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Collapse·崩塌》曲非吟

6、沉默之狼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校园
　　母亲，请不必牵挂
　　您的孩子将只身往南
　　他奔向风中黑色的旗帜
　　他奔向质疑与反叛的深渊

　　年轻一代眼中支离破碎的世界，使神圣的宗教沦为反派，使罪恶之城成为理想的目的地。他们在爵士乐中迷失自我，香烟与酒精麻痹了神经。他们在药剂的幻觉中纵欲□□，企图撕碎所有的规章条款。权威说，这是对的；于是他们尊重且轻蔑地说，我将反抗您所坚持的。在他们眼里，在过去十年间为普罗大众带来战争与死亡的民选政府，远不如涅贡的□□来得可靠。
　　这是莱姆斯·卢平自大学毕业后收到的第375封无署名的来信，寄自滨海州涅贡市。名声狼藉的黑手党头目是他从学生时代起就无比珍视的莫逆之交，只是，他从未像对方那样鼓起勇气，脱离轨迹清晰的人生。作为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孩子，莱姆斯·卢平在毕业后理所应当地留校任教，与莉莉·伊万斯同坐一个办公室，是桌对桌的同事关系。他素性温和而沉默寡言，长相清秀斯文，常常成为女学生们肖想的对象。
　　“在詹姆向我透露一些信息之前，我从不知道你和西里斯·布莱克竟有如此亲密的友谊。”在安静的午休时间里，莉莉在四下无人的办公室中悄声对莱姆斯说。“嗯，抱歉，我并非要特意提起这个。我只是不小心看见了你的信。”
　　“没关系。”莱姆斯朝她笑笑。他小心地折好那封信，将其揣进外套内侧的口袋。“你是知情者，看到也没什么。”
　　“我很好奇。”莉莉用一只手托住下巴，端起桌上的水壶，为自己倒上一杯清水。“就在上周，那位涅贡的先生给詹姆写信了。詹姆给我看了那封信——别误会，他有清楚写上‘如果你愿意，可以让你身边那位美丽的小姐也看一看我的来信’——他说他新认识了一位一样可爱的姑娘，她名叫伊丽莎白·图琳·雅丹。更通俗的说法是——”
　　“更通俗的说法是，教皇比阿特丽斯十四世。”莱姆斯轻轻打断了她。从他面上平静的神情看来，他也已经知晓了这件事，就在刚才。“他是在这封信里告诉我的。”
　　“我不知道是什么把我们串联在了一起。”莉莉继续说。她伸手拨了拨玻璃花瓶里一束盛放的洁白百合，那是詹姆在约会时带给她的。“两个年纪轻轻的大学讲师，一个著名记者，以及黑手党的首领，柯西加的教皇。”
　　“我承认，这很奇妙。”莱姆斯再一次想起衣服内衬口袋里的来信，忍不住喃喃地说。“以至于我几乎就要相信，在这个该死的世界上，闲得发慌的亚尔纳真正存在。”
　　莉莉大笑起来。拿宗教中至高无上的亚尔纳女神开玩笑，已经成了如今年轻人当中的一种流行趋势。
　　“几乎？”她眨眼问道，“我认为，你该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我当然是。”莱姆斯也向她微笑，“坚定的无神论者，以及潜藏的叛逆者。”
　　“你的父母都是杰出的学者，相信科学的人通常都质疑神灵。”莉莉说，“但你真的不像个叛逆的孩子，莱姆斯。”
　　“不，我是。”莱姆斯柔声说。他随手拿起一份学生交给他的论文，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从封面上的姓名，莉莉得知这是个名叫尼法朵拉·唐克斯的姑娘。“只是在我身上，顺从通常会大于反抗。当反抗大于顺从，通常是西里斯·布莱克在我身边的时刻。”
　　“这是什么意思呢？”莉莉笑着问他。她容颜清丽，碧绿的杏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我不排斥同性恋者。”
　　“拜托，你想到哪里去了。”莱姆斯摇摇头，哑然失笑。“我的意思是，他是个勇敢、冲动、强势的人。他总是能给懦弱的伙伴以勇气。”
　　“所以，他在毕业后成了一个拥有顶尖大学文凭的犯罪组织头目。”莉莉半开玩笑似的说，“而你却像我一样，留在这里，做个看似年轻有为，实则平平无奇的大学老师。”
　　但莉莉随即就发现，她的玩笑仿佛触到了莱姆斯的痛处。他脸上的微笑在瞬间凝固，随即就沉默了下去。而正当莉莉斟酌着该如何表达歉意时，莱姆斯再次开口了。
　　“精妙的总结。”他低声说。在说话的同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少见的、回忆与恍惚的神情。“我实在拿不出那样的勇气，把叛逆和张扬发散到极致，彻底站在权威的对立面……你也看见了，如今有多少人正把他当做偶像。无论在哪里，他都是个夺目的人，哪怕作为□□头目。”
　　“恰如教典中，燃烧羽翼、对抗主神的天使长。”莉莉瞥了一眼莱姆斯准备阅读的那份论文，看到了那一页第二个自然段中所引用的诗句。于是，她将它念了出来。“一首举世无双的颂歌，一场精彩绝伦的堕落。”
　　“文学院的学生们都在为这些讴歌反叛诗歌而疯狂，我教的那个系也不例外。”莱姆斯看了看那行被标注引用的诗句，淡淡地说。“他们在笔记本里粘贴西里斯·布莱克的照片，在教科书的扉页抄写詹姆·波特的文章段落。就像我们还在念书时一样，无畏又大胆。”
　　“差不了多少。”莉莉闻言，忍不住微笑。她也和他一样，想起了曾在大学念书时，那些参加游行示威的时刻，想起那时无比澎湃的内心。“外交学院的学生——我上周一上课时，一个男孩甚至说出了‘像西里斯·布莱克这样，在战争中敢于向侵略军端起枪支的帮派分子，比那些利益至上的精英更适合担任共和国的外交官’。”
　　莱姆斯再次笑了起来。没有必要去否认西里斯·布莱克的个人魅力与号召力，在他们早年同学时，西里斯就总是那些抗议活动的组织者。
　　“如果他是外交官的话，我是说如果，”莱姆斯轻笑着说，在那份论文上做了一处批注。“那必然、肯定是个不折不扣的鹰派人物。军政世家出身，知名高校毕业，其实他本身也算是精英的一员，只不过站在了主流的对立面。”
　　“而且，你知道吗？”说到这里，莱姆斯突然顿了顿。他抬起头，指一指自己面前的论文。“这个女学生，尼法朵拉·唐克斯，是他堂姐的女儿。她和她的堂舅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反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