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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攻占”山头 ...

  •   正当燕吟转身准备与齐萱萱她们汇合,突然,听到倪木阳在大喊:“哎,你们六班的!”
      燕吟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倪木阳已经跑到自己斜前方的一块平地上,正冲着她大喊。因为隔得有点远,燕吟敢于直视倪木阳,不怕被他的目光灼烧。
      只见他拿着根细枝条指着她,比划着,“就是你们六班,快过来集合。”倪木阳对着燕吟又大喊了一声。
      燕吟听到‘集合’两字,条件反射般地快速向他跑去。这真要得益于近一个月的军事训练,老百姓终于蜕变成了战士,令行禁止深入骨髓。
      倪木阳站在前方,一手舞着一根枯枝条,一手叉着腰,斜着一条腿,悠闲地看着燕吟,神情古怪,坏笑着。燕吟突然直觉没什么好事。
      她猛地停住,觉察到自己似乎太心急了。此刻,身边一个同伴都没有,就自己一个人在傻跑。遽然想到,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倪木阳,该有多尴尬呀!当然,还有些羞怯。
      于是,她转过头,对赵睿敏喊:“班长,快点,倪教官叫六班集合了。”
      “来了!”赵睿敏和她身后六班的其他成员加快脚步追上燕吟,几乎是同时,全班集体到达倪木阳的身边,排成一横排。
      “嗯,行动很迅速嘛。再快点就更好了。”倪木阳说这话的时候,颇有深意地看了燕吟一眼,燕吟斜了他一眼,心说:够快的了。
      “嘿嘿……”倪木阳不自然的笑了笑。
      仿佛才想起要六班集合的原因,马上,收起他的嬉皮笑脸,正经严肃地说,“你们学校的罗摄像师要拍一下我们野外训练的场景。我想了一下,这个光荣的任务只能由你们六班来完成,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完成好。有没有信心?”
      “有!”六班响亮地回答他。可以说没有嘛?燕吟口头上答着‘有’,心里戏谑地回他‘没有’。
      又是光荣的任务!是不是在部队里但凡是任务就一定是光荣的?光荣是任务的影子还是孪生兄弟?还是已经成了语法规则?就好比牺牲一定很壮烈;前途一定很光明的;首长一定是平易近人……不就是配合摄像吗?和光荣挨得上吗?倪木阳,你当我们是三岁的小孩吗?燕吟颇不以为然。
      倪木阳开始详细讲解任务的个个环节,他说:“我们现在假设一个战争场景——攻占山头。你们看见没?这前面是一块稻田。蹈田上去是一个小土丘。你们的任务就是:从这里出发,冲到那边的山丘上。在进攻的过程中,我在旁边指挥,你们要注意听我口令行动。当我说‘出发!’的时候,你们就要快速地跳到水田里。我说‘进攻!’就赶快往前冲。说‘火力侦查!’你们得赶快找到掩体,保护自己。”
      “看到没?田里的秸秆垛就是最好的掩体。而当我说‘卧倒!’的时候,你们就要卧倒。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在什么地方都要毫不犹豫地卧倒。冲过稻田后,就往山丘上冲,到达山顶,任务结束。”
      倪木阳,算你狠!
      九月底的南方,细雨连绵,潮湿阴冷,光站着不动都有些凉意。眼前的稻田,早已收割完,但不知为何还蓄着水。目测一下,肯定会没过小腿肚。就这样跳进去,鞋和裤子必湿无疑。但为了能永载学校的史册,为学校留下军训大学生光辉的形象,这个也认了。但如果倪木阳再下个命令‘卧倒!’唉,那可怎么办?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不过,他应该不会这么变态吧?燕吟她们心存着一丝侥幸——寄希望于倪木阳的善良和怜香惜玉。
      “准备!出发!”倪木阳一声令下,六班个个奋勇向前,想象着自己就是一名英勇无畏的战士,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为了祖国,为了人民,拼了!
      本想很优美的跳到稻田里,让自己在影像中的形象,光辉帅气。但是,世事难料呀!端着枪的女生们,一跳进田里,踩在松软的淤泥里,便失去了平衡,个个东倒西歪,差点坐在水里。
      就这样跌跌撞撞地,一脚泥一脚水地往前冲。“火力侦查!”燕吟忙不迭地躲到了最近的一个秸秆垛后。“进攻!”燕吟离开秸秆垛,继续向前。“卧倒!”真的假的?女生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倪木阳还真狠得下心。大家一愣神,站着,没有立即执行他的命令。
      “干什么呢?”倪木阳不满地大吼着,“通通回来!重新来一遍。”
      大家只好像打了败仗的逃兵,垂头丧气地回到出发点。
      “我刚才怎么说的?你们为什么不马上执行‘卧倒’的命令?”倪木阳严厉地说,“如果是在真实的战场上,你们早就被打死了。”
      大家默不作声。对,倪木阳说得都对。可是,这不不是真的战场吗?再说,那稻田里的水真的很脏很凉。
      “我们再来一遍。这次必须严格地执行我的命令。只要有一个不执行的,就得全部重来。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好,预备!出发!”
      也许是有了第一次的预演,大家有了心理准备。况且,反正鞋和裤子都已经湿了,当倪木阳再一次下达‘卧倒!’命令时,女生们没多犹豫,立刻侧卧在稻田里。
      “啊!”一声轻呼,燕吟闻声看过去,只见瘦小的曲文君侧卧在稻田里,几乎半边身子没入水中。卧倒时溅起的水花,全部打在了脸上。此刻,她正紧闭双眼,忙不迭地往外吐脏水。
      其实,燕吟的状况也没有好多少。幸好卧倒时,爬在了秸秆垛的下沿上,上半身还好,只是湿了一只胳膊,下半身却无法幸免地湿了一半。稻田里的水就像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刹那间穿过薄薄的军装,伸出无数冰凉的小手,死死地抓住了水中的半个身子。燕吟心头不由地泛起一阵恶心。
      “进攻!”命令一到,六班的女生倏地从水中跃起,个个像披了一件泥水风衣,只听“哗!哗!”水从身上往下甩落的声音。拖着半边湿身子,脚步变得愈发沉重,本来可以轻松越过的田埂,现在,只能艰难地爬上去。
      接着,不停歇地往山丘上冲。潮湿的山坡本就陡且湿滑,尤其是与田埂连接的一段,几乎是90度的陡坡,再加上鞋全湿了,失去抓力。燕吟奋力试了两次,都没有冲上去,倒摔了个狗啃泥。
      “动作快点!敌人要上来了!”燕吟从倪木阳急切的叫喊声里,听到了些许戏谑的口吻。可恶!她在心里嘀咕着,有本事你来冲呀!她一横心,伸手抓住地上的杂草,使出全
      身的力气,终于上了陡坡,一路狂奔,冲到山丘的顶部。
      站在山丘的顶部,六班的女生们个个气喘如牛,双腿发抖,差点丢了半条命。身上的军装一半绿,一半灰。脸上的泥迹,横七竖八,倒成了天然的伪装。这下,别说敌人,恐怕连亲妈也认不出来了。
      要搁往日,看着这样的情形,女生们早就笑成一团。今天,也许太累了,也许太紧张了,或者太狼狈了,居然没人笑。原以为可以轻松愉悦地玩玩战争游戏,结果,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这是六班的女生们始料未及的。早没了玩乐之心,巴望这场战役赶快结束。
      “嗯,这次还不错。动作再利索点就更好了。”倪木阳看到这群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在他的指挥下变成稀脏的泥猴,没有半点同情。反而,上嘴皮碰下嘴皮,轻飘飘地说,“我们再来一遍。”
      “啊?!”全班异口同声地发出同一个声音,表示疑惑、不满,乃至拒绝。
      “啊什么啊,革命战士就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要有连续作战的精神。”倪木阳一本正经地说,“现在,回到出发点,听我的口令行动。”
      “唉,我的内裤好像都湿了。”往回走时,齐萱萱用手扯着贴着臀部的裤子,一脸愁苦地对燕吟说。
      “我也是。”向露抢着回应她,“再来一遍,我恐怕得湿透了。”
      “湿一半和全湿没太大分别,反正都要换。”赵睿敏大大咧咧地说。
      “那怎么一样呢?有一半干的,至少暖和点吧。”向露说。
      “唉,谁也没我惨。”曲文君嘟囔着, “卧倒时,没想到水这么深。我差点一头栽倒水里。脏水还进了我嘴里,眼镜都模糊了,我可是在半瞎状态下打冲锋的。”
      “真的?好可怜!”黎立搂着曲文君,算是给她些许安慰。
      “我还差点被吓死呢。”柳云抖抖肩,惊魂未定的样子。
      “怎么回事?”齐萱萱问。
      “卧倒时,我看到我前面有一条黑色的东西在扭动,还以为是条蛇。吓得我差点没晕过去。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根枯树枝。”
      “哈哈……”大家没有一点要同情她的心思。有一个比自己还惨的家伙,心里的天平自动找到了平衡。
      “唉,你们还笑?有没有同情心呀?”柳云故作委屈状,片刻,疑惑地问,“这倪教官不会和我们班有仇吧?这么折腾我们?你们谁得罪他了?”
      “我可没得罪他。”向露赶紧声明,生怕被冤枉似的。
      “这是倪教官给我们六班的光荣任务,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黎立说,“倪教官怎么可能是那种报复学生的人呢?”
      “这个,我同意!”齐萱萱高举着手,表态。
      “我……好吧,我感到了无上的光荣。”柳云撇撇嘴,无可奈何地说。
      燕吟不想说话,表情淡然,可心里五味杂陈。倪木阳替她拿枪,刚刚让她的心头有一丝暖意,现在,又整这一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因为她才选中六班的吗?那他到底是喜欢她还是只想捉弄她?
      喜欢或不喜欢?就像色子的两面,在燕吟心头翻滚着,完全无法确定,全凭心情投掷的几率。
      “准备,出发!”倪木阳站在田埂上,毫不留情地再一次发出命令。
      进攻的过程与前一次如出一辙。只是衣服更湿,脚下更滑。加上,连续三次上蹿下跳的冲锋,六班的女生们已经严重体力不支。上陡坡的时候,燕吟感到心跳加速,精疲力竭。爬了几次,都滑了下来,她差点绝望,真想放弃。但,倪木阳略带嘶哑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吼叫,便一咬牙,把浑身上下仅有的一点力气都使了出来,手脚并用,才冲上山丘。
      一停下来,才感觉心像一个被点燃的炸弹,狂跳着,几乎冲出口腔。此刻,所有人都神色惊慌,支楞着耳朵,等着倪木阳的命令。如果他再一次要求重来,燕吟相信自己一定会立刻瘫倒在地,要不,假装身负重伤?
      “好,今天的任务你们班完成的不错。”倪木阳笑吟吟地说。
      无疑,他对自己今天的设计和所呈现的效果十分的满意。真是谢天谢地!听到可以不用再打冲锋了,大家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他歪着头,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六班,似笑非笑地说:“嗯,现在这个样子,才算有点兵味了。我给你们一个口头嘉奖。”
      可是,无人欢呼。
      对于嘉奖,对于有兵味什么的,这群女生没太大感觉,当然不可能有很强烈的情感反应。诚然,这个时候六班理应为自己骄傲,但是好像觉悟还没提升那样高度,眼下只是本能地觉得又累又冷。毕竟,她们来军营的时间太短,需要时间和阅历才能理解倪木阳这种老兵的情感需求。
      “你们在这里坐着休息一下,晒晒衣服吧。”倪木阳总算说了句充满人情味的话。
      然后,轻快地左蹦右跳地躲过灌木丛,像只健硕的雄山羊,跑下山去。
      晒衣服?可是,哪来的太阳?太阳好似一个三岁的小姑娘,正是害羞的年龄,早上露一小会儿脸,现又躲在云层后面,扭捏着,不肯再出来。
      坐也不能坐了,身上湿,地上潮。只能直挺挺地站着,等着风来吹干,或靠自身的体温烘干,或二者合力为之。
      站在高处的好处就是一览无余,风景独好。放眼看出去,山地高低不平,其间夹杂着稻田,稻田里散乱地摆放着秸秆垛,灰扑扑的,圆墩墩的,一副憨厚朴实的样子。而山地间的平地上一片绿色,是军训女生们正以班为单位练习战术动作。她们欢乐、兴奋的场面,跟一身泥水、傻傻站着的六班,简直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时空。
      “好冷呀!”齐萱萱一把抱住燕吟,“我觉得我要感冒了。”
      “跳一跳吧。”燕吟转身,拉着齐萱萱跳了起来,“就让我们自己产热自救吧。”
      “好烦呀!这什么时候才能干呀?”柳云一边用手拧着湿漉漉的裤脚,一边抱怨着。
      “估计今天上午是干不了。”郝青不紧不慢地说。
      “最讨厌穿湿衣服了,还不如不穿。”柳云说。
      “那你就干脆脱了呗。反正,现在这里都是女同胞。”齐萱萱忍不住调侃她。
      “去,一边待着。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唉,也不知道,罗摄像师把我拍得怎么样?不会拍得很难看吧?”齐萱萱突然转换话题,大家才意识到,对呀,刚才光顾着冲山头了,都忘了还有摄像这件事。但一提起这件事,大家又沮丧的不行。
      “肯定很难看!我一脸的泥水,能认出我就不错了。”曲文君丧气地说。
      “千万别拍到我爬陡坡的样子,连滚带爬的,太毁形象了。”向露也忧心忡忡地说。
      “肯定拍到了。”赵睿敏说,“不然怎么表现我们训练的艰难?”
      “难看就难看吧,反正我们在片子里都是无名氏。”黎立毫不在乎地说。
      “万一有人认识我们呢?”齐萱萱不甘心地问。
      “认出又怎样?”燕吟说,“你得相信罗摄像师,后期他一定会把我们做得高大上的。毕竟是宣传片,目的就是要表现军训生的吃苦耐劳和英勇无畏的精神,我们可是榜样哟,怎么可能记录那些衰的样子呢?”
      “有道理。”燕吟的推理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这样想着,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
      “唱山歌嘞,这边唱来,那边和……”齐萱萱解除了心头的疑虑,来了兴致,大声唱了起来。
      “山歌好像春长水也……”大家被她感染,一起哼了起来。
      “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赵睿敏接着领头唱《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
      “我们的田野,美丽的田野……”这次是燕吟起头。大家一下子达成了一种默契,一个接一个自动地领唱。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刚……”这是黎立最爱的歌曲,此时唱起,心中竟然也有一股豪气在激荡。
      年轻的心,被自己并不十分优美,但却真挚干净的歌声感动着。那些吃过的苦,受过的累,在这一刻,似乎真的铸成一枚枚勋章,挂在了人生的履历墙上。此刻,值得为自己,喝彩,骄傲。值得为自己,在这萧瑟秋日里的山丘上,高歌一曲。
      “哟,情绪不错!看来你们休息好了。”倪木阳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站在六班的身后。听到他声音,六班转脸看向他,他扫视一下六班,潇洒地把头一甩,说,“跟我来!”
      不知道,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六班惴惴不安地跟在他的身后,被带到一块较为平坦的山地前。燕吟环顾四周,发现面前这一小块平地的四周,两面是稻田,其他两面有很多凸起的小土包,一个挨着一个。虽然,土包前没有立牌位,但怎么看都像是坟墓。六班自觉快捷地在平地上站成一排。
      “现在,我来教大家一个战术动作。” 听到倪木阳这样说,大家脸上的神情放松了下来。
      真是奇怪,这个不是杨教官的工作吗?倪木阳以前从没亲自教过战术动作,今天是怎么了?有这闲心。抑或良心发现?觉得刚才对六班太狠,现在委婉地表达一下歉意?可他这种表达也太委婉了点,根本就感觉不到任何愧疚,燕吟胡思乱想着。
      “今天要学习的战术动作是几个动作的结合。首先是卧倒,射击。然后,抱枪以身体为中心轴滚动前进,最后呈射击姿态。”倪木阳简要地讲解了战术动作要注意的要领。然后,拿过排头赵睿敏的枪,趴在地上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示范着,详细讲解了一遍。
      不愧是老兵呀,动作干净利落、潇洒精确。再配上冷峻的神情,凌厉的目光,军人独有的硬朗气质展露无遗。而况,还有一张如此俊朗的脸庞,怎不叫女生们心生爱慕?不知道他意识到没有?还是佯装不知?
      “看明白了吧。”他站起身,把枪还给赵睿敏,“依着顺序,每人来一遍。做不好要重做哈,直到做好为止。我就在旁边监督着你们。”说着,他一纵身,跳上一个土包坐定。用手抚摸着土包,口里还念念有词,“地下的先人呀,我只是暂时坐坐。如果惊动了你们,请不要责怪,多多包涵啊!拜托拜托!”
      六班的女生相视一笑,但没敢笑出声。
      燕吟在心里暗自叹息道:倪木阳呀,倪木阳,你可以再幼稚点吗?地下的先人呀,您就别客气了,替我们踹他屁股一脚吧!
      这个战术动作对于现在的六班,根本是小菜一碟。前面几个都很顺利的通过倪木阳的考核。
      轮到燕吟了,“注意动作要领!开始。”倪木阳真是多此一举。
      不提醒还好,一提醒,倒搞得燕吟有些手足无措。想到要在自己喜欢人的面前,像个浑身长了跳蚤的某种动物一样,在地上打滚,她就有点羞赧难当,一时放不开,犹豫着。
      “慢了哈。重来。”倪木阳小心翼翼地说,好像有点怕燕吟似的。
      燕吟似乎感觉到他目光中殷殷的期待,所以,心一横,卧倒在地,干净利索地完成整套动作。
      “漂亮!很英勇无畏,你会成为一名勇敢的布尔什维克的。”倪木阳明显夸张的赞誉声,给人感觉,他好像等不及要给燕吟颁发一枚英雄勋章似的。
      燕吟有点尴尬,也有些不以为然。她不需要这样的夸奖,如果可以选择的化,她宁愿漂漂亮亮、姿态优雅地出现在爱人的面前。而不是像现在,满身泥水,一脸疲惫地在地上滚来滚去,完全丧失女人天然的优势,更不用说作为女人的自信心了。
      可是,年轻的倪木阳作为一名生活在男人堆里的军人,又怎么懂得如此微妙的少女心。
      训练进行的十分顺利,每个人都很快地掌握了动作要领。那天的倪木阳,笑容亲切,话语俏皮,曾经的魔鬼教官在那一刻华丽转身为邻家大哥哥。这让燕吟一班人还真有些不适应。
      但倪木阳冷面教官的形象早已刻在六班的每个人心里。虽然他今天亲切地有些异常,六班女生们还是很怕他瞬间变脸。所以,在他面前仍然不敢乱说乱动,拘谨沉默着。无论倪木阳如何活跃着气氛,六班也不敢像对杨教官那样那么随便。
      也或许是因为喜欢一个人,所以才变得木讷慎言?
      这时,罗摄像师跑了过来,对倪木阳说:“倪教官,和同学们合个影吧。”
      “好呀。来,六班集合。”他站起身,用手拍着屁股上的杂草,马上又想起什么,说,“等一下,叫上郭连长。”
      于是,六班人人有了一张和倪木阳的合照。照片上,六班女生们依着地势,错落有致地站在中间。郭连长和倪木阳则一前一后各站一边。当大家一起喊“茄子!”时,罗摄像师按下了快门。
      这也许是对六班今天辛苦付出最好的犒赏吧。
      后来的日子,燕吟反复地端详着这张照片。每次,她都惊异于照片中倪木阳的神态——竟然一脸的桀骜不驯。他正视前方,目光深邃,但一侧嘴角上挑,有点满不在乎。一只手悠闲地叉着腰,另一只手自然下垂。皮带搭在肩上,而不是束在腰间,身体呈稍息状,痞痞的样子。
      而照片中的自己,可谓花容凋零、惨不忍睹。肮脏的军装,紧绷的身体,再配上一副呆滞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凯旋而归,倒像是刚被俘入狱。
      她用后背侧对着倪木阳,似乎下意识地要避开他存在的锋芒,也许这样才能让自己脆弱的自尊心安然无恙。她曾无数次地祈祷倪木阳看不到这张照片,当然,她也知道这也许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一个多月的日日夜夜,自己最大的愿望不过是留给自己喜欢的人一个美好的形象,但最终以失败,而且是惨败告终。燕吟内心的沮丧,无以言表。

      第三十二章
      不同于来时的热闹,离别的日子匆匆,乃至于草率。女生连最后的一次集合是在学校操场上照全连集体照。
      领导们都已在中间位置坐好,却没有看到倪木阳的身影。
      “倪木阳呢?”有位军校的领导好像突然想到,站起来,左右环顾了一下,问道。
      “去叫了。”郭连长说。
      “来了,来了......倪教官!”突然有几个女生兴奋地指着前方,叽叽喳喳地叫到。
      燕吟抬头一看,倪木阳正匆匆跑过来。他一身戎装,身姿挺拔,依旧是那么英气逼人。燕吟的心里刹那间又像被谁投下了一块小石头,荡起圈圈涟漪。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手里拿着一本书。似乎刚才他正在看书,突然就被叫过来拍照,但没舍地放下手里的书似的。
      女生叫嚷着:“倪教官,倪教官坐这里。”她们巴望着倪木阳可以坐到自己的面前。
      倪木阳被安排在燕吟的前面一排中间就坐。也许是要走了,再也不归倪木阳管了。有些女生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有几个上手想抢他手里的书。倪木阳抓着书,左躲右闪没让女生们得逞。
      “倪教官,看看是什么书嘛?”有女生小声央求着。
      倪木阳似乎很不情愿地把手中的晃了一下,然后放在自己的凳子上,一屁股坐了上去。那一瞬间,燕吟看到了书名——《灵与肉》,张贤亮著。后来,她在学校的图书馆里找到这本书,才知道是张贤亮的短篇小说集。
      大合照中的倪木阳则严肃端正地像照证件照,面无表情。而他身后斜上方的燕吟同样如此——黑着脸,木然着。
      历时一个月的军训终于等来了完美的谢幕——阅兵式。
      回到学校后的第二天,军训阅兵式暨总结表彰大会在学校体育场举行。
      阅兵式在雄壮激昂的《国歌》声中隆重开幕。校领导和部队领导出席了大会。随后,校长作为代表逐一检阅了大学生受阅方阵。他频频挥手致意,同学们“首长好”“为人民服务”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坚定响亮。
      随后,同学们在教官们统一的指挥下,迈着整齐、矫健的步伐依次入场。高喊着“求真务实、追求卓越、努力学习、报效祖国”的口号顺序走过主席台。
      他们目光坚定、军容整齐,口号嘹亮,步伐严整,精神抖擞地列队通过主席台,接受军校和大学领导的检阅。接着,还分别表演了分列式、战术汇报、单个军人队列动作等科目,展示了一个月以来的军事训练成果。
      军训总结大会现场,学校领导还为受表彰的大学生集体和教官们颁发了奖状和锦旗。
      为之辛苦付出的教官们获得了他们应得的荣誉,除了倪木阳。
      倪木阳居然没有出现在阅兵式的现场,取代他指挥女生连的是那位和他关系亲密、曾和他一起来过六班的年轻军官。郭连长介绍说,他叫肖铁,但却没有说倪木阳去了哪里。在女生们一再地追问下,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倪教官已经调走了,本来早就要走的,但为了这次的军训才耽搁了下来。
      当燕吟踢着正步,走过主席台,向主席台敬礼的时候,内心波澜起伏,感慨万分。
      这些日子,真的就像罗摄像师制作的宣传片的名字《绿色的梦》那样,只是作了一场奇妙又美好的梦?现在,梦醒时刻,怎么好像换了人间?那曾经喜欢的人如同曾发生过的事一样,说不见就不见了。燕吟不禁怀疑地问自己:倪木阳真的在我的生命里来过吗?
      倪木阳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他的消失对女生们来说如此地猝不及防,以至于写好的情书,还没来得及交给他,也不知道寄往何方,就只能自己留作永远的纪念。已准备好的离别情语,还没有机会说出口,就变成祝福。
      燕吟也很讶异倪木阳的不告而别,失望之情无人可说,压抑在心里,默默忍受着。
      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离开军校前一天的情景:那天,她去廖玉的宿舍向她告别,谢谢她曾经对她的关照。走到二楼,就看到倪木阳趴在廖玉宿舍外走廊的栏杆上,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燕吟疑惑着。走进廖玉的宿舍里,跟她寒暄了几句。
      那时,她真希望倪木阳能听到声音,回身看一眼。也许她就能鼓起勇气,直视着他的眼睛,面对面对他说点什么,或者只是说声‘再见!’
      但,直到她走出宿舍,倪木阳也没有回头。他像被施了魔法,定住了身形。可前方并没有什么值得欣赏的景致,他如此专注,难道心事重重?
      燕吟走出去几步,又不甘心,回转身,盯着倪木阳的后背,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依然没有等到他回眸。
      她突然有种冲动,想大喊一声:“少尉!立正,向后转!”但,然后呢?对他说什么呢?告诉他,自己喜欢他吗?告诉他,她希望和他在一起吗?或问问他,要分别了,有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吗?还是要个联系方式?
      不行!做不到!
      对于才十八岁的她,对于从来没有恋爱过的她,甚至从来没有和男生密切交往过的她,这些话的分量已远远超出她所能承受的范围,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并且,直到现在她也不能确定倪木阳是否喜欢自己。毕竟,倪木阳也不曾明确地表白过。就算他曾经对她好点,但或许他对其他人也是这样。那只不过是他的职责而已。
      如果表白或向他暗示什么,万一被他拒绝了,怎么办?那就不只是尴尬这么简单,也许还会毁了这么些日子以来自己经历的和所营造的种种美好。
      再说,表白这件事难道不是应该由男生来做的吗?
      思前想后,她按捺住内心的冲动,只是对着他的背影,在心里喃喃地说了一句:“再见了,倪木阳!愿你以后一切都好!”然后,转身离开。
      那天,倪木阳落寞的绿色背影(不知道为何,燕吟觉得倪木阳那天的背影让人心生怜惜)和天边暗淡的晚霞,像一副油画,浓墨重彩地留在燕吟脑海里。此后的每一天,一想起那天的情景,她就不免无限的感伤。
      难道这就是所谓无缘?
      两个人在最不适宜的时候相遇,纵然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埋在心里。而美丽的爱情在最需要绽放的年华,错过了时节,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凋零了。
      爱情之于有些人是唾手可得,而对于另一些人,却是穷尽一生追求也未必可见。
      她以为她和他的缘分就这样画上了句号;她以为这些日子以来她只不过一厢情愿地做了一场美梦;她以为他不过是她人生的一个过客;她以为时间会帮她稀释了这份爱恋;她以为新的大学生活开始后,她会找到属于自己的爱情;她以为……所有的以为,直到有一天,她再次见到倪木阳时,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地自以为是和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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