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妖床》花年归

12、第 12 章

　　这一日是个阴雨天。晌午刚过房中便已昏昏沉沉。
　　林少的屋子一如既往遮得严严实实；他本来就怕寒怕风，吊帘和屏风四面围的严严实实不说，现在连床上的帘子也拉得密不透风。
　　近些日，房中的丫鬟都撤走了；按照夏池姑娘的指示，进出的人中只留了她一个。
　　……她进来时，栓了门。
　　林洛痕一如既往地穿着素袍，但神情看着冷得很，重重叠叠的纱幔后面只听得他说话：“把门关紧，别让风进来。”
　　风并不会进来。从此刻至日暮黄昏，不仅风不会进来，任何人和物什也不会进来。
　　这里只有他们。
　　夏池端着一晚热茶给他喝了。他触到她的手，一把捉住、将她整个人按在怀里：“你的身体好暖。”那喝了一半的茶碗被当即打翻了，淋淋沥沥地顺着床沿流下来。
　　床帘后有男女拉扯的声音，没一会就有衣衫从床沿落下来，隐隐约约地看到男子光着的脊背。那紧致坚硬的线条有规律的上下喘动；床帘微动时，能看到细细密密的汗珠。
　　夏池被埋在一层被褥之下，偶尔发出惊慌而压抑的低吟；叮叮当当的似有簪子从头上拆下来，与几件亵衣混在一起四散在被褥上。
　　床沿不远处的木盆里，养着几尾美丽的鱼，它们前后追逐、唇齿相依，将一盆水搅得汩汩作响；而那屋子里的人，在床帘之后诉说衷肠：“我这是在做梦么？”
　　“对，我们这是在做梦。我喜欢这场梦。”
　　屋外的日光还未走完一天，而屋内的人却期待永恒。
　　林洛痕近来的气色似乎好了一点。……只要不想起陆牙，便好端端地坐在房中翻书熬药。他与夏姑娘近来走得更近了些：以往是夜夜落宿她房里；如今两人更是日夜都守着。
　　时常是翻一回书，两人对看一眼。一看便能看凉一碗茶。
　　“我应该明媒正娶将你娶过门来。”林少眉眼带着笑，不自觉地谈起了婚事。--咳，这婚事好像绕不开了。刚回绝了檀香，他自己又谈起来。……显然，他这已忘记身上还住着陆牙。--若不是这陆牙，她此刻早就应承过门了。
　　“还是别谈了。”夏池不想撩得他记起自己是个怪胎，那样他又要变魔症了，便岔开话题，“我再沏壶茶给你？”
　　然而他却伤心了：“你不愿意？”
　　抬头看他的眼睛，委屈得像是被丢弃的小兽：“还是，我哪里做错什么了？”
　　“你这个呆子。”夏池捡起毛笔，在他鼻尖划了一下；细细密密的毫毛像她的长发从他脸庞拂过。
　　园中有了出去的路；两人私会便不仅限在园中。沿着莲池中的水路，一扶一拽地两人去看院墙在园外的样子。上面的符咒尽数被扯干净。从外面看，大门历历就在眼前；可园内仍旧是长长的一道白墙、无门无窗古怪依旧。
　　“是不是这道生灰的缘故？”夏池指着脚下的生灰印子，它连成一道线，将整个园子围成一个圈。--林洛痕拿脚将那合成一个圆的生灰印子扫断了，一路地扫，没一会夏池便看见正对着的大门开了。
　　里面霍然正立着三管家和檀香。
　　“园子居然开了。真的开了！”檀香惊叹地叫周围的丫鬟；三管家眼里也尽是欣喜。
　　这回可真的是彻底云开月明了。
　　园外的世界早已不是十年前的模样。冒出很多新建的亭台楼阁、驿站甬道不说，很多街坊的面孔也看着面生。
　　林洛痕拉着夏池，两人一路逛、一路试着与周遭邻居闲谈。这才晓得，园子一直是在老地方，只是门窗均落锁、左右看不到人进出罢了。
　　这座集镇是方圆百里最繁华、喧闹的集镇；镇上的大户济济，谁今日搬来了、谁明日搬走了，都算不得消息。所以当年这园子一夜之间锁了门，再加上地处略偏；周遭的街坊便以为园中阖家搬走了。
　　“--可园中门窗俱封，不觉得古怪吗？”
　　“--古怪？当然是古怪。……可谁会进去看？封了园门，不就是担心人偷嘛！此刻进去，若有丢失，不是屎来也是屎了。”
　　其实街坊们还是有几个站在墙头瞧过：整个园子长满荒草、每间屋子均门窗紧闭，里里外外一个人也没有。
　　房屋凋零破败又不见人气，街坊们便不再来了。……十年下来，这园中无人打理，里面荒芜得便可以跑兔子了。
　　如今园中再度开门，不禁园内人欢喜，园外也常有街坊在门口探头探脑：“什么时候收拾得这般干净精致了？”
　　“其实也怨不得街坊不帮忙。那术士用的是幻术，街坊们都是一介平民奈何不得。”弄清所有缘故，林洛痕安慰自己，“听说马上就是潮汐日，有心情在这长悲叹，不如我们去看潮罢？”
　　“看潮？”夏池听见有玩耍的去处，心情也雀跃了很多，“原来快到潮汐日了；我要好好准备准备。”
　　脚下生风的正往园内一溜小跑，跑到半途，夏池突然一个激灵：“潮汐日？每到潮汐时期，日月星体彼此牵引移动；这时最容易出现时空裂缝！是不是就可以找到回去的法子？”
　　……夏池在园中厮混小半年，跟园中和园主都已熟络；但苗疆毕竟是自己的故土，没有不告而别的道理。
　　更何况，自己那个小院尚在。一干值钱物什和宅地不加变卖，就擅自走人。她实在没有阔绰到如此地步。
　　--那个外族的巫士，把她弄到这千里之外，也不问下她的意见。着实鲁莽。
　　想要凭脚程或车马回去，至少要数年几载，等夏池到家，只怕物是人非，家产早就没了。所以，靠谱一点的法子，只能依靠巫术了。
　　靠巫术来的，便靠巫术回去。
　　那巫士的法子，她不大懂。--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这潮汐日的时空裂缝了。
　　此地是万万不会有师傅传道授业解惑的，夏池无法，只好去林洛痕书房翻书。
　　“天文类的宗卷书籍？”她如此热络地好学，一下把林洛痕惊着了，情不自禁地过来帮忙，“有是有的，我要找找。”
　　历年的天体轨迹、天象记录、潮汐日前后的水文变化都让林洛痕先后翻了出来。可如何从中找到时空的裂缝，如何回到千里外的苗疆，夏池仍旧一筹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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