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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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
木桌上时钟指针走时间的节奏，每下都清晰可闻。
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期一振索性坐起身。
傍晚捂住三日月宗近眼睛时，浓密睫毛抵在手掌，羽毛般的轻盈触感直到此刻依旧清晰。
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很重要，但是寻求口头答案的想法果然流于表面，相似战斗动作足够说明关系匪浅。比起抓不到的过往，触碰对方的实感更令人在意。
维持相同步调慢慢走向本丸食堂，两个人视线偶尔相交，接着迅速错开，假装看天边绚烂晚霞里的橙红落日。
缓解紧张，描述“似乎闻到食物香气呢……”，三日月宗近赞同般点头回应“确实如此”，其他时间抿嘴不言的态度，令一期一振稍稍安心。
如果三日月宗近说出责怪话语，一期一振肯定会將挖洞躲避计划付诸行动。
悄悄观察他的侧脸，轻薄嘴角偶尔上扬，与生气恼怒相差甚远。再结合之前相处细节，他应该不排斥失忆的自己。
如果曾与他深交，一期一振有信心能再次建立关系。
披着余晖进入光线明亮的食堂，安静两人立刻被喧闹熙攘包围。两家兄弟坐在相反方向，一期一振和三日月宗近下意识对视一眼，互相点头，拉开距离，走向自家兄弟。
一期一振放慢脚步，看着三日月宗近的身影，突然有冲动跟过去并肩同行。
不过刚进食堂，从一群弟弟中站起身隔着专属大餐桌双手交叉摇晃喊着“一期哥我们在这里”的鲶尾过于醒目，假装没看到都不行。
一期一振不知道他为何出现在三日月宗近房间窗外。结果鲶尾转着大眼睛，笑嘻嘻让他弯腰，在他耳边轻语:“一期哥，你偷袭三日月殿下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诶……？”
发言误会性十足，看着鲶尾的邀功表情，一期一振哭笑不得。
“鲶尾，有时候眼睛所见并非事实。我并没有……”
窃窃私语的状态引人好奇，弟弟们都放下香气四溢的食物，看着两位哥哥。
“一期哥和鲶尾哥在说什么？”
“今天出阵顺利吗？”
“一期哥有没有和三日月殿下好好相处？”
“三日月殿下好像在看我们这边诶。”
侧头，那人端坐在亮晃晃灯光下，正和石切丸交谈。可能聊到有趣话题，三日月宗近掩嘴笑，像慵懒猫咪，眼睛眯成一条线。
之后，晚餐菜品种类，食物的味道，弟弟们分享所见所闻……各种细节，一期一振都想不起来。
房间没有开灯，但眼睛已经适应昏暗和寂静。
视线从掌心移到室内。
长方形的窗户垂挂着精致不失功能作用的窗帘，回房略走神没有拉严实，缝隙微透出外面照亮走廊的夜灯光线。
白色调墙壁和天花板，欧式造型壁灯，毛绒地毯，铺着柔软被褥的床，摆放规整的书桌椅。
与三日月宗近歇息的和室不同，一期一振房间偏向洋室风格。
此刻，透过面前场景，感官却恍然浸入日式氛围，午后那场独处的画面余温萦绕在周身。
浓缩着历史的那个人，无论服装还是房间都透着古色古香，自己在接受西洋文化后渐渐习惯衬衫、领带和裤装，当然保留的华丽还是受前主人影响。
思绪有点乱。
一期一振穿上运动服外套决定出去散散心。
拐过弯就能观赏本丸庭院景色，已经有人捷足先登。看不清是谁，两个人正在聊天。
无意偷听，耳朵却捕捉到清凉夜风里飘来的一声爷爷。
“老爷爷……”
只有他会这样自称吧？
散着木材气味的走廊，日常生活中，所有人都是光脚或穿着袜子来来去去。
脚步放轻，动静可以忽略。隐藏气息靠近，一期一振藏进檐下阴影。
“主公她啊，一直期待着三日月的到来呢。你来了，她特别开心。而我，大概再也不会被爱了吧。”
是本丸初始刀加州清光。他装扮习惯选择火焰般的明亮红色，本人同样坦率热情。一期一振显现后备受照顾，但他现在话语和声调充满落寞。
“加州不必妄自菲薄哦。主人以你为傲，曾夸你战斗方式勇猛，非常可靠。”
三日月宗近的声音，如春日夜晚温柔清丽。
“但是我没能担任近侍，甚至不被选择出阵。主公是想告诉我，我已经没有用了吧……”
“主人关注你，知晓你可靠，才会将本丸后方交到你手里，全面照顾大家维持大局。你是被爱着啊。”
短暂沉默，加州清光低低叫了他一声。
“三日月……”
迷茫却又带着思索。
“我一个初来乍到的老爷爷，不参与实战只会拖后腿，没有实战历练那可真是再也派不上用场了。加州，有空的话，陪我切磋一下吧。”
“三日月……真温柔啊……”
加州清光的语调，像庭院上空拨开云雾缓缓洒下的月光，明亮开朗起来。
“三日月，怎么样才能变得像你一样温柔？”
“哈哈哈哈，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温柔。不过所谓的温柔，就是好好关注对方。能好好关注对方，就说明这个人很强大，迄今为止我看过很多人，所以我是这么认为的。温柔，即是强大。”
“说话和老爷爷似的。”
“哈哈哈哈，毕竟我就是老爷爷啊。”
“那，三日月会迷茫吗？”
大约提了一个难题，对话出现几秒钟停顿。
“其实，活了千百年的老人家，也有无法放弃的事情呢……”
月华如白纱，披在宽敞庭院。
清风习习，树影婆娑，碎光在池塘水面莹莹弱弱荡漾。
“本丸夜晚，比想象中还要冷啊。”
“三日月回房间吗？我得去找一下主公。”
“嗯，我坐一会就回去。加州记得向主人道声谢谢，她担心你急地团团转。”
“那个笨蛋家伙……！今晚谢谢你，三日月。”
“不客气。晚安。”
脚步咚咚，极速消失在反方向。
空气弥漫着簌簌声响，却有种不可思议的静谧。
“千百年，物是人非。最温柔的是这轮明月吧……”
听到他自言自语，一期一振的心毫无预兆漏跳一拍，胸口莫名灌进风，情绪飘飘摇摇喘不过气。
气候回暖樱花渐开的季节，早晚即使有温差，也远远够不上寒冷。
笼罩在浓郁夜色的身影，以长者身份安慰加州清光，却独自沐浴月光轻叹，有种无法形容的孤凉。
果然不能放他一个人。
廊下木质地板浮动的光华，像带着魅惑咒语的浪花，将一期一振推向三日月宗近。
他向着他，跨出步伐。
“三日月殿下……”
傍晚黄昏后，两人又在夜色月下相见。
“一期啊。哈哈哈哈，还没休息吗？”
“三日月殿下有烦恼的话，可以跟我倾诉没关系。”
之前听他说过畏寒，夜晚离开房间理应更注意保暖，可他完全没有照顾自己的意识。
尽管可能会被形容成不自量力，一期一振依然拿出藤四郎大哥的姿态。没有多想便把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
并排而坐，一期一振的焦躁感才像炸毛小兽收起爪子安定下来。
三日月宗近不着痕迹拉了下外套，眼神移向别处。
“一期喜欢偷袭，还喜欢偷听呢？”
每个字都带着不为所动的笑意，并不打算真的依赖他，好像被当成小孩子看轻。
非常郁闷。
但一期一振自知理亏，不好意思地将金色眼珠转开，去看面前庭院波光潋滟的池塘。
“非常抱歉。有点在意……所以没能立刻离开。”
“在意……什么呢？”
大概淋着月光，他声音都变得氤氲。
在意什么呢？一期一振被问住，略微发愣。转念想到，面对别人明明非常有包容力，却总喜欢说出让他难以应对的语句。
大概纠结状态被看到，三日月宗近“哈哈哈哈”笑着抬头看夜空。
“一期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子？”
比前一个问题更难回答。
一期一振跟不上他的跳跃思维，赌气放弃思考，按最直观印象作出回答:“三日月殿下很美丽。”
三日月宗近歪头，不置可否。
“人类说，美丽之物可以轻松赢得爱。但我们付丧神知识里，没有这个概念。你思考过吗，所谓‘美丽’究竟是什么呢？”
“非常抱歉。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加州为了被主人喜爱，希望借由涂指甲油等装扮行为使自己变得可爱；也有顺其自然呈现出原本姿态，显得自信而真实。这些都是美丽吧？”
仰望明月的三日月宗近，收回视线，转而凝视一期一振的脸，认真看他眼睛。一期一振这才明白，三日月宗近是在疑惑自己对他美丽的定义吗？
“恕我冒昧评价，您存在本身便是对‘美丽’最好的诠释。”
“存在本身……吗？”三日月宗近掩嘴笑，透明水光在半阖眼里飞鸟般翛然闪过，“今天真是幸运。可以与你一起赏月，月光都更闪耀了呢。”
除了注视三日月宗近，坐下后完全没有欣赏过空中那轮明月。这种话绝对不能说出口。
“一期一振吉光。”
“……！”
竟然被呼唤全名，心脏突突跳动，奇妙酥麻感像电流爬过全身。
感受对方情绪变严肃，自觉给与正面答复。
“一期一振，在此。”
三日月宗近眼帘低垂，继而缓慢抬起。眸中弯月仿佛漩涡将人吸引进去。
“能与我做个约定吗？”
“三日月殿下，您请讲。”
“千万不要突然消失不见哦。”
显现以来游刃有余的状态，瓷器般“咔嚓”声响，终于出现细纹裂缝。
映在一期一振金色瞳孔的，是三日月宗近仿若溺水之人用尽全力拼命游向水面的求救表情。
浮着弦月的双眼泫然欲泣，连浓密睫毛都蒙上雾气。他快哭出来的脆弱感化成绵绵尖针，准确无误扎在一期一振心房。
三日月宗近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出现情绪波动。
虽然被遗忘理所当然应该感到气恼，但是一期一振完全没有想过，三日月宗近会露出这种无措软弱的表情。偶然调侃戏谑之外，他留给自己的，一直都是处事不惊笑看万物的豁达印象……
毫无缘由心疼不已，希望他能够安心，相信自己可以依靠。
“……三日月殿下，一期一振，我现在就在这里。”
伸手，用大拇指轻抚他的眼角，想拭去未形成的水滴。
“嗯……”
三日月宗近紧紧地闭上眼，寻求温度般微微侧头靠着手，纤细肩膀同时瑟缩，变得小小的。
没见过这样子的三日月宗近……总觉得，好可爱。
心跳失衡。喉咙好干，一定是忘记喝水的缘故。
一期一振喉结上下滚动。意识忘我，又做出失礼动作。发烫指尖赶紧缩回。
三日月宗近迷惑睁眼，歪头看过来，眼角微红。
“一期……？”
握拳抵在鼻尖挡住脸，轻咳，声音都变得沙哑。
“怎么了，一期好像想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哈哈哈哈。”
面对三日月宗近，心态转变不受控制。前几天还在自责自己越轨行为。现在不自觉就开始触碰他，甚至有点上瘾……
“是吗？”
为了掩饰烧红的脸，压住难以描述的躁动感。一期一振看向了空中明月。
“是啊……今晚，月色真美……”
“嗯……月色真美……”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月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