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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不知是萧存光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还是他这皇帝当得太失败,人碰上他竟都愿意袒露真话。纪国公可以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赵斌是迫不得已,杞木呢,身为别国使臣,一碰上面就告诉他此次结盟乃非法勾当,很可能作不了数。

      与大周皇室人丁稀薄相比,北庸王像一只精力过剩的种猪,播种无数,但依照他们的法律,有资格继承他的王位的只有正妻唯一的儿子端卑。杞木是在端卑手下的将领,此次结盟也是他们的主意。北庸跟周国打仗小战不断,北庸是小国,经不起与邻国虎视眈眈的损耗,无奈北庸王好战,只想将全国上下武装成军,将霍陵手下的河东军打得屎尿迸流。

      “端卑冒着危险,在王病重的时候派信跟你们求和,为了我们国家的将来。”杞木握紧缰绳,“他希望北庸人不用再为了无谓的仗流血,他会是一个好的王。”

      萧存光补充了一句:“但他还不是王。”有的人盼着老爹嗝屁却怎么都死不掉,有的人还没享够太子福赶鸭子上架当了皇帝,老天爷就是这么刁钻。

      杞木僵硬地点点头,“是。但我保证,盟约依然有效,我们北庸人守诺言,绝不会出尔反尔。”

      “口气真大,我都不敢替整个周国说话。”萧存光摸摸奕风颈背上的鬃毛,它才听话地下去吃草。看杞木脸色涨红,还想要给他的王子辩解,他说,“得了。你们的人性情如何我不关心,你们打算如何解决自家内政,我也不想管,你们能到这儿来,因为我愿意边境安定,这张盟约上一定会有我的玺印。”

      得到萧存光的保证,杞木旋即喜色上脸,“谢谢你,所有北庸人都会感谢于你。”想起刚才他说的话,杞木挠挠头,“我和端卑都会感谢你。”

      “别高兴得太早。”萧存光说,“距离祭礼还有好几日呢,你最好求老天爷庇佑千万别出乱子。要是中途有什么意外,我一定把账都算到你们头上,你们也别想活着离开会都。”

      一番话威胁意味甚浓,杞木也严肃起来,“不会的,我们绝不会做这种蠢事。”

      “日子再好,也有几个盼着天塌的疯子。”萧存光往下看,山脚下渐渐赶上来人,“看样子看不出来的,你还是查查随行的人中,有没有行迹可疑的。”

      说到这个份上,萧存光仁至义尽了,无论那日在莳花阁碰上的人是不是杞木的手下,他都要背上责任,事先提醒好让他提防,刺杀谁都不是闹着玩的。

      人都住在别苑,禁卫重重把守,萧存光本可以直接一窝端了,不用多废话。他没有这么做,跟北庸干仗必定要调动河东的兵马,霍陵就可以邀功请赏,他最不愿看见这个。萧存光跟所有稳固家产的土财主没多大分别,都盼着四海升平五谷丰登,他乐得翘脚吃喝,没事打什么仗。

      却也不代表可以轻易放过北庸,讲道理没用,震慑为上。

      人渐渐上来了,前头多是禁卫和北庸人,骑马颠簸,官员们屁股疼只能用走的,崎岖的山路上依然不好受。一路叫苦连天,这么多活动不去,皇帝偏偏挑中赛马,不就是要看他们遭罪么。

      萧存光的确存了这心思,许德胜还在床上要人灌药,你们打两下板子凭啥躺着休养。瞧人差不多到齐,他清了清嗓子,对众人说:“五日后,会都附近的芮城会有一场陨星雨,奇观难得,就在那儿举行一场千人大宴,共庆欢聚。”

      杞木听了,一阵诧异,“你们可以预测陨星?”靠翻译听清楚的北庸使团,也面面相觑。

      周国自己的官员也十分震动,不过面子上要维持住,装出见过世面的样子,“能够预测天象的是陛下。”

      侍郎吕旼这时开口说:“我们的王应天运而生,就是天上的神仙做点什么,也会特意告知,今年年初的暴雨,陛下早了整月知道,提前命人修筑堤坝,才不像南方两国那样死伤惨重。”

      这话炫耀意味就很重了——我们的王可是有玄尊罩着的,你们的王,行吗?

      萧存光一点不谦虚,微微一笑,默认了这个说法。

      整个北庸使团连带杞木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他们来以前就听过萧存光什么玄武转世的传闻,哪个皇帝不说自己天授王权,不傍两个祥瑞传说,北庸王也说自己是沙漠狼神的后裔,他们听得多了以为是假的,没想到一照面萧存光就亮本事了,天象异变何时发生发生在哪儿一清二楚,手指都不用掐,不是神人是什么。

      陨星雨的消息很快张贴皇榜公告周境,萧存光预见天象,让平头百姓少了恐慌,更坐实龟甲文上的预言,病重之谣言不攻自破。街上的巡防人数恢复原来,霍昭曾自请进宫,上禀这段时日的京畿事务。

      萧存光翻起厚厚的卷宗,这是他第一次细审卷宗,从前这本东西会先到中书,勾勒几句大概再送上垂拱殿,他看到的只是一封简短的奏章。会都城内治安、农事、商营分属京兆尹管理,大小条目格外繁琐,写得如此累赘,严明烈之前应该没耐心仔细看。

      边看边听,萧存光不时感觉脸上附着视线,隐晦的带着探寻的意味,霍昭此次前来,怕是放心不下,确认皇帝是不是真的活着。

      此番动作是为了什么,不言而明。

      萧存光放下卷宗,“霍卿的长儿任钦州刺史,有五年没回都城了?”

      霍昭回答:“钦州不远,两地书信一日送达,从纸上得知思儿近况安好,臣知足了。”

      问过霍思,能光明正大问问霍陵了吧。

      “霍陵还在会都,他不空闲着吗,正好与你聚天伦。”

      霍昭脸上看不见半点喜色,他问道:“陛下此前下过旨意,不让陵儿出城,如今正是边防吃紧的时候,臣代陵儿问一句,陛下何时准他回河东?”

      萧存光笑了笑,“不准他出城是我一句玩笑话,让他不必放心上。但他哪儿都可去,单河东不能回,大周与北庸言和在即,突然派将军驱境,容易让邻国误会。另两国言和,以后不用屯兵北方,霍陵这个都护也该调任了,他不还没成家吗,这段日子留在京畿吧。”

      他自觉这话说得挺周到的。

      霍昭却大不乐意,脸上不表,还是谢过萧存光。

      十多日不见人,作死的心又犯了,萧存光微勾嘴角,“日前御史参奏,说霍陵在妓馆为了争风头被人打成猪头,差点要上官府抓人,败坏风德。单狎妓就不像话了,虽说他未成家又年青,日日眠花宿柳也不是个事,要养精蓄锐,用在报效国家上。”

      “……是,臣回府定狠狠罚他。”

      也不用多狠,打一顿就好。打得他两三日出不了门,霍陵死乞白赖盯着莳花阁,他做事都放不开手脚。

      霍家如今看来一门忠臣良将的样子,可萧存光不打算掉以轻心。

      他指着卷宗,“汇报你记录得详细,却条目琐碎,看得人眼花缭乱,也没个总报,是故意不让人看懂吗?”

      “往日卷宗交由中书检阅,总报系他们撰写,陛下若不耐烦庶务,日后,臣就写成简报呈上奏章。”

      “不,我恰好对庶务感兴趣。霍卿任京兆尹这些年,上下有口皆碑,不会分门别类造个册都觉得难吧?”

      霍昭只得答应。

      然后,他问:“日后的卷宗,不送上……国公府?”

      “送不送,也是走一趟的功夫,与你没有差别。”萧存光放下卷宗,“别多问闲事。”

      霍昭低着头,眉心蹙眉愈深。

      萧存光知道他想问什么,百官闯宫以后,严明烈被拿下,却不曾对外宣称任何罪名,没人知道煊赫一时的纪国公关押在何处,是不是被暗中处决了,严明烈像人间蒸发了,彻底消失。

      国公府大门紧闭,里面乱成一锅热粥,严氏动用所有网络打听消息,可眼线到了和宁门像水在油纸上,找不到渗透的契机,宫内培植多年的耳目,出宫的只有尸体没有消息。整座宫城已不是他们的天下。

      这时严氏才惊觉,他们掉进早备好的捕网中,已别无他法。

      霍昭走后,萧存光出垂拱殿,进了内苑一所屋宇。门打开,光线尘舞飞扬,里面毫无动静,像是一个无人居住的宫邸。

      侧目看去,里面一人坐在榻上,昔日容颜威武的严国公一夜雪鬓,苍老了许多。

      萧存光:“听宫人说,你不肯饮食,每日到了午夜叫嚣不止。”

      严明烈闭目,“你为什么还不杀我?”

      “你猜。”萧存光说着,看见老人脸颊抽搐了一下。

      “为了梁王?”

      萧存光笑,“不愧是国公。”

      往庆山的送信人被截杀了,皇帝重病原是一个套子,将他们都装进去了,看萧存光气定神闲,想必备好兵马,等着梁王入瓮。

      这些消息,远远送不到梁城去,萧存光这个叔父,空有野心,却远不是有决断的主儿,几万士兵在他的城里吃干饭,米缸都快空了,会都的信还不送来,驿报说皇帝还跟使臣到郊外赛马,到底弄的是哪样?

      远在梁城的萧铖愈发相信自己被严明烈出卖,皇帝已经知道他造反的心思,马上要派兵剿他,此时理应先下手为强,动手!可转念一想,妻妾美艳,锦衣玉食,一起兵这两样都要抛下,跑到战场上啃泥巴,还很可能干不过正牌军,死得凄凉,造反的小旗杆一挂就没法回头。

      萧铖进退两难,严明烈在宫内更是心急如焚,想尽办法往外面送信,都是诈,勿动勿动!

      “到晚上国公才嚎叫不已,不就是想让宫人听见你的声音,将消息带出去吗?”萧存光说,“多得你的一番苦心,内廷宫人上千,不闹出一点动静,真的不好辨认哪些人是你埋在宫内的眼线。”

      “你——”严明烈气结,难怪侍卫在外把守,他喊得力竭都不阻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萧存光只当看猴戏呢。

      “下了国公这么珍贵的饵,当然什么鱼虾蟹都要一并捞上才值。”

      窗棂全被封死,内室有种腐木将折的气味,大势已去,再有三头六臂也没有办法了,他困在此处无计可施。脑中思索各种法子,穷尽思绪也找不出生机时,严明烈脸色惨淡不已,渐渐地却变成嘲弄的笑,瞅着萧存光不住地看。

      严明烈披头散发,笑得格外瘆人,“你还说自己不会变成我说的那种皇帝,看,你已经是这个模样了。我看人不错,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种!”

      拳头慢慢攥紧,这是萧存光第一次对严明烈起杀意,是为了他到头来仍一脸无愧,还是为了他说破了自己的心事。

      连萧存光自己也不能看穿的心事。

      严明烈弓着背,等着人勃然大怒,然而过了许久,日影拉扯下的轮廓终究松开拳,说完了一句话便转身出了屋子。

      “或许你不信人死有知,但我知有。先皇在泉下看见他托孤的人,原来以此心度他,我知道他有多失望。”

      门关上,室内重归昏暗,严明烈先是一愣,随即不能自抑地大笑,笑得脑勺哐哐砸墙,人死有知,人死有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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