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蝎座有人格分裂》闫棋

2、第二章

　　三个小时后，北京时间上午十一点，医院地下车库。
　　“唐总，小心。”魏康恭恭敬敬的打开车门，从宾利下来一个人，唐晨。他右手上缠着绷带，显而易见，到医院换药。
　　魏康跟在他后面，两人不紧不慢的走在地下车库里，皮鞋撞击的在地上的声音，异常的清脆刺耳，每撞击一下，魏康的心就跟着颤抖一下。从昨天开始，boss心情跌宕起伏。昨天中午一个人开车，回来手就肿了，丝毫不在意，Pass掉了三个策划，两份报告，将所有部门的七月任务完成定了一遍，下班还喝了一整瓶伏特加。最主要的还是今天，从八点上班到现在为止，没有说过一句话。一个小时前，会议开到一半，忽然举着手满世界的找绷带，往医院跑。
　　圣心难测呀。

　　罗均洽和段西南从医院出来，直奔地下车库，七月的北京热的就跟架在火炉上烤一样，一点活路都没有。
　　“我说你走慢点，等等我。”段西南拎着一袋药品跟在罗均洽后面，哭笑不得。上大学那会儿，就知道罗均洽不能吃辣，像他这种无辣不欢的人，聚餐的时候最怕遇到像罗均洽这样，嘴一碰辣椒就成香肠。
　　“来把口罩戴上，感染了就完蛋了。” 段西南憋着笑，把口罩递给罗均洽，尽量不去看他的脸，太有笑点了，本来长得又白，肿的越发的明显，“明天就好了，反正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啦，是不是啦，大兄dei。”
　　罗均洽没有应，下午去找编辑的计划泡汤了。他总觉得唐晨一定是他的克星，一沾上准没好事。
　　段西南拽着药袋子扔来扔去，丝毫不妨碍他在旁边絮絮叨叨：“……到时候你就回家躲几天，而且就我一个人知道你回国，谁都不会知道你嘴肿的，除非现在就撞见熟人。”
　　罗均洽：“…………………………………………”
　　段西南抬手往嘴上拍了一巴掌，唐晨正在十米不到位置迎面走来。
　　罗均洽瞟了一眼，还是和当年一样，眸光清冷，不带半点起伏，泠漠而坚硬的五官华美而又单板，骨子里透出的一股子寒劲，让人忍不住退避三尺。
　　真的一点都不冷吗。
　　罗均洽怯怯的和段西南两人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提了提脸上的口罩，埋下头往前走去，近乎是垫着脚尖，抹去自己在车库的存在感，和唐晨擦肩而过。
　　有惊无险。
　　“等一下。”唐晨在车库里皮鞋的声音消失，魏康楞了一下，赶紧刹车，差点撞上唐晨的背部。
　　唐晨转身，对着身后两个人说：“段西南，好久不见。”
　　“原来是唐晨学长。”段西南他转身那一瞬间，表情从乌云密布立刻跳到了晴空万里，书念多了，油嘴滑舌的能力也提高了不少，大步流星，用他那182cm的个子，给了唐晨一个大大的拥抱，“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罗均洽带着口罩背对着他们，打开手机随便翻了几下，佯装成等人的样子，掩饰心慌。
　　唐晨看着罗均洽的背影，朝着段西南说：“病了？买这么多药。”
　　魏康不可思议的望着boss，这是他入职三年以来，第一次听到他关心别人，今天难道是录梁集团收购成功了？唐氏股价暴涨了？定位系统又有了新的进展？还是……
　　“嗨，没事，我最近胃不太舒服，买点胃片还有维生素补充补充营养” 段西南一只手捂着胃，干笑道：“学长手怎么了，还个包上了。”
　　唐晨握着手，看着罗均洽的背影说道：“没事，小伤。”
　　段西南看他这个意思，应该是认出来了，心里直打架，得赶紧脱身才好，装出一副小粉丝遇偶像的样子，诚恳道：“那个……学长，看医生得赶紧，十一点半，下班就麻烦了，你先忙，我就不耽误你了。”
　　随后，转过身用一百二十码的速度，抓起罗均洽的手，准备把腿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恰好，罗均洽现在也是这么想的。

　　唐晨握了一下还没消肿的手，冷冷开口，“这么多年不见，真不打算打声招呼了？”
　　罗均洽：“…………”
　　段西南：“…………”
　　魏康被晾的很尴尬，同时也处于懵逼状态，实在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Boss不就是去医院的路上偶遇了个校友，打完招呼，直接走人不就得了，这还不依不饶的是干嘛，吃错药了吧。
　　段西南算是里面最门清的一人，人家这旧情人重逢，肯定是会有千言万语了，唐大老板，怎么会想让下属知道自己是个gay呢。可偏偏这助理情商比较低，段西南眼珠子都挤瞎了，就愣是一点没懂，看来也只能救场亲自出马了。
　　段西南三步并作两步走，拉着魏康的手，叫道：“表哥！”
　　罗均洽：“！！！！”
　　魏康：“？？？”
　　“表哥，原来真的是你，刚刚我就觉得有点眼熟，一直没想起来。就刚刚，我忽然记起，你不就是我外公的妹妹的婆家的弟弟的二儿子的小儿子嘛。”段西南连拉带拽带着更加懵逼的魏康上了出了车库。

　　车库外，北京时间十一点二十七分钟，皎阳似火。
　　“唐总什么时候让我滚了？”魏康听了段西南一番解释，依然在哪儿死磕，“还剩三分钟医院就下班了，下午会议肯定要推迟，我基本凉了。”
　　“老哥，没那么严重，想开点。”段西南顺手搭在魏康肩膀上，神神秘秘的说：“说不定，唐总还会因为你出色的表现，给你升职加薪。”
　　魏康不屑道：“我信了你的邪。”
　　“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医院地下车库，因为常年潮湿的缘故，温度还不算太高。

　　罗均洽带着口罩，两人就这么站着，对视了几秒。
　　唐晨，如当年一般，棱角分明，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不自量力的守护着刀刃。相比之下，眼神中多了几分拒人于千里外之外的味道，嘴里自然而然的擒着一丝抹不掉的笑意。
　　唐晨表面上平静如水，实则波涛汹涌。为了克制自己表情变化而被看出破绽来，右手指甲已经深深的戳进了肉里，又面无表情的拔了出来，来回了好几次。
　　“嗨。”罗均洽听着下水道里破漏了的水管，滴答滴答的打在地板上，想象着下一刻，一辆刚洗过的车刚好从漏的地方经过，留下一路痕迹……忍不住职业病又犯了，明天一定要给医院写一封投诉信，顺便把水管排布修改意见写进去，现在只能靠说话转移注意力，“没想到能在医院撞上，好巧。”
　　“巧。”唐晨眉尖的痣跳了一下，明知故问道：“什么时候回的国。”

　　昨天唐晨手机收到收到一条携程信息提醒：“【携程】已出票：订单828181127569[（1）东方航空，MU5984纽约-北京 7月15日8:00-21:00票号：罗均洽781-3447165916]请提前两小时至飞机机场值机。退票点击……”

　　这四年来，他知道关于罗均洽的一切，什么吃饭，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写论文，跟什么人见过面……包括昨天晚上九点二十一分出的北京机场，穿的红色格子衬衫和白色体恤，依然没有扣纽扣。
　　罗均睁眼说瞎话道：“一年前。”
　　唐晨就这么看着他脸上的口罩，还有段西南刚刚手上药的名字，问：“又吃辣椒了？”
　　罗均洽：“没有，戴口罩防晒。”
　　唐晨十指交叉道：“哦。”
　　两人之间，就这么短短的三句寒暄，就又一次进入了沉默，唐晨静静的看着罗均洽，摩挲着手上的伤口。
　　罗均洽和他没什么好说的，还记得分手那天，两人站在学校十九楼的楼顶，如同神邸一般俯视着整个校园，风很大。
　　罗均洽提出的分手，理由：“三观不合，难以苟同。”然后没给唐晨任何解释的机会，便大步流星，下了楼，一楼有两段，十九楼到第二层每一段有13阶，第二层到第一层一段有14阶。
　　一周后，罗均洽接受家里安排去了哥伦比亚大学，两人便再没见过，联系过。当年，他就在心里发过誓，宁愿没有认识过。所以，就是到了如今，仍旧没动过要找唐晨解决《长青》版权问题的想法，现在只是无聊，正在心里计算这个车库平均每小时车流量。
　　约45辆/小时。
　　唐晨：“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
　　本还平和的话题颓然尖锐起来。
　　罗均洽将手机揣兜里说：“怎么会，唐氏集团CEO，娱乐新闻央视新闻天天上，微博粉丝破亿，想不认识都难。”
　　罗均洽现在真想在段西南脸上狠狠的亲上一下，要不是他的科普，这个时候还真不是该怎么回复唐晨这句话。
　　“罗家小少也学会看新闻了，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唐晨顿了一下，“我新闻再多也不及你一条来的刺激。”
　　“是吧，我也这么认为。”罗均洽笑道：“人格魅力这种东西，不是谁都会有的。”
　　唐晨皱了一下眉头。
　　罗均洽接着说：“哦对了，都忘了恭喜你晋升CEO。你上任那天新闻我看了，红色领带显老，建议以后别用……”
　　“谢谢。”唐晨松打断道：“在新闻的照片上，看到我旁边站着那蓝色礼服女孩了吗，很漂亮吧，父母很喜欢，也很适合我，改天带给你见见。”
　　“那倒不用，省的麻烦，我过几天就走，记得给我寄婚贴，婚礼上在领我认识认识。”罗均洽咬了一下后槽牙，“我记得你说过，喜欢双眼皮，长发，肤白，身材好的，想必都挺好的吧。”
　　唐晨：“还行，手感不错。”
　　罗均洽：“………………”
　　“留个电话吧，找个时间聚一聚。”唐晨摸了一下兜，顿了一下：“抱歉，手机助理带走了。”
　　“没事。”罗均洽习惯性的从兜里掏出一支笔，转了一下，说：“写手上，不介意吧？”
　　唐晨点头，顺从性的伸出手。
　　罗均洽一个一个数字写的很认真，唐晨的手上掌心上，多了一道疤痕。

　　“好了，我就先走了。”罗均洽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再不想待在这个味道不佳的车库里，弄的胃里翻江倒海。
　　“罗均洽。”唐晨叫住了他，“昨天的热搜我看到了，现在终于人尽皆知了，开心吗？”
　　罗均洽停住脚步，笑道：“开心，黑红也是一种红，唐总这些年不也是靠这个给唐氏提的身价。我就想着，小方法唐总这个身价的人都能用，我一个小罗罗，偶尔用一用不犯法吧。”
　　唐晨端详罗均洽，还是变了不少的，语气冷淡了不少，说：“你不是最讨厌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怎么现在也愿意放低身段，弃善从恶了。”
　　“人是会变得，你不也有变，从陈淮变成了唐晨，再变成唐总，可比我厉害多了。”罗均洽本来是不想戳唐晨的痛处的，怪只怪唐晨自己挑的头。
　　唐晨原名为陈淮，是陈橘的亲弟弟。十二岁得时候，唐晨父母离异，母亲带着手上的公司还有唐晨改嫁一名姓唐的将军，陈淮也就此改名为唐晨。
　　唐晨过去的一生里，恨过两个人，一个是他爸，一个人陈橘。他爸原本是一名中学的校长，年轻时候，一门心思放在学校，学生成绩上。陈橘很优秀，中学考入市里最好的初中，高中上了全省最好的高中，十七岁就考上了清华。而唐晨，从小贪玩，学习成绩很差，总觉得他爸看他很不顺眼，一言不合就会动手揍他，他的童年，全是伤。
　　后来，父母离异之后，他拼了命的学习，他妈给他请了最好的全省最好的家教，最后，还是没考进清华。

　　中午一点三十二，晴天霹雳，风雨急骤。

　　这场酝酿了一个多月的雨，在北京成功降落，将铺天盖地的热空气抽走，罗均洽和段西南坐在一家老牌北京饭店里。
　　“你就这么跟他说的，他没当场打你吧。”段西南吃饭的功夫不耽误聊天，“不会就这些就没了吧，你们两在车库聊得我都快中暑了，竟然就说了这么点东西，太没意思了。”
　　罗均洽瞅了一眼段西南，说：“他问我路长灯那件事情，打算怎么解决。”
　　“那你怎么说的。”
　　罗均洽喝了口免费送的乌梅汤，说：“我是我，他是他，我打算怎么办和他有什么关系，就算我以后是饿死，睡在大马路上，也不会朝他诉半句苦。”
　　段西南：“……”
　　“我忽然发现一个问题。”段西南夹了一筷子水煮肉片，说：“我四年前以为你那个是单纯，我今天才发现，你是傻的可笑。”
　　罗均洽：“？？？”
　　“我怎么就傻了！”
　　段西南轻车熟路的从桌子底下取出一瓶瓶酒，说：“看见没，这是什么？”
　　“啤酒。”罗均洽无奈的说。
　　可让罗均洽万万没想到，段西南居然用啤酒瓶“哐当”砸在他脑门心上，伸手去抢他手上的瓶子，被段西南避开后的火气，只能化成一句怒吼：“你疯了？！”
　　“疼吗？”段西南略有深意的问，然后在罗均洽的注视之下，开了啤酒，给自己到了一杯，也给脑门上顶着个打包的罗均洽倒了一杯，很着调的说：“知道疼就对了，你要明白，现在跌倒碰头的是你，要是真的什么防护都没有的话，摔得头破血流的还是你，酒瓶算是轻的，以后要是下刀子怎么办？”
　　罗均洽现在只疼的气不打一处来。
　　段西南喝了一口啤酒，辣的嗓子疼：“朋友一场，要是我有唐晨的资本，我肯定直接让路长灯消失在地球上，只是……算了，话已至此，听不听随你。”
　　四年前，在段西南还不知道这一切的时候，还路长灯的脑残粉，每天逢人就说见人就讲，话题始终在路长灯身上，使出了全身解数，就希望全世界都知道、喜欢路长灯。
　　罗均洽将手上的啤酒一饮而尽，在喉咙上卡了一圈，吐了。好多年没喝国产的啤酒，味道还真就跟马尿一般，难以下咽，他漫不经心的擦着嘴问道：“你知道当年为什么要和唐晨分手，一个人去美国吗？”
　　段西南机械式的重复了一遍：“为什么？”
　　在段西南的记忆里，罗均洽去美国，不就是因为他学习成绩太差，考不上国内好的大学。但好在有钱能使鬼推磨，对于作为拥有长虹的地产大亨罗家，自然是希望家里能出一个高材生，说出去体面点，后来找遍了找关系，才把他送进哥伦比亚大学的吗？
　　罗均洽：“因为我爸那个时候就已经意识到，家里马上就要破产了，全家上下人人自危，只有将我送出国，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分手是怎么回事儿？”段西南问出这句话，看着罗均洽的表情，忽然想到了什么，“唐晨家里世代军人，政府机构人脉关系广阔，你家做的是房地产开发，最怕的……就是政府关系不够硬，公司丑闻爆出，信誉下降，最后资金链断裂……”越说越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