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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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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爱上,只消那一个神情;可是爱着,便得是经年累月了。这听上去,像是妄谈绮语,但郑云龙知晓此话的真切。他和阿云嘎爱上彼此,就在学生部新生介绍的那一眼,算不上惊鸿艳绝的初遇,算不上骨刻肠牵的爱意。三途望断,地老天荒,还是依稀不得遇。
但谁又知道那二人三年,一朝一夕,使人忖测不及的相伴相知、情情意意呢?
淋漓的爱,并非不染尘灰,而是不没庸尘。
——题记
1919年上海—
“嘎子…”鼻翼在狂躁的翕动。他仿佛听到了阿云嘎裂帛一半的嘶吼,深眸中却再也掠不起一丝涟沦。他没有再细听,便想阖目止息了…周遭是杂嚷亦或阒寂?他不知,不愿知。
炮火纷离,人心不古。枪声于无声处起,掩过了惊雷骤雨,郑云龙好像突然间明白了许多曾被他归结为“谜”的事,天地蓦地凝注,不问情由,不动声色。子弹在脑内一飕,一道道记忆焚焚诵出,有美好,有散乱,脱离常轨地编织起那些夙世的图景。但最多,多到泛滥的,还是他阿云嘎。
热泪在蒸腾,抗拒着把过眼云烟细说从头。身间的血污浸蔓着,那是喧嚣的红光。曼珠沙华即是再妖冶,也是在那唏嘘转瞬的命宿下碾作泥尘。琤琤琴音好似深溪,承托起他的故梦。
不,不是梦,是一段往日旧事。于他而言的一段情吧。
“老班长?”郑云龙恍觉世间敞亮了起来,揉搓双目的同时,阿云嘎的面庞如料峭辰光般乍泄于指缝间。好像一道不散长虹。那脸许是清隽俊秀的,如若不是西北牧场早年的刀刻斧凿。宽肩如扇面展开,身段神脆。神魂荡逸未甫之际,额头便有了触感。唇瓣微微擦拂,如酥油茶醇香浓郁,又似夏末初发于梢头的海棠果。随机生发、清凉曳动。
嘎子吻了他。
“可算是睡饱了,现在吧,日上三竿,一日之计在于晨,倘若能够吧,呼吸一下这种,晨间,嗯晨光。这日子也就有所期许,期许着那种追求,大龙啊,我看你还是心志不定,啊,不坚定。嗯…”
不明觉厉却又百丈千尺的“嘎言嘎语”是班长的专利,郑云龙却总是不厌其烦的地听着,抿着嘴冲嘎子笑,只觉他真好看,嗓音又是那么令人舒心,被它一睐,即是夕照也似初阳。
“大龙,大龙!笑啥,听着没?”是他,不自已的发出色彩,使郑云龙凝着视线。
“啊,没。”郑云龙从不对嘎子有所欺瞒,有恃无恐自不待言。
“你呀,愁死个人,再睡会儿吧,省的待会儿又打不起精神,今天是大事,部里要来大领导,你可别给我掉链子。”
本想环住脖颈,还他以一吻的,怎奈他已快步离去,走入堂堂世界,下次吧那就。开颜一笑,正伸个懒腰打算续眠,才浅淡地感到腰间与股间的酸胀,羞怯却也暗喜。轻抚褥单上的印痕。这算夫妻之实吗?
屋外是七零八落的树木,谈不上绿荫扶疏,只有飞虫乱扰。这世间又有多少未果呢?悬人之念罢了。
琴音中悬着柔柔的牵扯,暌违已久。
他用嘎子的衣领拭了拭嘴角漾溢的潾潾水渍,真是意味不明又不言而喻。因腰间有所仗恃,便斜枕着嘎子的肩窝,感受着他肌肉的伏动,用鼻骨去噌他的喉结,加之以悠悠回旋地哼唱。
琴音忽的止却,原是嘎子将质纯圆润的手指埋进了郑云龙的发间,再拄上点着一两星胡渣的下巴,喉间挤出一句:“别闹,头发扎得我痒。”
“弹《护城河》呗。”睐睐眼睛,自己可真是得寸进尺,心中温热,表面只管倾泻出无害的憨笑。
谁料又是长久的一吻,嘎子敛起强取豪夺,替之以阵阵厮磨,魅艳莫名。良久,唇分。牵涉出一线水华,半明半昧,难解难分。这一吻,郑云龙坍了架、丢了魂。
“好。”指尖掸去灰痕,弹落一地忧绪。郑云龙轻倚着阿云嘎,面如酡红的桃花酿,听着曲子依稀入梦也,无数个吻纷至沓来,他却并无半点晓意,只听得纷扰都杂沓去远,似醉非关酒,闻香不是花。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