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红》我不是鸽神

11、第十一章 网恋11 （我请你？）

　　范理虽然没有一拳头砸死他，但也没卸下半点防备，手指还蜷着，盯着他没说话。

　　顾文背贴在树上，直着眼看他：“我，顾文，你刚刚喊的那个顾文。”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垂手拍了拍身上套着的薄外套，把刚刚用力过猛扯起的布料纹理拍平整了。

　　范理站着没动，只是握着拳头的手松了松，胳膊一点点往下滑，最后手指贴回到校服裤子边缘的两条白杠上，愣了足足两分钟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

　　顾文笑了笑：“没什么事，反正我也没受伤。”

　　范理有点无语。

　　其实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但刚刚才不由分说地和人动手动脚地干了一架，还是个和自己在网上互看过果照互对着镜头撸过的人，突如其来的茫然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更重要的是在他接受并认定顾文已经走了的时候，顾文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面前。这么一个上一秒他正要拉黑，从今往后可能也不会再联系无交集的一个人，此时此刻就那么真实地站在他面前，硬生生地突破他所有的预想和防备，把一件看起来已经没有了结果的事情从边缘线拉回到起点。真实又玄幻。

　　伴随着顾文说话的声音，还有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声音突然间一股脑地直冲上来，那些嘈杂的，喧嚣的，混乱不堪的，他愿意或不愿意听的，全都张牙舞爪地爆发了出来，震得他头皮发麻，太阳穴抽痛。

　　这里面有吃惊，有迷茫，有尴尬，有不安，有从来没感受过的头脑发热和心率过快，也有……一丝隐秘又兴奋的愉悦。一秒钟冒出来的三千六百种想法在他脑子里跟无头苍蝇似的横冲直撞，他根本还没来得及找到一个确切的方向，就感觉好像已经失去了情绪，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顾文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也和他一样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两个人都还保持着原来的位置没有动，就这么一站一靠，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地对视着，很默契地都没说话。

　　虽然在树下本来也看不清楚什么，只能大致看得见个脸的轮廓，很模糊，加上光线暗，就跟举着老人机拍黑暗里的夜景视觉体验差不多。

　　沉默不到一分钟，不知道是谁先憋不住笑了一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因为挨得近，还是听得很清楚，跟点了播放键似的，两个人顿时弯着腰冲着地面一通笑。

　　范理其实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也会笑，平时考试考满分的次数都要比他笑的次数多，还是这种像傻子一样的笑。可能是因为这开场见面的方式实在太过奇葩，可能是顾文刚刚认输投降的姿势有些搞笑，也可能只是因为看到了顾文努力往下压的勾起的嘴角，所以受了传染忍不住也开始笑，总之就是突然很想笑地笑了起来，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来的那种。

　　顾文边笑边伸手捂肚子：“我靠，我不行了，快没力气了。”

　　范理也笑得不行，不得不说这个“笑点”很应时，笑完他们都跟个傻逼一样，本来尴尬紧张的气氛竟然缓解了不少。

　　范理肩还在抖，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没吃晚饭？”

　　顾文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应了一声：“嗯。”

　　范理还是盯着他看，想起来他放顾文鸽子那么久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有心虚的一部分原因在，回了他一句：“我请你？”

　　顾文愣了愣，转过头看着他没说话。

　　范理被他看得发毛，不耐烦地也转过头和他在昏暗中对视了一眼：“我脸上有虫子？”

　　“没，有我也看不清啊。”顾文笑着说，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正打算问范理要不要也来一根，突然想起来小朋友还未成年，就把话咽了回去没问。

　　范理觉得这人要不是顾文而是跟他毫无关系的一个陌生人或者只要没那层不清不楚关系的人这么说，他一定想都不想一巴掌拍过去，毕竟顾文刚才笑的那一下真挺欠的。不过光线暗倒是确实，他已经不记得他们是什么时候从灯柱底下打到灯柱前的一排树下了，旁边正好挨着人行道和那个绿油油的垃圾桶，光被树叶遮去大半。

　　范理说完这话其实也有点愣，虽然是网恋，但说是一时冲动也好，追求新奇也罢，或者说只是一时脑热单纯地想找个同类取暖他也没意见，他和顾文的关系明显还算不上近到可以不用在意这种细节的程度。全身的感官都比平时放大了十几倍，敏感得很，一句话进耳朵都要在心里来回琢磨好几遍，想不在意都不行。

　　“行，你带路。”顾文把烟点了，抽了口放嘴里叼着，没再盯着他看，倒是往校门的方向瞅了一眼：“时间够吗？还回得去？”

　　话还没说完，范理已经转身朝人行道前的马路走了，走了两步回过头看他：“宿舍十一点关门。”

　　顾文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也跟了上来，两个人一起晃到马路边上时，好好的绿灯突然转成了黄灯。转得很不是时候。

　　顾文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挺会挑话题的人，但这种稀有境遇他也是第一次经历，实际经历过的恐怕一百个人里也没几个，范小朋友看起来高冷又暴戾，刚才过招时他就感觉到了，范理认真打起人时戾气挺重，这种人不是什么凶神恶煞，就是以前有过什么不太好的遭遇，敏感而易炸。

　　尽管这时候马路上一眼望到边儿都没什么车，马路对面也没人，整个红绿灯路口就他们两个站在原地等黄灯，现在成了红灯，但他俩都在走到第一条斑马线时停了下来。范理目视前方眼神也不知道看着哪儿，顾文叼着烟在找垃圾桶。

　　垃圾桶挺好找，旁边就有一个，这回不是绿油油的大型塑料桶了，是个贴着分类标识的正儿八经垃圾桶。顾文掐了烟看向倒计时显示器上的两位数，突然有点感慨，毕竟这应该是他十几年人生里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等红灯，认真到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意识地跟着默默地数了二十几个数字。
　　虽然他现在很想转头往范理那瞅一眼，当然不是真的为了看有没有虫子，而是好奇范理这个时候什么反应，他不想强人所难。如果范理不愿意，他也没那个兴趣逼人做自己不情愿做的事，那样就算处一块儿也没啥意思。

　　一个人可以口是心非，但眼神很难骗人，所以他想瞧清楚范理是什么样的眼神，从刚刚到现在就一直很想看清楚，可惜光线和角度都不太好，从树荫底下出来时范理只留给他一个剪得清爽的脑袋，还有一道在风中潇洒的背影。只有范理回头的那一瞬间顾文看到了个侧脸，隔了十米左右的一个侧脸，光被头发撇下的阴影挡住一半，朦胧得跟老人机不相上下。这会儿他们前面有一排路灯照着，右手边还贴着个巨大的荧幕广告牌，亮度正合适。

　　“你……”顾文把烟扔进垃圾桶里时，还是偏头在范理侧脸上瞥了一眼。

　　“嗯？”他这个“你”字尾音拖得有点长，还没说出来第二个字，范理已经转过脸看着他，眼神里写了几个问号。

　　“……脸上真没虫子。”顾文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就是鬼使神差地叫了范理一声，碰巧本来冷清得连条狗都没有的马路上一辆车开过，淡黄色的远光灯在范理脸上扫过一下，把范理整张脸的轮廓五官线条都清清楚楚地勾勒出来，顾文甚至还能看到范理锁骨上很细的一条黑绳，下面系着块银色吊坠，顺着光短暂而急促地闪了一下。就算他本来真的打算说什么，这时候也一点都记不起来了，最后说了句自己都觉得很弱智的话来。

　　范理伸手摸口袋的动作顿了顿，看向他的眼神里有种不知道是戏谑还是别的什么不知名的意味：“文哥，挂个眼科不贵。”

　　顾文感觉得出范小朋友说这话时语气里满满的强忍着不拍死他的无奈，但范理管他叫哥的时候他又觉得很飘忽，有一晃神的精神错乱，那种感觉很微妙，心里像被什么锋利又柔软的东西轻飘飘地挠了一下，有点蠢蠢欲动的躁，但又挺舒服。

　　“啊……”顾文还想说什么，范理突然向前迈了两步，他抬头往红绿灯的方向瞅了眼，敢情这灯亮得都挺会挑时候。

　　过了马路往右拐，范理和他保持沉默地沿着人行道直走了一段距离，路上经过几家还开着门的便利店。

　　“这个点卖吃的还挺多，我带你去步行街逛逛吧，那边晚上挺热闹，离这也不远。”范理偏头看了他一眼，边走边说。

　　“嗯。”顾文点了点头。

　　步行街他还在三中那会儿没少去，和郭竞他们隔三差五跑出来吃个宵夜聚个会什么的都会选在步行街，离三中确实不远，走个十来分钟就能到，半夜翻墙回学校很方便，最重要的是整条步行街不光吃食多，价钱还亲民，吃多了也不会拉肚子。虽然都是些小摊小贩小馆子的谈不上多干净，但最起码的卫生管理和职业操守还是有的，在这点上顾文对步行街人民的业务水平还是相当满意的。

　　范理一路上没说什么话，顾文这时候也饿得不太想开口。脑子跟着眼睛一路转，见到什么想什么，可想着想着他就会想到拐了八百个弯的别的地方去，比如刚刚路过和郭竞以前翘早课经常跑出来吃的那家早点铺，他还会在心里感叹下一年没来这门面已经装修得越来越像个早点铺而不是早点摊了，但下一秒范理的脑袋在他眼前一晃，他的注意力又莫名其妙地转移到了范理的头发上。

　　范理的发型很干净，偏分头，靠近前额的头发偏长一些，稍微有点卷曲，鬓角和后脑勺处剃短，头发看着挺软。顾文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虽然他是光明正大看的，但为了避免被发现一直盯着别人的头看太过奇怪他只好把目光挪到脚下，看人看物不如好好看路。

　　关注点转移后也不知道是自己抛却杂念仔细看路走得健步如飞，还是范理走得健步如飞把他给带的，两个人走了才十分钟就到了步行街路口。

　　他俩走的这条路和顾文以前经常走的那条路是同一条，隔了一年没什么太大改变，路上哪个地段开啥店铺顾文现在闭着眼都还能背出来，但这路程换作他和邓杰走没个十三五分钟一定是走不来的。邓杰就是个话篓子，一路跟个麻雀似的话量惊人，走一步能给你吐十句话出来，能走得快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