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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声音在林间响彻,所有人都听见了,包括赖之松。他握缰将马头转向萧存光的方位,似乎凝眉打量与自己作对的人,长的是何等模样。

      “别望了。”萧存光冲他挥手,“我这里还有你的一大堆罪证,跟你交易的人是我,放了他们,我再与你好生聊聊。”

      山林间地势蜿蜒,赖之松人马在山岭上,萧存光上下蹦跶的样子在他眼里大概跟猴子似的,而萧存光只怕不够夸张引不起他的注意。听见这一番说话的除了被围困的商人车队,也就不远处的府兵,一个小头目模样的脸色微变,折返回去传话。

      那些陌生的商旅们纷纷将目光转向出头的萧存光,神情一言难尽——有人挺身而出换他们活命当然好,但这么听来,这位仁兄就是害他们陷入这等死地的家伙,神也是他鬼也是他。

      “赖太守,别以为杀了我就能一了百了,我的耳目都还在城内呢。这里溅血,你顶多再有一个安稳觉,我的人就是鱼死网破也要复仇到底,手段毒辣的人可不止你赖之松一个。吾辈性命卑贱,能给您一家二十七口垫背,不算枉然!”

      “沧州举子明衍在沥水地界被人活活打死,是大人您的手笔吧?”见赖之松置若罔闻,萧存光一咬牙,将他的老底儿都掀了,“前相国在朝堂激辩,推出替死鬼保住你,可你猜怎么着,严党倒台了,你的靠山没啦!把我手上的罪证交上御史台,送给你的敌人,他们很愿意将太守大人生吞活剥,吊尸北安门!”

      萧存光的计划是这样的,无论如何先要挟赖之松,将他带回周国境内,再亮明身份,毕竟是他的臣,总不能知道他是萧暄以后还杀人灭口。

      不知道属吏是否把话原原本本传达过去,反正赖之松的确按捺不住了,俯身与旁边人低语一阵,属吏得到指示,向府兵下令。

      自山岭至平地,府兵左右穿插,齐刷刷腾出通道。赖之松遮挡日光,黑黢黢的身影冲山下缓缓招了招手,让萧存光上来说话。

      萧存光回头看了一眼,商琉盯着他神情莫测,但没有阻止他上前的打算。困境当前,他们也算一条船上的人了。

      万幸的话,他们才能看见明早的日出。

      上去的路上,萧存光极快思索一遍与赖之松的措辞:自己只是做买卖的人,并非一心与他作对,只要肯留众人一条活路,我保证万事俱休。

      终于,隔着两臂的距离,他俩近得看得见彼此的面容,对方是他陌生的干瘦的容貌,赖之松对他怕是似曾相识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身份处境陡易,远远觐见的一面,怎么也无法与马下的人联想到一起。

      迎上目光,萧存光迟疑着,要不要此时就表明身份。

      赖之松说话:“你很熟悉周国政情?那你又知不知道,周国马上要易主了?”

      这……萧存光不好说。

      他冷冷一笑,“你的话说在几日以前,或许我会忌惮些,留你们一条生路。梁王大军已兵临会都,再过几日破城登基就是周国七世主,萧暄此时躯体飘沥水,头颅埋粪堆,我还要怕谁翻旧账?”

      自从萧存光被掳走,会都天翻地覆,梁王趁机起兵攻城,连同内应将在软禁中的严明烈救出去,就差敲锣打鼓明晃晃造反了。欧阳迟班师勤王,两军对垒,这两日就要一战。这些天萧存光当人质如同活猪被驱来赶去,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萧存光脸一僵,心想应马上退回原路。

      只是太迟了。有人敢威胁自己,出动府兵还不解恨,要亲自动手将他开膛剖腹才痛快。赖之松拔剑出鞘,锋刃对准他的颈上人头。

      剑举起落下就在呼吸之间,这一瞬间萧存光头脑一片空白,闭着眼迎剑刃落下。

      就在这个时候,凌霄箭裂空,射穿了赖之松的掌心,“啊!”剑应声落下,萧存光中了一记,右肩吃痛,但人到底活着。

      混乱的当口,萧存光下意识往平地的车队看去,能使长弓的只有成利一个,是他救了自己?但赖之松遇刺,周围乱作一团,人头拥挤间他辨认出几个穿石国衣裳的人,却无一个拉弓的,不是成利?想不了那么多,萧存光迅速拣起跌落的剑,一把将赖之松拽下马,横剑引颈,大喝道:“不想死的都给我退后!”

      剑就架在赖之松脖子上,他面容扭曲,掌心的窟窿血汩汩在冒,银晃晃的箭头刻了一个“霍”字。

      拉扯着人退到山岭南坡,远处看见一马当先的霍陵,长弓背身,朝着他飞驰赶来。

      萧存光掌心冒着热汗,毋庸置疑,霍陵是来救他的。

      北坡下已响起厮杀声,叫嚣咒骂不绝于耳,他搂住赖之松脖子且行且退,下坡的路陡而瘠,还要当心有人身后偷袭,竟没有察觉赖之松袖管掏出短刀,往他的腰间狠狠扎上一记。

      拔刀鲜血喷溅,萧存光一阵踉跄,脚跟刚好磕上石块,整个人仰身摔下。从山坡上滚下来,脸上感觉一阵温热的潮涌,勉强睁开眼睛,余光瞥见一个球影随着他们跳滚下去,他才意识到,这球影是赖之松的头颅,他跌下来时拉着剑,下冲的力度如此大,剑刃随着划下,就是这时生生割断了赖之松的脖子。

      抱着无头尸滚作一团,萧存光也跟赖之松没啥差别了,肋骨、腿骨、手臂似乎都撞断了,跌到底下已经无法动弹,只有极痛提醒他躯肢还连在一起。

      眼皮很重,红色的血影与黑雾笼罩视线,萧存光渐渐没有知觉,苦笑不知道是否呈在脸上:这么多关口都撑下来了,居然扑了一跤把自己摔死……

      昏死过去前,只看见一跃下马的身影,朝着他飞奔而来。

      ****

      长夜煎熬,河东都护府上下都在胆颤之中度过了这一晚。

      李仪作为都护别驾,驻守河东,五日前终于等到将军回城,没来得及回禀小半年的事务,霍陵匆匆召集河东府军,旋即动身前往沥城,未留只言片语。

      五日,足够将国君被掳的消息传到河东边境,梁王造反,国内马上开战,风要往哪儿吹尚且不知,都护去向也无从了解,河东民心惶惶。

      终于等到霍陵回府,带回来的只有一个将死之人。

      即便三年前给北庸烧了粮仓,差点战失河东,李仪也从未见过霍陵这样的脸色,煞白如纸,再挤不出一点生气,绝望得让人心颤。病人安置在都护府内苑,立即召集全河东所有最好的大夫,只要能救回此人,不计代价。

      内苑大夫流水般进出,却一点好消息都没有。李仪心知肚明此人救不活了,刀伤及腑脏,钝击碎了要害,靠参汁吊着一口气,可这口气也愈发弱了。只能硬着头皮治。谁也看得出此人对都护而言何等重要,单这一点,他便不能死。

      这日入夜,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斥候回报,三千北庸骑兵司日前两番调遣,先是边境调回北庸皇府,不过两日,大军会合河西,与周国河东军隔河对峙,挑衅之意甚浓。

      霍陵却拒绝了驻营大将前往督师的请求,这三日内哪儿都没去,寸步不离内苑,身上带血的铠甲从回城当日便没有脱下,一身风霜守在那人身边。李仪看他,模样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五岁。

      李仪端了菜匾,晚饭做的一点吃食送去内苑,屋子里扑鼻极浓的药味,他皱着眉进去,只见霍陵搀着那人的手,不言不语。

      正待说话,余光瞥见案上放着中午的粥,整一碗纹丝未动。

      都护的性格李仪是知道的,他要做的事无人能阻挠,不肯干的千人万人也拉不动,他不进食,总不能掰开嘴强灌下去,李仪不费口舌劝了,只悻悻放下菜匾。

      李仪进来的动静不小,但看背影一点反应没有,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

      “我不要下油锅……黄泉没有……”

      蓦地一惊,转头看见床上的人嘴巴一张一合在说话,李仪还是首次听见他的声音。

      霍陵本斜靠在床边,勉强用手肘稳住身体,耳朵靠近唇边,一字一句竭力听清楚他讲的话。

      “十八层地狱……很痛,没有人救我……”

      “我在这儿,我去救你。”霍陵低声回应。许是碰巧,那人听见回话,眼帘颤了颤,呼吸安稳下来,又沉沉昏睡。

      李仪深深呼一口气,跨步出了屋子。他见得多死人,人死前都说胡话,讲的都是无意识的字汇,唯一意义便是让他们知道此人马上不行了。

      事情比他想的还要快。不过呆了一刻钟,屋内贯彻一声怒吼,“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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