变化,若非二人的衣角有些微微扬起,着实跟两座雕像无异。婉舒小声嘀咕道:“他们俩怎么跟睡着了似的?莫非。。。真是闹着玩儿不成?”韩世聪摇了摇头,道:“现在判断还为时过早,这俩人的功夫都有点邪门,什么状况都有可能发生。”
又过了片刻,二人的衣角也渐渐耷拉下来,四下寂静无声,仿佛双双入定一般。各派众人显然也察觉出了异样,正自面面相觑之际,忽听得山壁处传来练心的声音:“杜让,任大欢,你们玩够了没有?这可是摩苍大会!”
他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场中二人仿佛忽然击了个掌,跟着人影晃动,转眼间任大欢和杜让便分别站立在南北两侧,紧挨着台边。蓦地传来一声巨响,杜让身后的台砖忽然碎了一大块,一阵浓烟升起,整个揽月台便似缺了一角。众人正自诧异之间,只听杜让忽然哈哈一笑,朗声道:“任老弟好功夫,杜某甘拜下风!”任大欢先是一愣,随即也跟着哈哈一笑,道:“老哥你这也太手下留情了吧?”杜让笑道:“别谦虚了,这场比试我认输,认输!”他一面说着,一面将身子转向山崖石洞处,向圣姑和练心示意,跟着一个箭步从台上跃下,走到白虎堂众人中间。
场边众人顿时一片哗然,即便是看客之中高手如云,这短短片刻之间的胜负玄机也竟似无人看透。韩世聪侧过脸来,对一旁的林凡潇道:“他们俩人到底是唱的哪一出?”林凡潇眯着眼,捻须道:“庄主想必也看出来了,刚才这杜长老是故意把身后的台砖踩碎的。”韩世聪“嗯”了一声,点头道:“没错,他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任大欢掌力惊人,一招把人击退后还能持续击碎地砖。他耍这种小聪明,就是为了让任大欢赢?”想当初杜让开设擂台与中土各大门派掌门过招,除韩世聪外均是不落下风,一身“澹澹功”既深不可测又变化多端,即便是与韩世聪交手,也终究能拆上数十招,这暮月教“冠绝四堂”的白虎堂长老端的是名不虚传,和他相比,任大欢的武功绝不可能到了仅靠比拼内力就能取胜的地步,这其中究竟有何关窍,怕是除了当事的二人之外,一时间也没人能知晓。
林凡潇摇头道:“我也想不通,这俩人难道是达成了某种默契?”杨玄忽然冷笑一声,插口道:“不管怎么说,反正这场比试就跟笑话一般,这一年一度的所谓的摩苍大会,现在看来仿佛儿戏。”婉舒双手托着腮,也一本正经地道:“反正就我这个门外汉看来,大欢小子这两场比试,远不如周姊姊和那位黄衫姊姊的交手精彩,第一场虽然斗得狠,但一点也不好看,第二场就像是睡了一觉,摆了几个姿势,然后对手就莫名其妙地认输了。”韩世聪笑道:“你这个门外汉倒是总结得一语中的。”婉舒浅浅一笑,娇俏的面容映在阳光之下,更显得肤光胜雪,眉目如画,只听她故意叹了口气,讪讪地道:“都胜了两场了,这什么护法的位置最后总不会成了大欢小子的吧?那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山崖那边安静了半晌,才缓缓传来练心的声音:“既然如此,那就请青龙堂宋长老上场过招吧!”他此话说完,圣姑才冷冷地开口道:“宋长老,今天是摩苍大会,你可要认真一点。”众人听得分明,她已经是极力地压制着心中的怒火。
宋剑涛立刻从人群中跃出,抱剑朗声道:“宋某绝不会让您失望!”语气坚定无比,眼中充满了果敢的光彩,还隐约透着几分兴奋。任大欢看着他跃上台来,随即耸了耸肩,一面往场中心走,一面笑道:“宋老哥,今天咱们是比拳头还是比剑呢?”宋剑涛嘴角微微一扬,道:“悉听尊便。”任大欢道:“连续两场空手打,也有些倦了,就玩玩剑吧,正好也是宋老哥最擅长的。”也不等对方回应,便伸出右手,轻轻招了招,又道:“借我一把剑呗。”
宋剑涛哼了一声,道:“早就听说任老弟曾觅得宝剑一把,美其名曰‘静如白玉,动若飘雪’,怎么,到了今日这等场合,也不愿拿出来亮上一亮?”任大欢眼睛一瞪,奇道:“哪有什么宝剑?你是听谁说的?”宋剑涛又哼了一声,道:“当然是你自己说的,怎么,酒醒了连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任大欢猛地拍了一下脑门,道:“哦对,我想起来了。。。不过那把剑我已经跟人换酒喝啦,再要回来岂不是太不光彩。。。”
台下观战的韩世聪自是将二人对话听得分明,不等他说完,便笑着打断道:“大欢兄莫要客气,就像刚才宋兄说的,今日这等场合,再借你一用却又何妨?”说完便从随身包裹里取出那柄朝雪剑,大手一挥,便朝着台上掷去。任大欢惊呼一声“哎呦”,连忙抢上一步,将宝剑抄过,跟着将覆盖其上的厚布扯开,但见一阵耀光闪过,围观众人顿时眼前一亮,很快四下便开始骚动起来,即便是如柳圣斌、蔡瑞成等剑派名宿,也不禁啧啧称奇。
韩世聪微笑道:“用完了别忘了还给我。”任大欢会心一笑,道:“那是当然的啦,毕竟这玩意终究也不是我的东西。”说完便意味深长地撇了撇嘴,转向宋剑涛,将宝剑在他眼前晃了几下,又道:“老兄,这可是你说要我用这把剑的,要是一会儿你输了,可别怪我赖皮。”宋剑涛双眉一拧,忍不住笑出了声,也不多言,只是缓缓将腰间的长剑拔出,发出一阵浑重的金属声,响彻山谷,这拔剑一式便已使上了他的独门内功“凤行天阳功”,一来是为了从气势上就震慑住对手,二来也是在发泄胸中对前两场比试状况的不满。任大欢发出“啧啧”两声,伸出右手作出个捂耳朵的手势,粗声道:“老兄比剑就比剑,别吓唬人呀!”宋剑涛冷冷一笑,当即将手中长剑向前一挺,剑光森森,寒气逼人,待得任大欢话音刚落,便猱身而上,剑尖直指对方中路。任大欢自知对方已经动了真格,也不再嬉皮笑脸,连忙举剑相迎,二人剑锋相触,发出尖锐的轰鸣,紧接着爆声阵阵,撕裂长空,但见青色灰色交错,二人身法灵动,忽闪忽跃,剑招忽快忽慢,你来我往,转眼间便斗了个十余招。
司徒方源轻轻“嘿”了一声,拍了拍韩世聪的肩膀,小声道:“小师父,这二人剑法好像都不怎么样啊,动静倒是弄得挺大,花架子摆得不错,但招式平平无奇。”韩世聪摇了摇头,道:“别着急,我倒是感觉这只是他们在互相试探。”司徒方源笑道:“这都老兄老弟的了,还需要试探这么多招么?”韩世聪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二人,淡淡道:“这个任大欢,总是能出其不意,那个宋剑涛,也从没见过他动过真格。”正说话之间,只见宋剑涛忽然向前猛地一跃,跟着长剑随着手掌不停地来回拨动,速度即快,势头更是凶猛至极,剑气瞬间便将对方的周身围住。任大欢微微一惊,当即稳住身形,将宝剑一横,直接相迎。宋剑涛此招乃是他独门“腾蛟剑法”中的“蛟龙出海”一式,虽是初阶招数,但威力巨大,曾和他交过手的人,无论是无名小卒还是宗师高手,遇到此招均是选择避其锋芒再图进击,然而眼前这位并不以剑法见长的风雷堂长老竟敢直接横剑格挡,着实令人诧异非常。宋剑涛心念微动,而周围的看客则早已发出零星的惊呼。
双剑相交,轰鸣如故,这气势如虹的一剑当真被任大欢轻描淡写的横剑式给挡住了。那宛如璞玉一般的朝雪剑在他手中轻轻颤动,时不时地发出阵阵柔光。
韩世聪心中蓦地一凛,忙道:“刚才那道光。。。你们都看到了吗?是不是蓝色的?”林凡潇和高文俊对视一眼,均不知庄主为何忽然有此一问。婉舒见他表情有异,忍不住一笑,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这个外行人也看到了。”随即伸手指了指蔚蓝的天空,又道:“显然这是宝剑反光的原因。”韩世聪轻轻吸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但愿我刚才眼花了,这只是反光而已。。。”正说话之际,场上二人早已再次持剑迎斗,数招之间,似乎再无异常。
韩盈儿端坐高处,默默地俯视着揽月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在她的心中,今日的摩苍大会属实令人大失所望,位列四堂之末的任大欢凭借莫名其妙的运气居然连赢两大高手,与魏星海一战虽然招式难看,好歹也是一场正经比试,但第二场交手分明就是在“烽火戏诸侯”,杜让那点把戏终究是瞒不过自己的眼睛,显然他是没使出全力就认输了,根本就没把这场精心策划的武林盛会当回事。她心知杜让和任大欢平日里私交甚好,但面对事关荣升护法和江湖颜面的比武,居然也能如此儿戏,令人愤怒之余,也着实有些想不通。眼下中土和西域的武林各派均在场观战,若是宋剑涛和任大欢这场比试再发挥不出暮月教应有的实力,当真就要贻笑大方了。好在宋剑涛此人性格沉稳,平日里多以严肃面目示人,绝非杜让那般轻佻浮夸,他能坐上暮月教青龙堂的第一把交椅,靠的正是一手惊世骇俗的腾蛟剑法,这套剑法共有五式,乃是“蛟龙出海”、“蛟龙浅河”、“蛟龙擘湖”、“蛟龙戏潭”和“蛟龙跨江”,走的虽是纯粹的刚猛路子,但每一式都有近百种变化,其中蕴含的高深剑法至理丝毫不亚于两仪剑法甚至太极剑法,更何况还有他的独门凤行天阳功加持,剑招发挥出来更是势不可挡。他凭借这一身剑法内功,在近几年的摩苍大会中横行不败,笑傲群雄,不仅青龙堂中无人能敌,在整个暮月教中也显然能排进前五的位子。
场上剑光闪烁,互有进退。又过了十余招,忽听得“哧”的一响,宋剑涛举剑斜刺,一招“蛟龙擘湖”应声而出,强劲的剑气划破长空,径朝着任大欢奔袭而来。任大欢只觉得一股热浪瞬间扑面,周围真气升腾,几乎要将自己罩在其中,心中暗暗叫苦:“不好,这老哥来真的了!”当即一个雁行滑步闪身避开,跟着反手挺剑,欲再次和对方的绝招直接碰撞。宋剑涛轻哼一声,随即也转手相迎,使出“蛟龙戏潭”一式,剑尖忽然向上一挑,正中对方剑身。这一挑看似轻盈随意,实则势大力沉,其中蕴含的深厚内力随着剑势汹涌而上,龙腾凤行,剑气喷薄,一声脆响过后,任大欢只觉得虎口剧痛,朝雪剑不由自主地脱手而出,直直窜入空中。
这一下变故抖生,围观众人顿时骚动起来。韩世聪心道:“平心而论,眼下任大欢的内功和剑招比起宋剑涛还是相去甚远,第一次能硬接对方剑招,怕是也有几分运气,这一次硬碰硬的比拼算是栽了,却不知他还能否逆转困境?”在常人眼中,眼下任大欢手中宝剑被弹飞,对方趁虚而入,胜负必定立时能见分晓,但在韩世聪看来,假如此刻在场上的是自己,当即使出螺旋轻功夺剑,随后凭借玄门九令中的每一种字诀均可破敌制胜,现如今任大欢顿入险境,一瞬之间不禁替他想出了好几种扭转局面的办法。而周芷若见此情形,心中却忽地一痛,依稀想起了张无忌当年在光明顶和灭绝师太比剑的场景,当时张无忌的白虹剑与灭绝师太的倚天剑相触,剑身瞬间弯曲并弹起,但好在张无忌借力重行高跃,浑若无事,因此在她心中,眼下任大欢未能及时借助宝剑上升之力占据主动,再想如张无忌那般轻松化解已是不可能。周芷若自身的螺旋轻功也已登峰造极,在她看来,要想化险为夷,只能是使出轻功夺剑,在丝毫不露出破绽的情况下借助高位优势再图进攻,和韩世聪的想法几乎不谋而合。
然而世间万事虽然有章可循,却往往会有些出人意料的细节,只见任大欢并未立刻施展轻功夺剑,而是双脚微抬,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忽地向前一点,紧接着又向后边划开,顿时发出刺耳的嗤嗤声,随着他的右臂再次向前挥出,他的双指之力似乎化为了剑气,径朝着宋剑涛直冲而去。杨玄脸色突变,失声道:“这家伙竟会使六脉神剑?”一旁的段沧海忙接口道:“不不不,这不是六脉神剑,这是。。。这有点像。。。”
宋剑涛也是吃了一惊,自然不敢怠慢,急忙一个闪身避开,然而对方招式着实出其不意,剑气横过,竟刮下了他半片衣袖。当此之时,只听任大欢嘿嘿一笑,道:“你中招了!”蓦地一跃而起。方才众人的目光均被他突如其来的一记双指剑气所吸引,连宋剑涛也不例外,几乎所有人都差点忘了那柄朝雪剑早已下坠至离二人头顶不远的半空。当此之时,随着任大欢高高跃起,那宝剑已然被他抄于手中。他这一夺剑手法其实并未偏离韩世聪和周芷若的设想,只因他轻功并未达到此二人的境界,所以只能先出奇招,待兵刃下降至低空再冷不丁防地抢走,这一攻一收,一进一退,显然还是在情理之中。
至于情理之外的事情,就不是常人所能预料的了。
只听宋剑涛冷笑一声,道:“要中招的是你!”手中长剑向空中挺出,又是一招“蛟龙出海”直击对手胸口。虽是早就用过的招式,但已生出多样变化,与先前任大欢硬接下的那一式完全不同,其中蕴含的深厚内力更是又上了一层,眼下任大欢刚夺回兵器,身子仍未落地,这一剑袭来几乎是要命的手段。任大欢惊呼一声:“这是要杀人啦!”当即将手中宝剑一横,借着身子下落之力猛地推出。这一下出剑当真是笨拙至极,乍看来毫无剑法招式可言,然而便在这顷刻之间,忽见任大欢手边似有强光一闪,一阵极强的剑气就势散发而出,顿时将宋剑涛这一剑轻松挡开。随着那双剑相交的一阵巨响,场外所有的看客均是大吃一惊,刚定下神来,只见任大欢早已双脚着地,手中宝剑熠熠生辉。这一次他可不再等对方率先发难,而是立刻将长剑荡出,一道道剑气便冲着宋剑涛扑面而去,这股剑力时急时徐、时刚时柔,正如同夕阳西下时的晚风。
韩世聪再也按捺不住,当即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目光如炬,正色道:“夕风诀!他是从哪里学到这套剑法的?”他这句话仿佛是从丹田处发出,瞬间爆发出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却终究还是带着几分颤抖的尾声。再抬起头看向远处,只见峨嵋派和武当派那边也有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而周芷若、俞莲舟、殷梨亭、贝锦仪、清风等人也如自己一般,早已站起身来,各自满脸错愕。当初“峨嵋派打杂弟子”苏凝岚和武当“清风道长”在峨嵋山比剑的情形对他们每个人来说仍然历历在目,眼下这套变幻莫测却又威力无穷的剑法居然出自暮月教长老之手,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