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霞》山眉

4、4

　　Chapter4
　　胡蕴茵睡得并不安稳，如坠云端。时而能见好风景，前途光亮。时而往日景象重现，吓得她险些跌落。一晚上昏昏沉沉，飘飘忽忽。始终不能安然大睡。

　　老话说，缘起缘落，聚散浮萍，且还是得从头说起。

　　胡蕴茵初中成绩不错，也曾是老师们的重点关注对象，对她寄予厚望。但是胡蕴茵心里清楚，如果把她的知识体系比做一栋城堡，外面看似坚不可摧，实际上城堡里一点防卫都没有。知识点她全都知道，却又研究不精，碰上需要多转几道弯才能解出的题，她只能束手无策。所以，对于考试，全靠运气。考得如何，全凭天意。

　　大概是心里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感，她上考场时异常悲壮，颇有壮士赴死的感觉。果不其然，成绩一出，众人皆叹：发挥失误啊！

　　唯有胡父了解她，总结道：正常发挥啦。
　　胡蕴茵哼了两声，望着眼前的志愿表愁眉苦脸。她这个人，成绩确实不怎样，还一心想上名校。现在好了，一中是无论如何去不了的。

　　中考成绩出来后的第二天，学校例行做志愿辅导。胡父跟随前往，以防闺女脑洞大开，做出什么害人害已的决定。
　　隔着老远，胡蕴茵就瞄见了小伙伴。她赶紧让胡父站远一些，别影响她和同学叙旧。她原想问问大家暑的安排，结果大家只对成绩感兴趣。年轻的脸还无法隐藏比较的心，胡蕴茵不想加入讨论，镶在队伍边，默默听着。

　　告别初中，大家的表达方式极其统一——终于可以在夏日穿上清凉又鲜亮的衣服了。
　　胡蕴茵今天穿了一件柠檬黄的短袖，衣服上印了一个戴草帽的卡通女孩。女孩有着褐色的长发，编成两股麻花辫，软软的垂在胸前。最有特色的地方也在于麻花辫，不是印花，而是真的用粗线黏在了衣服上。随着人走动甩来甩去，很是灵动。
　　现在想来，真是无法言说的初中生……审美。

　　胡蕴茵把玩着头粗线麻花辫，还是不可避免的被问道：“那你考得怎么样，胡蕴茵？”
　　她抬起一张写着“什么风浪没见过”的脸，“别问啦，我考得可烂了，估计只能去普高了吧。不过没关系，高中努努力，没准就去清北了。”

　　与胡蕴茵情况截然相反的人是她当时的好朋友林渺，作为仅此一匹的黑马，林渺被人包围着，大家拿着她的分数条啧啧称奇，仿佛通过那几个数字便能看出她是如何在考场上挥笔作答一样。
　　胡蕴茵眼里流露出羡慕。她抬头望天，老天爷，每天都有好运爆棚的人，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她还是带着真诚的心恭喜林渺，林渺给了她一个拥抱后，又塞给了她一张照片。是林渺的单人照，坐在某景区的大石块上，笑得天真烂漫。照片翻过来，煽情的写着：勿忘我，再加上一串□□号。
　　胡蕴茵赫然：“我没有带礼物……”

　　林渺善解人意：“没关系，我们以后要一直一直联系啊。”
　　胡蕴茵用力地点点头。“我也没有□□号……我有了就加你啊！”

　　可是后来，胡蕴茵和林渺，也没能够一直一直联系。繁忙的高中三年，大概也只能在夜晚抬头看看天上繁星，将旧日温情放在心间回甘。
　　每次都是，“当高考结束后，我要……”
　　结果考试结束后，只觉得空虚、怅然，陷入短暂失忆。那些愿望竟想不起来，亦或是再也没有执行力。
　　何况，她当时正被另一种慌乱的情绪笼罩着。

　　胡父带着胡蕴茵找班主任商量填志愿的事宜。
　　班主任说得很实在：“以她的分数，如果不想花钱，就读三中，妥妥的进重点班。不过三中是普高……”
　　胡父又指着高中宣传册上的另一所中学：“二中没有一中分数线高，可以填吧？”
　　班主任皱了皱眉：“原则上是这样，但是她刚齐平分数线，比较悬。当然，如果你们有关系能通融一下，应该没关系。”

　　胡蕴茵和胡父面面相觑。
　　胡父只好说：“我们没有关系啊。”
　　班主任面色不变：“那我还是建议三中，其实三中也不错，学习关键还是在个人。”
　　胡父没有说话，显然是在思考。
　　“那……十中呢？”
　　胡父一愣，立刻摇头：“不行，太远了，我不放心。”

　　班主任倒是赞同：“这个没关系。十中一直都是住宿管理，对学生也抓得很严，特别是爱玩的孩子。”
　　说着看了胡蕴茵一眼，又继续说：“而且师资也不错。主要是地址不占优势，不然分数线会更高。适合胡蕴茵又是重点中学的，就十中了。”

　　胡蕴茵一听有戏，眼睛都亮了：“那就它了！”
　　“胡闹!”胡父太阳穴突突的跳：“你长这么大就没离开过家。刚才老师也说了，关键在个人，环境都是次要的，还是去三中。你就在家我们都管不住你，别说去住宿了，那还不得翻天！”
　　胡蕴茵急了，可是看看还有其他家长等着询问，也不好再耽误班主任的时间。只好先说：“爸爸，我们去一边商量。老师，您先忙!”

　　待到无人的角落，胡蕴茵脸一下就拉了下来：“环境可太重要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女儿，从来都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人。”
　　“谁让你考砸了，你也没得选了。”胡父压低声音说话。
　　“谁说没有了，二中也都可以填，只是你没有关系。”
　　胡父气结，“你还怪起我来了？”

　　胡蕴茵低头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她委委屈屈的声音传来，“就十中吧，我同学都去了重点中学，就我没去……”
　　好在胡父还是有良心的，听到女儿示弱了。虽然不忍再戳她的伤口，到底难免老生常谈，“你是为了一时意气吗？你现在不甘心，能坚持多久？是不是一去学校，学两天，就忘了？还要住宿，我可听说环境很艰苦。”
　　胡蕴茵咬牙，斩钉截铁：“艰苦的才能磨练心志，我会努力的！”
　　胡父见她态度异常坚定，终于颔首，“那好吧，你就填十五中吧。”

　　中考那年暑假，是胡蕴茵最乖的暑假。和其他学生迫不及待的抛下繁重的课业、冲进暑期浪潮里不同的是，她在家安安生生的复习了两个月的初中课本，为了应对十中开学前一周的摸底考试。学校会根据这次考试成绩划分班级，所以胡蕴茵卯足劲想考个高分，一雪前耻。

　　十中的发展史，可谓是自强不息。十中师资其实很不错，但因为地理位置不占优势，优秀的学生都更愿意选择市内的一中和二中。是以，每年中考前后，学校便会组织老师去各个初中进行招生宣讲，挖掘好苗子，更重磅的是，对于成绩特别优异的学生，高中三年学费全免。

　　不仅如此，教学方面也是毫不松懈。从高一开始，学生只有每周日下午有半天闲暇，其余时间都必须在校学习。而且，除了极个别家在附近的走读生以外，住宿生没有假条，不允许出入校门。可以说，只要进了校门，就只有读书一件事可做了。

　　不过十中也不是那么没有人性，每个月月底学校会统一放假三四天，等于是弥补了平常学习的周末了。

　　“听说那里的老师很变态，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了。”咖啡馆里，已经在二中读高一的堂姐说道，“住宿环境也很差，经常有虫子什么的。”

　　“我觉得我已经不可能拥有美好的高中生活了……”胡蕴茵埋首，“我现在就想蹭的一下，三年过去了，我已经坐在高考考场，马上就要解放了。”

　　“早着呢！”堂姐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到时候你只会感慨，为什么时间不能再多一点，多背几个单词也好啊。”

　　“学习真是万恶之源，让我早生华发。”
　　“是吗？快让我看看你的华发。”堂姐起身，作势要拨弄她的头发。胡蕴茵侧身躲过，伸手阻拦，两姐妹笑嘻嘻地打作一团。

　　这两个月里，除了准备考试，胡蕴茵还听到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一天，胡父从爷爷家回来，和母亲说道，“秦家的那个小孙子，真是太会读书，中考考了市里第九。”

　　胡母非常惊讶，虽说夫妻俩的同事同学的孩子里，不乏有成绩不错的，但是考这么好的还是第一次听说。
　　“也太会读书了吧，”胡母捂嘴，“等等，他和胡蕴茵不是一届的吧。”

　　“小两届，但是人家读书厉害，跳级了啊！”胡父越说越激动，听他的语气，好像是在夸赞自家孩子一般，与有荣焉。

　　“那这要是应届考试，不得考第一名了。”说到这里，胡蕴茵明显感觉胡母看了她一眼。她假装认真看书，努力缩小存在感。

　　“谁知道，反正现在，好几个学校都在抢他，电话都打到家了。”
　　“这么神，你听谁说的？”

　　“秦志华亲口告诉我的，”胡父在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我今天碰见他了，还有他儿子，就聊了两句，还问我胡蕴茵考到哪了。”

　　胡蕴茵又较上劲了，“你们聊天带上我干嘛！”
　　“要不是人家问，你以为我想说啊。”胡父还想再说两句，被胡母扯了一下，明显她还有话没说完，被中途打断了。

　　“那他报了哪里，一中吧？”填完志愿以后，胡母就像中了毒一样，只要听见有人考上了一中，都要拉着感慨半天，一中怎么怎么好，她女儿差点就考上了。

　　胡父想了想说，“不知道，说是还没考虑好。他儿子主意大，自己心里有想法。”

　　“你女儿也是个主意大的，什么都要听她的。”这话题不知道怎么又说回了胡蕴茵身上，她捂着耳朵烦不胜烦。因为考试失利，她心中有愧，不管胡母怎么念叨她，她也不敢还嘴，每天夹着尾巴过活，只求母上尽快忘记这件事。

　　“知道啦知道啦，我一定会考进重点班，让你好好出去炫耀炫耀。”胡蕴茵有气无力，“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胡母见她如此，没再说话，趿拉着鞋进厨房做菜去了。胡蕴茵和胡父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瘪了瘪嘴。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摸底考试那天。胡母特意请假陪着她，在十五中附近找了一间宾馆住下。考试要持续两天，当天夜里胡蕴茵便早早睡下，第二天神清气爽地走进学校。

　　这是她第一次到学校，校园里全是来参加考试的学生，脸上和她一样写满了好奇，正瞪大了眼四下打量。进校门两边是女生宿舍楼，往前上两层台阶是男生宿舍楼。再往前便是篮球场，篮球场边有两道台阶，走下去是草坪，其实就是一圈400米的跑道。在校园的最里面，是教学楼和实验楼。

　　胡蕴茵抬头远望，确实是三面环山呢，这不就是深山老林里，藏着一座学府，吸收日月之精华，天地之灵气吗？胡蕴茵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走在她身边的男生听见有人笑，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胡蕴茵立刻收起笑容。

　　昨夜下了一点小雨，空气清新自然，潮湿的地面冒出点点青苔，绿的可爱。
　　校园沉静如斯，默默注视着新生的到来。

　　因为准备充分，胡蕴茵自觉考得不错。几天后，学校就将考试成绩发给各个家长，胡蕴茵不出意外的考得不错，年级十三，分进重点班应该是没问题的。

　　胡蕴茵总算舒了口气，暂时不用再被胡母念叨了。胡母看见成绩，心情大好，大展厨艺，每天都做好吃的给胡蕴茵，美名其曰是践行。说到底还是心疼女儿，临走读书的前一天，又拉着她去超市，重新买了新的床上用品。既有被子还有毛毯，生怕变天了不够盖。

　　就这样，十六岁的胡蕴茵开始了三年的住校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