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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军营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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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篇
美好的记忆在回忆时依然会感到美好。
十八岁那年的秋天,是让燕吟一想起,就会情不自禁眉梢上扬,嘴角含笑的时光。屏气凝神间,回忆总是不请自来,顾自放映着一幕幕青春的老片,故事不长,但,心底的欢喜与羞怯宛如春天刚从泥土里钻出来的草芽,清新又美好。那年秋天,她邂逅了初恋——少尉军官倪木阳。
第一章
大客车在公路上飞驰。道路两旁高大的悬铃木,或许是因为没有跑过大客车,堵着气,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开。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大客车向右拐进了一条田间水泥路。车开得很霸道,好像要把路都占完似的,气势汹汹地。
车内,女孩们早睡得东倒西歪,姿态万千。有的还打着节拍似地频频点着头,像在满心赞同着某项提议。冷不丁传来“咚”一声,便有人“哎呦”,叫唤一下,用手揉揉脑门,眼都不舍得睁,继续迷糊。
不知为何,燕吟却没有一点睡意,她抬眼望向窗外。
南方九月的田野,稻谷已经早早入仓,只剩下秸秆堆成的圆垛,一个个孤零零地散落在稻田里,若无其事似的,却又无可奈何地等待着生命的下一个轮回。稻田的水还没有排干,太阳升到高处,阳光宛如魔术师,把一块块水面点化成镜子。光线便踮了脚,在镜面上,快乐地跳起芭蕾,脚步轻盈,美轮美奂。
车又行驶了十来分钟,不远处传来锣鼓声,越来越响。接着,看到道路两旁整齐地站着两排士兵,虽然,没有红旗招展,鞭炮齐鸣,倒也锣鼓喧天,热情如火。
“哇塞,好多帅哥呀!”坐在燕吟身边的齐萱萱,不知何时醒来,按耐不住绽放的少女心,感叹着。
为了看清窗外的帅哥,她伸长了脖子,半个身子都靠在燕吟的肩膀上,这让燕吟心里多少有些抗拒,毕竟认识才不过几天。但又不好意思推开她,只好往窗边靠,尽力避让着。
可是,少女的心一旦点燃,就如荒原野火,不管不顾,肆意狂飙。此刻,整个大巴车厢里的少女们像嗅到春天气息的冬眠动物,全都打着哈欠,舒展着身子,从睡梦中醒来。
年轻士兵们充满朝气的脸庞,让少女们的情绪指数从零下一直飙升到100°,空气也被烧到沸腾。尖叫声、欢呼声不绝于耳。出发时沉闷的气氛荡然无存,女孩们似乎已经忘了她们是来接受军训的,而不是来观光或参加嘉年华的。
燕吟很淡定,她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更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对于这次的人生旅程,她没有太多的遐想。既然是人生中不能跳过的章节,就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字斟句酌地漫读好了。
有时,人生就像在读一本乏味的书,在你读得有些困倦,想放弃时,或许就会有精彩的段落跃入眼帘,吸引你继续读下去。
看着女孩们如此兴奋 ,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饶有兴味地瞧着她们,觉得车内女孩子们肾上腺快速分泌的反常模样倒是十分有趣,恰似一只只被惊着的袋鼠,在草地上快速弹跳着,慌张着。
有人说,每个女孩都有一个军人情结,她们从心底自发地对军人的有一种强烈的向往和爱戴。这种女性的集体无意识,不知道是无法抵御那一身制服的诱惑?还是从小被洗了脑?毕竟各种军旅题材的影视、小说或新闻中,塑造了太多保家卫国的优秀军人形象。他们自带英勇无畏、刚毅果断、正直无私、忠诚奉献、崇高伟大等等光环。常常给人以极大的信任感和安全感。尤其对于那些天生缺乏安全感的女孩们,无疑是难以抗拒地。当然,也许只是单纯地被英俊潇洒,孔武有力的雄性美所折服。
我有吗?燕吟问自己,好像有。心底深处的这样一个情结,到底是源自儿时被穿军装的叔叔抱着玩耍时,那头顶上闪亮的红五星?还是源自小学时常常作为优秀学生在清明节给烈士扫墓时,慷慨激昂的宣誓词?或者别的什么已经模糊的记忆痕迹,燕吟默默地思虑着。
“你快看,那个!那个肩章一颗星的!”齐萱萱突然急切地拍着她的肩膀,一只手指向窗外。
燕吟本能地顺着她的手,隔着玻璃望出去:一个少尉军官,目光炯炯有神,挺括熨帖的军装,使整个人显得英气逼人。虽然,只是一闪而过,没有看清面目,但也足够让燕吟的心好似被无形之手抚弄一下,一种被风吹过时绸缎般丝滑的感觉在心头掠过。燕吟怔了片刻,玩味着这种陌生的感觉,奇妙又有点欣喜。她突然对即将到来的,本以为很枯燥、很艰辛的军训生活,无端生出些许期待。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这个少尉将在她以后人生中,不请自来,担纲男主角,与她合演千万人经历过或正在经历的情感大片。如果知道,或许她的期待会多一些别样的情愫。可是人生没有如果,它终归只会按照自己本来的逻辑发生、发展、直至终结。
车子驶过大门,高大的门楣上刻着学校的名字,这是一所陆军军官指挥学校,是燕吟这届大学新生军训的目的地。
一进校门,是宽阔的广场,正对着一栋带有一个宽阔平台的高大的办公兼教学楼,学校没有什么特别的,和一所普通的中学差不多大。
也许是军校的缘故,燕吟总觉得学校的规划太过整齐,感觉走进了多米诺骨牌阵。左右两边基本上是火柴盒状的宿舍楼或别的什么功能楼,克隆似地排列着,不怒而威,自带哨兵气质,好像也能站岗放哨似的。
燕吟不由地心里嘀咕,这楼房,也太相似了吧。如果不仔细数着点,怕是要跑错的。以前就因为住宿楼太像,燕吟曾鲁莽地钻进了别人家,撞见两个光膀子的大老爷们,正惊愕地看着自己。尴尬中,燕吟连道歉都来不及说,赶忙转身逃出。要是在这里跑错了,可能看到的就不只是两个男人了,应该是一群吧?想到后果的严重性,她不自觉地抖了抖肩膀,狠狠地在心里提醒自己,可得上点心。
下了车,大学新生们集中在教学楼的空地上,以班级为单位列队站好。平台被临时布置成主席台,学校和军校的各位领导在主席台上陆续坐定。而大学生队伍两边整齐地站着一队军人,大约是参加此次军训的教官们。然后,领导们依次讲话。
燕吟没有特别留意领导们到底具体说了什么,反正不外乎是阐述军训对大学生的重要意义,并激励大学生们珍惜这难得的机会,好好锻炼自己,尽快磨掉“娇骄”二气。唉,真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燕吟很不以为然。
大多数学生都来自寻常的平民家庭,哪来的“娇”?虽然大学生一直被民间冠以“天之骄子”,问题是现在不是才一条腿迈进大学,就被拽到此地军训了吗?“骄”气还未来得及形成呢。她快速反思了一下自己,很肯定地对自己说:“还好,我没有。”
燕吟就是这样一个女孩,随时都会在心里和自己对话,就像人格分裂,总有另一个自己如影相随。
直到一个女生走上主席台,代表全体大学生发言,燕吟才回过神。发觉女孩是同班同学——黎立,她是通过中专升本科迈入大学的。中专时辉煌的经历,使她一走进大学校园便自带光环,这光环也将照亮她整个大学时光。
其实,大学就是个小社会,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潜规则,比如资历。有资历的学生很快就成为辅导员老师的助手和宠儿;没资历的像燕吟这类只会读书的学生,便自动沦为基层群众。不过,燕吟对所谓仕途的没有野心,倒很乐意做群众。至少,可以随心所欲又不引人注目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像只慵懒的鼹鼠,快乐地打着自己的洞,而不必担心什么形象问题。
台上,黎立豪情万丈地表着决心,台下,燕吟则心止如水。
如果说军训对燕吟来说还有那么一点吸引力,全因为对军营和军营里的人长久以来所抱有的些许好奇和崇敬之心。这种情感的种子或许在燕吟小时候看战争题材的片子时,就已经深深地埋下了。
燕吟这批新生,9月初才入大学,连宿舍的室友都没来得及熟悉,就被拉到了这所军校,开始了她们为期一个月的军训生活。因为军校接待能力有限,这届新生被分为两批轮流接受军训。燕吟她们是第一批,全是文科女生,共138人。
一进军营,这个团体就自动获得“女生连”的称号,被细分为四个排,排下设班,燕吟她们在二排六班。而一起来的还有差不多同等数量的男生,称为“男生连”。
也许是第一次接待军训的大学生,军校在能力范围内,提供了最好的条件。比如让军校生们腾出了两栋宿舍楼,供军训大学生们住宿。宿舍楼布局方正,共有四层。每层楼的寝室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端是楼梯。女生占了一栋,男生占了另一栋。
两栋楼房的间距很宽。中间虽没有绿化带,视野无遮挡,但,少男少女们要想相互打望也不太可能,因为隔得远,窗户又小。
队伍解散后,燕吟提着不多的行李走进宿舍——二栋四楼走廊左侧靠楼梯的房间。走进寝室,才发现这是个套间,一个长方形大开间,带一个长方形的小间,标准的母子间。大开间挺长,从门口向内依墙一字排开,放了八张单人床。每张床旁边有个方正的铁质小柜,陈旧的灰色,仿佛一开口可以讲出一段催人泪下的往事。床上放着床单被褥、枕头等就寝用品,只是堆在那里,没有整理。床对面较长的一面墙上还钉了两排隔板,应该是置物架。
走进小间,左边一面墙是柜子,拉开一看,什么都没有,倒是有一个木架。从木架的奇特形制看,燕吟猜应该是放枪的。后来的事实证明她猜对了。房间正中放着一张长木桌,桌下整齐摆放着方形木凳,这应该集会和学习的地方。
盥洗间是公共的,在走廊尽头。有一大间,分成内外两间,外间靠墙按了一排水龙头和水槽,是洗漱的地方,里间就是厕所。
燕吟没有找到洗澡的地方,有点奇怪。对于女生而言,宁可不吃饭,也不能不洗澡,尤其是这个季节,高温还没有完全走远,时不时会心血来潮,杀个回马枪。如果不能洗澡,这不要人命吗?
“哇,不错嘛。”齐萱萱跟在燕吟后面,走进宿舍满意地感叹道。随即一屁股坐在中间一张床上,“我就睡这张了。燕吟,你睡这张。”她指了指旁边的空床。
“好呀。”燕吟把包放在齐萱萱左手边的床上。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进来,选好了自己的床位。打开自己的行李,准备整理。
“这怎么收拾呀?”齐萱萱抖了抖床上的被子,环顾一下四周,疑惑地问。巴望有人站出来,答疑解惑。可是,大家初来乍到,谁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是呀,怎么整理呢?又不是普通的居家,是军营!传说中,不是被子要叠成豆腐块,物品摆成一条线吗?可是,现在大家还没有这个本事呢。再说眼前的被子,一定才从仓库里拿出来的,一股子被遗弃的陈年怨气——刺鼻的霉味。里面的棉絮还一坨一坨的,扯都扯不开。甭说豆腐块,想叠成土豆、萝卜之类的块状都难 。
“算了,别管了,我们还是先认识一下吧。”一个长发、瘦削的女生说,“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柳云,中文系的。”
“中文系的?我们可都是心理学系。”一个短头发的女孩疑惑地说,“我们几个是一个班的,已经认识了。对了,我是赵睿敏。”
“哦?看来我是个插班生,呵呵。”柳云倒也大方,不以为然,快速地接受了自己有些尴尬的身份。想必她是中文系多出来的,便被安排到心理学系来了。于是,燕吟她们向她挨个介绍了自己。个子最高,有175米的女孩叫郝青,体育特长生,蓝球专业。最矮,胖胖的,戴付圆框眼镜的叫向露。而带着厚厚方框眼镜,有些拘谨瘦弱的是曲文君。
“咦,怎么还少一人呢?”柳云奇怪地问。
“就是刚才代表我们发言的黎立,也是我们班的。”齐萱萱解释道,“她已被任命为我们二排的排长,现在正接受领导们的接见呢。”
“哦,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