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Collapse·崩塌》曲非吟

10、云雀血案

　　“再见，亲爱的。下午见。”
　　早晨八点半，莉莉像往常那样拎着手包，踩着高跟鞋从汽车上下来。她给了詹姆一个吻别，向他微笑着挥挥手，向着大学的校门走去。莉莉本以为自己已经到得很早，但当推开办公室的门时，她才发现自己想错了——莱姆斯早早就坐在了属于他的位置上，此刻正面朝敞开的窗户，百无聊赖地抽着一根烟。当听见身后的开门声时，他立刻回过头来。发现来人是莉莉后，莱姆斯松了口气，接着在烟灰缸里摁灭了香烟。
　　“早上好。”莉莉对他说。她走到自己的办公桌跟前，放下包，但很快发现莱姆斯的脸色不太好。他的眼睛底下起了一圈乌青，显然是近日夜里睡不好的缘故。作为亲密的朋友，莉莉知道其中原由。那个名叫尼法朵拉·唐克斯的女学生，开始不吝于向莱姆斯表达她的爱意。而莉莉认为，莱姆斯也是喜欢她的——否则他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因爱情与克制的矛盾在深夜里辗转难眠。
　　“不必向我问候了，我知道你没有心情。”莉莉善解人意地说。她脱下身上被风雪略微沾湿的外套，在莱姆斯对面坐下。“既然你还在为那个问题失眠的话。”
　　莱姆斯扭头看着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莉莉眼尖地瞥见他面前放着一封被精心包装过的信，明显是情书。而莉莉同时也记得，这封情书被送到莱姆斯手里已经有三天时间。整整三天，他都没能舍得将它丢掉，这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
　　“你爱她吗？”莉莉直截了当地问。她像往常那样开始为自己冲咖啡，连头也没抬。仿佛在她眼里，这就和今天天气如何一样，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如果你爱她，那么就告诉她，约她出去。”莉莉继续说，像个在为孩子解答青春期疑惑的母亲。“这是很简单的事情，莱姆斯。你没必要把它搞得这么复杂。”
　　“她是我的学生，莉莉。”莱姆斯向她强调，有一点崩溃的意味。“如果我和她约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怎么不知道？”莉莉反问道，抬头看着他。“长辈的反对，人们恶意的揣测与指责；难以承担的压力以及无法收手的爱情。我说得够全面吗？”
　　莱姆斯一时无言。他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厉害，长久说不出话来。于是，他只能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害怕吗？”莉莉又问。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不自觉的郑重，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莱姆斯。打心底来说，她承认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很重要。因为她与詹姆，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相似的——他们也在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莉莉相信詹姆不会退缩，而她也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她很想知道，她有没有看错人，作为她的朋友，莱姆斯是否也是一样的。
　　“……我不知道。”他最终说，同时无力地垂下了头。“我不知道。我一直认为我太过于理智和懦弱。虽然西里斯·布莱克是我最亲密的朋友，但我其实并不像他。”
　　“你亲口对我说过，你其实是个叛逆者。”莉莉注视着他，似乎有些失望。“我以为我们该是同类。你说过的。”
　　“是，我是说过。”莱姆斯因她流露出的负面情绪而微微一愣，紧接着，他的神情变得痛苦起来。“可是，莉莉，我担心我有朝一日会坚持不住，我担心我会辜负她。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说起来总是比做起来容易，最初的誓言最容易被时间消弭于无形。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迈出这一步……或许……我根本就配不上她。大概就是这样，我配不上她。她这样的姑娘，该有一个更勇敢、更坚定的男人去爱。”
　　莉莉强压着耐心等待他说完。当莱姆斯略显混乱的自白终于收尾时，她几乎就要被他给气笑了。
　　“要是世上所有人在面对爱情时都像你这样畏手畏脚，那人类早就灭绝了。”莉莉搅拌着咖啡，看也不看莱姆斯，没好气地说。“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是对的。但这不意味着因为最坏的可能性而选择逃避。西里斯·布莱克甚至敢与柯西加的教皇坠入爱河，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你说什么？！”
　　莱姆斯突然拔高了声音，消沉的表情突然转变为满脸的难以置信。他蹭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险些打翻了摆在桌角的花瓶。莱姆斯无比惊愕地盯着莉莉，仿佛她在向他讲述什么天方夜谭。
　　“在他最新寄给詹姆的信里，他说，他与一个名叫伊丽莎白·雅丹的姑娘相爱了。”莉莉抬头注视着莱姆斯，无视了他所有的震撼和惊诧，非常冷静地开口。“换句话说，涅贡黑手党的头目，爱上了柯西加的教皇。”
　　莱姆斯仍然没有从震惊带来的恍惚中挣脱。他微微摇晃了两下，随即喃喃地自言自语起来：“他没有告诉我。”
　　莉莉回以一声哂笑：“因为他知道，你一定会阻止他。”
　　她的回答让莱姆斯再次愣住。他的身体像是突然被寒风冻住，僵硬地站在原地。莉莉也不管他，只自顾自地喝了一口热咖啡，翻开面前备好的教案。直到她已经翻到了下一页，莱姆斯才终于回过神来，脱力地跌坐回椅子里。他仍然垂着头，细碎的额发将脸隐藏在阴影当中，莉莉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我知道了。”良久过后，莱姆斯轻声说。“我知道了。”
　　莉莉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了头。
　　“我爱她。”他继续说，尾音有一丝颤抖。“我爱尼法朵拉·唐克斯。我愿意尽力去保护她，与她携手共进。我愿意尽我所能，去争取属于我们的未来——”
　　莱姆斯没能说完的话被粗暴的开门声所打断了。一个男学生正站在办公室的门口，他气喘吁吁，狂怒而惊恐。莉莉立刻认出这个孩子是外交学院的大三学生，也注意到了他身上的斑斑血迹。
　　“怎么了？”她被吓了一跳，急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了，凯文？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伊万斯……伊万斯小姐。”就在莉莉开口的一刹那，凯文扶住门框，仿佛流亡者终于找到了救命稻草，再也站立不稳。“今天早晨，我们去总统府门口，抗议游行……一千多名同学……”
　　莱姆斯也站了起来。他的面色霎时雪白，几乎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他疾步向凯文冲去，一把扶住了他。
　　“……总统府外的军队，朝我们开了枪。”凯文声音微弱地叙述着，悲愤的泪水终于自眼眶中滚落而下。“许多人受了伤，有人……有人死了。”
　　“唐克斯在吗？”莱姆斯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急迫地询问。“文学院的尼法朵拉·唐克斯，她在吗？”
　　凯文注视着他。他的泪水从脸颊滴落在衣襟，打湿了已经快要干涸的血迹。他注视着两位讲师焦急且恐慌的神情，缓缓地，缓缓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