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奸臣爱上我》宁小完

24、第 24 章

　　会都城内风雨欲来的预兆，首先被百通钱庄的掌柜发现。

　　一日之内，何丰年接到六张大额兑票，要将存在铺上的银钱兑出，不仅如此，主顾要求银钱全换成金条，不计火耗。他数着兑票，眉头拧成疙瘩，哭都哭不出来——六张票加起来少说二十万两，这是要把钱庄挤垮啊。

　　数着票，他察觉了一丝不对劲：西大街李府、四方街张老十，一个宗正寺少卿的姻亲，一个尚书史公府的管事，再往下数，另四张兑票的主人不是某大人的连襟，就是达官的姨表兄弟。朝中官员怕查贪污，将捞来的油水寄在心腹的名下，这种事司空见惯，何丰年坐镇钱庄多年，钱票背后真正的主人是谁，他看得很清楚。

　　银子换金条，还不计火耗，着急挟款远走的人才会这么做。照理说不可能，远的不讲，四方街上史公府上年才大修过，这一走走得太突然。六个中央上的朝廷命官，六张票子，排满整张案桌。

　　皇城之下无白丁，风从城墙内吹向四面八方，百姓近水楼台，练就了对朝政敏锐的触觉。油灯下，何丰年脸色骤然变了，喃喃道：“糟了，糟了糟了……”

　　流言传得极快，何丰年收到兑票的次日清晨，更夫与早起的摊主已窃窃交换了消息：陛下月前的病不见好，有驾崩之象，官家没有嫡亲血脉，朝廷马上要变天了。

　　“不能吧，施粥那日我也在巡道上，看着精神得很呐？”

　　“听相士说是命格贵重，玄武天尊要将人收回天上。”

　　“你说，会不会没有玄武托世这种事，要不然怎会如此短命？”

　　皇帝整月不朝，长门大街的早晨也就冷清了整月，可摊夫刚出来摆摊，饼都没烙热，就看见大人们已集结在皇城正门外，京畿三品以上大员几乎一个不落，阵势比往日还要鼎盛。

　　但一个个目不视物，神色凝重的模样，恰恰印证，流言并非空穴来风。

　　这一日并无钟鸣，就是说宫内没有召朝，人却齐了。他们当中有的得了示意，有的闻风赶来，有的看上去事不关己，却是当中牵线谋局的主脑，各怀心事聚集，只为了一桩事。

　　和宁门外近二百人，黑压压一溜乌纱帽，鸦雀无声，任谁都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更夫看得呆了，差点忘记最后一巡敲更，慌忙执锣鼓跑得飞快，穿过街道：“咚——咚，咚，咚，咚！”

　　五更到了。

　　和宁门大开，群臣朝内鱼贯而入，一开始与往常无不同。至内城河桥，为首数人默契地缓下脚步，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便毫不犹豫折转了方向，身后列队一众人无一个存疑发问，纷纷跟上。浩浩荡荡，无人敢阻挠，百官朝东风楼挺进。

　　“停下！”为首的方挚举臂高呼，刹住后面的步伐。隔着嘉则门，东风楼昭然可见，再进一步就是内朝，还没说皇帝真死了，胆子再大谁也不敢跨进这道门。

　　东风楼门窗紧闭，内里熄了烛，黑沉得一点光都没有，远远看去像一座幽深的灵殿。

　　萧存光病重的消息传遍宫城，众人从猜测到慌乱，脸上蒙上一层疑影，首当其冲的怀疑对象就是总管太监许德胜，命人把守东风楼的是他，告诉皇帝病重消息的也是他，层层疑点聚焦一人身上，不禁让人猜测，背后是什么谋算。

　　宦官杀害天子密不报丧，企图把持朝政，听上去多阴诡可怕，却莫名让人信服。

　　黑云压城，来势汹汹。

　　许德胜额上沁出一层细汗珠，脑子里想着一句话：三日后不回来，你就跑，跑得越远越好。已经第五日，萧存光仍没有踪影。许德胜不敢往下想，也许陛下已经死在外面，也许他的小命今日也要交代在这儿……

　　天没亮，他得了百官要闯宫的消息，让禁卫将宫阁四面严守，苍蝇都不许飞进去一只。他带领内侍局数十宫人，堵在嘉则门，话不多说，态度明瞭：诸位，回去吧。

　　一边不敢出，一边不能进，又不能真抄家伙开干，你盯着我我盯着你，光瞪眼很尴尬，便照惯例撂狠话了。

　　许德胜：“陛下口谕，不见任何人。”

　　“许德胜，”方挚直呼其名，骂道，“把皇上的谕旨交出来，我死活不信是陛下发话不见群臣，是陛下让你包围天子寝阁，交不出谕旨，你许德胜就是矫旨犯上，跟在后面的就是贼臣党羽，千刀万剐不足谢罪！”

　　“我们就在嘉则门前，陛下只要开东风楼的门，在我们面前发话一句，文武百官就地散去，绝不纠缠！今日不得陛下亲面，我等誓不罢休！”

　　方挚话落音，与之同时高呼怒吼，神情恨不得当场生剐了许德胜的接近一半人，多数系六部及御史台官员，另一半的分属西府与三司，对比之下，他们分外安静，既不增添声势，也不帮谁腔说话，就像路过看热闹的。

　　赵斌内心焦虑万分，两个月前萧存光才答应他相国之位，为了这个，他明里暗里与严明烈对着干多少回，仗着皇帝撑腰硬气，要是皇帝一死，他彻底里外不是人了。他既想方挚等人撬开许德胜的嘴巴，闯进东风楼看个究竟，又不情愿跟在后头给他们摇旗呐喊，便带领三司部属，在人群不远不近的位置，看戏。

　　西府的态度大致一样，只是看上去比他们镇静一些。

　　骂了一阵，方挚余光看向天色，东方探出日光，天已大亮。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长街上一直骂骂咧咧，方挚不说话，下面的人也渐渐消停，人潮汹涌忽然寂静，显得格外诡异。

　　过了一阵子，方挚开口：“你不肯让路是吧？”语气森森然，不怀好意。

　　听见这话，许德胜不知为何沁出冷汗，只能硬着头皮说：“不是咱家不让，这里是内朝地方。”

　　方挚冷笑，“好，你既如此说，我也没办法了。”临门对骂是小菜，如今才是真正的戏码。接着，他转身，“诸位，许德胜居心叵测，是个阴邪小人，我等为官必要锄奸杀恶，先把他揪出来打死！”

　　穷凶极恶，却一呼百应，好像埋好的炸药点燃了引线，方挚身后叫骂声不绝，有些已经撸起袖子准备动手，对接下来的情况心中有数。

　　许德胜心头一颤，脚跟还没来得及往后缩，身后却被人连挟带推，三步并作两步挤拥出嘉则门，慌乱中回头，心中发冷，推他的人是内侍局里头的两个太监。

　　他深知不妙，最后一瞬对嘉则门内的侍卫宫人大喊：“守好寝阁，不要过来！”随即，被拉出长街团团困住。

　　面对面看着这一众喊打喊杀的面孔，许德胜发现他们并不多义愤填膺，相反，最为激动的方挚，近距离看他，神情却十分平静，一切都是预谋好的。

　　“打死他！”人群中，有人大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