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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萧存光站在东风楼后的攸宁门,出现得这样突然,让人措手不及。还是禁卫与监门卫高呼万岁,百官才反应过来,他们的皇帝、周国的主人活得好好的,只得揖拜。

      严明烈说不出话来,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萧存光没死,甚至没有生病,长街上的冲撞变成一出荒诞剧,他把每个人的演出都看在眼里,此时越是平静,百官心中越是不安。

      一身绛袍,白日之下更气势逼人,萧存光悠悠走上前,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一言不发。

      严明烈知道他在等待什么,额间皱褶低垂更显得苍老,他深吸一口气,屈膝跪下,“臣有罪。”他输了,无论这是否设好的圈套,他都输得明明白白,严明烈心中苦笑,小皇帝长大了,智谋青出于蓝。

      忽地,双臂一沉,一双手抓住他,缓缓把严明烈扶起,话说得如春风拂人:“国公如同我的亚父,关心则乱,算什么罪过。”

      严明烈脸色微变。随即,萧存光下令,“监门卫,方挚一干人谗言惑众、暴|乱宫廷,投入大理寺等候发落。”

      “是。”欧阳英答应得干脆利落,扬手一挥,卫队奔向众官员,将人都押下。

      二百多个官员全部沦落为阶下囚,场面何其壮观,然而真正害怕的只有几个人,其余的冷着脸,不情不愿被缚。

      皇帝才刚要宠信自己,如今看见他混在暴|乱的队伍中,不知心里会不会因此嫌恶于他。赵斌心内惶惶,巴巴地说:“陛下……”

      没等赵斌说完,萧存光朝他点了点头,依旧温和:“赵卿早向我禀告过此事,不必去大理寺,留在原地吧。”

      赵斌大喜。他没跟谁禀告过,既然皇帝肯为他编借口,说明他还是信得过自己。

      此话轻飘飘的,扎进人的心里却像一根刺,皇帝话里的意思,赵斌早就得悉情况,却一句话不透露秘而不宣,刚才打架的时候他可没一点局外人的意思,照样打得同僚头破血流。

      方挚等人斜眼乜去,恶狠狠瞪过赵斌,来日方长,此仇不报非君子。

      大理寺卿许方接到口谕赶忙前来,看到萧存光无恙先一惊,再反应过来便是脸色发青,有生以来他还没做过这样大的案子,不,应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全朝下狱的阵仗,大理寺监狱真是蓬荜生辉……

      瞥过皇帝的神情,面如铁石毫不容情。许方心头微颤,案情如何他不敢问,看来审也轮不到他审,唯一要做的就是看怎么把两百号人挤到一起,伙食不可怠慢,让狱丞今天多买点菜。许方咽了咽口水,“诸位,得罪。”小声说完,便随着押人的监门卫领路出了。

      人走剩下几个,一下子森然寂静下来。萧存光眯了眯眼上望,天色昏沉,“马上下雨了,国公愿意换个地方再谈吗?”

      严明烈惨淡地一笑,笑容自嘲也在嘲笑萧存光:何必假惺惺,我为鱼肉,你要动手就动手吧。

      “国公这些年来对我的恩义,是时候好好算一笔账。”萧存光转头,“赵卿,你也一同来吧。”

      内侍燃了各个角落的烛火,垂拱殿内通室明亮,禁卫在门外把守,在内只有孤零零的三人,萧存光坐着,另外两人远远地站在阶下。

      太医院来人禀告,送去救治的内侍中有一个死了,许德胜则重伤,但没有性命之虞。

      萧存光静了一阵,交代好好敛葬死者,若有亲眷也一并抚恤,告诉他的亲人他为何而死。

      说到底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他昨日已经从宜山赶回会都,一切阴谋本来会夭折,他却任由怂恿着它们发生。是他让欧阳英假意归顺,好让严党放胆实施计划,是他冷眼看着长街上的口角演变成打斗,始终不叫停。他很清楚,事情变得越坏,自己能从中得到更多筹码,他的举动跟严明烈一方没什么不同。

      萧存光视线向下,说:“国公,这很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交谈了。”

      “我知道。”严明烈回答得干巴巴的。

      “希望你比往日能更坦白一点。”

      严明烈冷冷一笑,他从没有求饶的时候,事败以后更不需要了。

      “虽然现在问已经多余了,你这么做要得到什么?”身为国相,群臣之首,已经一人之下,就算换个皇帝侍奉不会比现在更尊荣,为何处处与萧存光作对?

      严明烈听完狐疑地看向萧存光,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暄儿,我以为你不是小孩子了,想知道的只有这些?你应该问,除了闯宫这一出我还准备了什么后着,跟我勾结的大臣分别有哪些人,而不是这种虚妄的问题。”说完,他笑了一下,“好吧,你既然要知道。人活着就有所求,一人之下又如何,你甘心让我一人之下吗,你迟早是要除去我的,当然要先发制人,等到毫无反击之力时,我会比今日死得更惨。”

      萧存光听着,忍不住:“国公,你从我九岁开始辅政,我在你膝边长大,在你眼中我是这样一个人?”

      严明烈眼中布了血丝,“你今日不会,因为你还稚嫩,明日呢,明年呢?两年前你还是事事驯顺于我,到头来还不是密谋让卑鄙小人取代我!”长袖一挥,他指向赵斌,赵斌双颊微颤,退后了一步。严明烈叹气,无力地松下手,“人会变,小时候你再天真纯良,皇帝最后只有一个性子,狡兔死走狗烹,我不过为了自保。”

      “自保,还是贪得无厌?我刚才让国公坦白,你却没有做到。”萧存光打开案桌上的木匣子,拿出里面的翡翠玉玦,吊穗悬在掌心让他看个清楚,“国公大概以为玉玦的主人可以保住你的性命,所以在堂前敢理直气壮吧。”

      看见玉玦在萧存光手上,严明烈的神情才真正变了,灰白的脸色透着胆怯,颤抖着开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也无妨。手拿着这块玉玦的人不像国公嘴硬,才第四日就受不住什么都招了,供词让人大开眼界,国公想看吗?”

      萧存光颔首,外头的侍卫端上案匾,三页的供状浸了血印,看上去触目惊心。上面仔细交代了郎中为梁王与国公府送过几次信,内容是什么,分别用的暗号……四日的刑求足够问个巨细靡遗。

      禁卫一字一句念道:“……犯人供称,三月二十日往纪国公府,严明烈托口信送至梁城,告知梁王:上病重,会都局势未明,务必按兵不动——”

      本以为萧存光只追究他闯宫的罪责,结果是罢黜或流放,总会留他一条老命,但串谋造反的大罪,死是轻的,严家也得陪葬,他是要所有亲系一窝端……严明烈绝望得难以自持,丧失理智地扑了上去,拉扯着将供状撕个粉碎。

      “我重、”萧存光差点将重生脱口而出,“从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你身为国相,与虎谋皮,帮梁王谋反,就为了多当一朝国相?”

      “直到最近我才明白。我这位堂叔父勇武有余头脑不足,刚好可以作国公利用的棋子,需要时下一剂诱饵,不用时就安抚在梁城。”萧存光剖析严明烈的用心,语气毫无波澜,“叔父以为有国公在朝廷当眼线当谋臣,以为稳坐钓鱼台,却不知道您从来没想过帮他造反,他信你真的信得冤枉。”

      严明烈攥着碎纸,脸色阴沉,始终不发一言。

      垂拱殿内气氛浓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赵斌震惊于梁王造反,更让他掌心冒汗是尊位话里话外的冷酷,所有事情萧存光早就知道,却一直隐而不发,毒蛇一般潜伏,直到缠紧猎物扑杀,今日的局面并非偶然。是他,不,是他们都低估了皇帝。

      “我未亲政时,国公教我仁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君不畏谏,士不谋私,如今还记得很清楚。”对上严明烈闪烁的眼神,旧事与新仇交织,再无必要争论,萧存光起身,“人会变。今日国公又教了我宝贵的一课,我铭记于心。”

      说完,向禁卫示意,将严明烈拖走。

      烛火摇曳,天黑下来,地砖的人影拉长得瘆人,一步步向赵斌接近,停在他的脚尖。

      只听影子说,“国公没了,你就是他的继任者。”

      这话听得赵斌瑟瑟发抖,他不敢奢求国相之位,只求不要跟严明烈一样下场就够了。

      “赵卿,你以为我为何让你也在这儿?”

      赵斌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臣……不知。”

      “这个答案不够好,你在撒谎。”

      “臣一片丹心,对朝廷尽忠对陛下尽忠,绝不敢有二心。”

      萧存光笑了笑,“听了这一席话,甚感宽慰。赵卿是人中俊杰,若我用一样的办法对付你,你能比严明烈更坦白吗?”

      赵斌心头一紧,再也顾不上什么士人气节,抓住影子衣袍跪下,他死活不肯放手,卑微地冲萧存光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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