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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番外三·岛与云(上)(平行世界BE,介意勿看) ...

  •   “公子要买一盏什么样的荷灯?”绑着麻花辫的少女声音脆生生的。她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的青年,一双杏眼和湖面上的灯一般亮。
      即使常年随父母在集市摆摊,她也很少见到这样别致的俊俏公子。明明生了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天生笑眼,他却偏偏淡然清冷得教人不敢接近……
      想着想着,她稍稍有些出神了,等再定心神,只见对方已经拾起一只上好的灯。她于是赶忙笑了起来,熟练地介绍起这盏灯的优点,试图将它卖出一个好价格。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淡忘了对方的容颜特点。那张清隽的脸在她心中逐渐模糊起来,最终不留痕迹。
      她心头留下的,便只有那人的出手阔绰了。

      那青年人买下荷灯,并未如旁人一般向店家借用纸笔,只径自跟随人潮向湖边去。
      没有人看清他如何将荷灯点亮,只有人奇他竟然留下一盏、不曾放入河里。
      灯不入河,如何许愿?不为许愿,为何买灯?
      可是,恍神间,来不及好奇相问,他们便再也寻找不见人群中那道颀长身影了。

      这是人间,热闹喧哗,而他独自一人,来去其间。
      夜市繁华,流连忘返者甚多。小吃、灯谜、游船,按理对他而言,每一样都新鲜。他却丝毫不留恋。
      只在离开集市时,他遥遥向码头望了一眼。人潮之后,有年轻男女携手登船而去,带着幸福笑颜。

      看她放下心事,拥有纯粹快乐,实属难事。那件事,还不是时候,不若来日再议。

      一夜好眠,夜去日复来。再蹉跎半日光景,青年人掐算时间,复又上街,顺街道上残余灵力去寻,终于在甜点铺子再见熟悉身影。
      若非他时间紧迫……
      他捻了捻袖边,抬起深色眼眸,望向浩瀚天空。今日晴空万里,风景开阔,天气正好。
      他视线,却穿越这碧霄,落在不可见的星辰里。
      环顾四周,见热闹市集间有小儿穿梭行乞,灰头土脸,惹人厌烦或怜惜。他心念一动,退到街边,向偏僻小巷中去。
      乞儿们得手之后,总向那里去。

      将那半粒珠子送到那二人手中,比想象的要容易得多。
      小乞儿顺利完成任务,灵台中的术法也渐消散,忘记自己所作何事,转身一头扎进人群。但不晓得是何原因,他竟似乎还记得他的存在。顺着人潮走动,乞儿的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左顾右盼,居然在寻他身影。
      他微微顿足,下意识抬手拢了拢兜帽,换了个方向自行离去,不留痕迹。

      他有时也怀疑自己自私。或许,只是那半粒砥澜珠,在他的世界里,在漫长的将来里,便可以救谁的命。
      可是,又如何?到底只能证实他的自私。
      只要能救她,哪怕是另一个世界的她,欺瞒天道的事情,有悖规则的事情,他都做得。

      然后,便该这样离去了。
      按他的脚程算,如今踏上返程是时间正好,不必太急太赶。预留的时间充分,总是有备无患。
      可是,一想到“离去”这件事,那颗许久不曾活跃过的心,被名为“不舍”的手掌攥紧。
      他于是去到她房前。

      客房的主人早晨才出门去,如今仍未归。他以灵力遮掩,径自入门,看见空空荡荡、整整齐齐的房间。
      房里什么都没有,连枕衾都已被收拾过了。他似乎做了一件无用的蠢事,却不后悔。
      他走到桌边,坐下,深深调息,在一呼一吸间,感受到她昨夜休息时漫溢的灵力与气息。
      时光飞逝,从不候人,他眼看太阳逐渐西斜。
      如雕塑一般静坐许久,他终于做出些什么动作——他转过头去,看向床榻,仿佛隔着时间,看见了昨夜于彼处休眠的那一人。

      “再见。”他对她低语,“莫怪我第一句,就同你说再见。”

      他顺着天梯的缝隙先回到上界,这过程却异常煎熬,或许是天道的规则发现了他的秘密,知道他是卑劣的偷渡者。
      此后则一路顺利,他义无反顾向北行去。他要去世界的极北,在他的商星与此世的参星消失在同一片天空之前。

      -

      与过去的几千年没有什么不同,这又是平平无奇的一日。而这一日天晴。
      天晴的日子正适合出海。青年人收整好行装,披上他防风的氅衣,带好兜帽,将清隽容颜藏起。
      他登船,以灵力催动木兰舟,远行。
      带着他的剑,他再次回到那里。

      南溟的游鱼在海中细语,互相传说他的故事:
      他是离岛的旅人,温柔又孤僻。咸苦海风中,明烈阳光里,他曾倾尽半生,全心全意,寻一座岛屿。
      那一座岛屿,在海的东南方,远离大陆,亦远离主岛,曾经让他好找。

      他的舟船在小岛的岸边停靠。因为太熟悉,他径自一头扎进幽深的林子里,向岛心方向行去。林中红叶似火,伴生琼枝玉树,两色纠缠绵延至尽头,是一棵巨大的树。
      有多巨大?高可参天。
      这样的树,在南溟地域之外,只存在于传说里。他们称它为“大椿”,说它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他后来晓得这是事实。因他眼前这一棵,已过春夏之繁华,正迎秋冬之枯竭,正值八千三百岁。
      又何妨。无论它绿枝茂密、生机勃勃,或是枯枝苍凉、黄叶萎地,都有他在身边。
      更别提,春秋有轮回。

      他终于走到树下,走到它的面前。于是他伸出手去,亲昵地触摸它的躯干。
      树皮原该坚硬粗糙,大椿的质感却柔和。
      “我回来了。”他声音温然,对树低语,语气亲昵如与故人问好。

      他这一次的旅途很漫长,一切说来话长。于是他干脆先将厚重氅衣脱下,垫在地上,铺在盘旋的老树根上。他又从芥子袋中取出些什么东西,一一放在平铺的氅衣上,像是展示给谁看一样——
      其实也无疑。
      他倾诉的对象也好,他展示的对象也好,唯眼前之树耳,或是这一整座岛屿。
      一枝早春的桃花,一只未入水的花灯,一支品质上好的小狼毫,一方砚台,一本普通的拓本字帖,还有一只简陋的纸船。他面朝着大树坐下,将这些东西摆在他们之间。
      待到一切就绪,他一直神色清寂淡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笑来。他微微抬头,看着眼前的树干,道:“我又去了一趟人间。”
      “不是我们的人间,但是我在那里见到了你。”

      他说了许久许久,说到暮色四合、落日西垂。其间,偶尔有停留在枝叶间的鸟雀陪他叽喳吵闹,偶尔有趴伏在树根间的小兽陪她安静倾听,偶尔,连风也静得不忍打扰他。
      最后的最后,他说:“我最终没忍住,去同你正式道了别……也算弥补了我们之间的遗憾。”
      “你已经见到了,你的决绝不能让我走脱。你要化岛,我便寻你,即使一寻动辄千年。那你当初就不该不发一言地走,给我们留下这样的遗憾,没能好好见最后一面。”
      “我从前不曾与你说过,我后来好多次午夜梦回,都是那一天,醒来便不见你踪影……你连封信都不肯留给我,你怎么忍心。”
      “你连死亡都不怕了,怎么能怕我爱你。”

      他有片刻的沉默,在沉默里想了许多。譬如,关于她的事情,快乐的事情,绝大多数已经在回忆中被迫地逝去。在那遥远的过往里,他们二人幸福的影子逐渐、逐渐地模糊,终于糊成一团了,像沾了水的墨一样化散开了,让人什么也看不清。
      最终,想起那个名字时,能确切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只有最后那天的事情。那因他的反复回想而被屡屡强化的巨大失落,与后来漫长旅途里的深刻绝望,仍然挥之不去。
      这也是他的侥幸。
      于是,他只是亲昵地与她说话,仿佛他们没有经历过分别一般,仿佛他们还处在那温柔的时空里。

      “好了,这些话也不必多说,我当然不是埋怨你,总归我已经找到你。”

      我们已经再见。

      尽是他的侥幸。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番外致敬一篇独白,名叫《三千年前》,各音乐平台可搜,是我卡文卡到绝望时最后的灵感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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