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布袋戏][谈素]卿云辞》纸上得来终觉浅

3、章二、梦蝶（2）

　　不等她说完，严镖头忽然站起，颤抖地指着飞霞道：“你……”
　　歌舞声渐渐停止，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却见严镖头只吐出这么一个字，顿时双目一闭向后栽倒。
　　飞霞手一抖，酒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头？！”“发生了什么……”“啊！……”那些镖师见此变故惊诧不已，甚至有几个拔刀在手正要上前，却突然一个个地接连倒下，吓得众女子纷纷尖叫后退。只有那抱着琵琶的女子虽然脸色被吓得煞白，却强自镇定地立在原地。
　　是有人下毒要杀一个顺通镖局的镖头？还是知道了他们是杀手所扮，才下毒的？谈无欲站在慌乱躲闪的人群后观察，发现艳娘脸上那逢迎的笑容淡去，目光中透出一丝微寒。
　　“慌张什么，这酒中不过是一些我下的迷药。”艳娘冷冷道，“你们都出去。”
　　乐师舞姬与侍女听到特赦般，全部逃也似的退了出去，那弹奏琵琶的女子也行礼离开。谈无欲随众人出门后悄悄溜到屋侧，用指尖捅开窗纸往里看。只见那艳娘将房门锁好后径直走到严镖头的面前，把他的外衫撕开，从夹层中取出一张叠好的纸来。她展开那张纸反复看了几遍，从袖中取出一瓶药水洒在上面。
　　很快，那原本空白的纸面上浮现出数行墨色。谈无欲正想看清那写的是什么，却被人拍了拍肩膀：“让开点，本姑娘来看看这艳娘要做什么。”
　　“你去旁边，非要和我挤着算什么？”飞霞凑了过来，谈无欲不肯相让，二人便挤作一团往里面看去。
　　岂料就在他们说话的片刻间，屋内形势已是大变！
　　只见艳娘的脖颈上抵着一柄利剑，原来是那些喝了迷药的假镖师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制住了她。
　　“你们……没喝那些酒？”艳娘语气中满含诧异，神色倒还算冷静。
　　“呵，我们不是顺通镖局的那些蠢货。你下的这点迷药，对我们来说如清水般无用。”
　　“要对付我们，你还嫩点儿，呵呵。”旁侧一人见那个假扮的严镖头还倒在地上，便走过去蹲下，伸手在他脸颊拍了拍，“大哥，该起来了。”
　　“难不成大哥是喝醉了？”“不能吧，大哥一向酒量很好的，定是要吓唬弟兄们。”众杀手嘻嘻哈哈地调侃他们的大哥，却见一股黑血从他的口中缓缓淌出。
　　拍他的那人心道不妙，探了探大哥的鼻下，却是丝毫生息也无，惊道：“大哥他，他怎会……”
　　谈无欲亦深觉惊讶，看来其他人酒中的都是迷药，但是这个“严镖头”饮下的，却是真正的毒药！
　　怎会如此？这毒药也和迷药一样，是艳娘所为吗？
　　艳娘趁他们为大哥之死而分神，眼疾手快地将那团纸塞向口中。此时却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颗石子打中了她的手腕，纸团应声掉落。
　　“和我们暗羽为敌，你可是胆子够大的！”持剑之人将剑刃往前一递，顿时血丝从艳娘的脖子上渗了出来。
　　谈无欲曾在一线生口中听说过“暗羽”这个杀手组织，其主事者颇为神秘，组织的杀手层级则分为内外两部，质量也有相当大的区别。此次遇上的，不知是外部的普通杀手还是内部的精英，只能看出他们的实力不凡，不可小觑。
　　艳娘干脆双眼一闭：“你们不就是要真的轩辕玄箫吗？杀了我吧，你们就永远别想知道它的下落。”
　　“轩辕玄箫？我们没有兴趣。”那人道，“我们只要你回答一个问题：你把回头浪子金不换藏到哪里去了？”
　　“哦？竟然不是为了轩辕玄箫而来？那可真是奇怪。而且你这问题也太好笑了，在我这纸醉金迷的‘十年一觉’里，怎么可能有回头的浪子？”艳娘嗤笑道。
　　“少跟我们绕弯子。”另一名杀手失去了耐心，提议道，“二哥，不如我们就把她杀了，直接将这个地方翻个底朝天！我就不信她还能把一个大活人藏到哪里去！”
　　被称作二哥的杀手阻止道：“你冷静点。这里数十楼台百余彩房，你以为找个人是那么容易的？”
　　另一人上前道：“不如，我们先将这不知死活的女人绑在这里，再寻找金不换的藏身地点。”
　　现下杀了艳娘也不是办法，二哥点首道：“如此也可。”
　　谈无欲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以为是飞霞在胡闹便恼怒地将那只手拿开，回头才发现那小女孩已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拍他的是个喝多了的胖客人。
　　“哟，这里还有个小娘子在偷看啊。”一股难闻的酒醉气息从那个肥硕的身躯上传来，还混杂着复杂的香料味道，更加让人难以忍受，“不如到本大爷房内，一起品尝好酒如何？”
　　谈无欲生怕他的声音惊扰了屋内之人，忍住心中的恶心假意向他靠去，将他带扯得远了些，才低声喝道：“滚！”
　　“呵呵呵……你长得真好看，滚也可以，你不如陪本大爷一起滚到床上啊……哎哎哎啊疼！”那醉客一脸猥琐地去挑谈无欲的面纱，却被他拽住了手指向后一折。
　　谈无欲一寸一寸捏着他的手指直到胳膊，只听得那一路发出咔咔的声响，吓得那人发抖又不敢胡乱动弹：“再说这种话，信不信我把你全身的骨头一点点折断？”
　　“态度这么恶劣的姑娘你也要？怕不是嫌自己命太长。”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不如将这姑娘让给本少爷，待本少爷好好调教一番，定教她往后听话乖顺如驯羊。”
　　听到这话，谈无欲差点脱口骂出“素还真”三字，转身却见那熟悉的同悌穿着一身锦衣华服，腰佩宝玉，更显得几分俊才风流，仿佛一位游戏人间的翩翩公子。素还真缓步走到他们背后，拍了拍那醉汉的肩膀：“我的姑娘，别人可动不起。”
　　好个素还真，诓他装成个舞姬，自己却扮成了这般模样！还说什么“调教一番”、“我的姑娘”，虽然是为了帮他脱身，但这说出的话实在是让人生气，等此事结束了，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我倒要领教领教，你有何手段能让我‘乖如驯羊’！”谈无欲冷哼一声放开了手，向那醉客又喝道，“快滚！”
　　看那醉汉连滚带爬地离开了他们的视线，素还真收起笑容正色道：“镖队那边情况如何了？”
　　“艳娘在镖队的酒中下了迷药，我猜顺通镖局的人都被他们骗了，连运送轩辕玄箫都只是幌子，实际上只是为了传递一张纸——轩辕玄箫的。”谈无欲道，“但是，假镖头却被毒死了。”
　　“被毒死了？”素还真眉心微蹙，“据你所说，艳娘只是在酒中下了迷药，她没有必要单单毒死其中一个人。”
　　“我也觉得下毒者另有其人。”谈无欲道，“那些假镖师自称是暗羽的杀手，刚才将艳娘绑在房内后便离开了。”
　　“飞霞呢？”
　　谈无欲不是很担心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估计是看到那个醉汉走来就躲到了别处：“方才还在，忽然就不见了。”
　　“嗯，暂且不用管她，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素还真牵着谈无欲腕上的纱巾往后院奔去，“比如，寻找弄清影。”
　　“弄清影？”
　　“她在入‘十年一觉’之前，就是金不换的好友。”素还真解释道，“传闻数月前，是她收留了被追杀的金不换，还将他藏在这里。”
　　“金不换……那些暗羽的杀手，他们的目标正是这个金不换。”谈无欲问道，“那你寻弄清影又是何故？”
　　“因为，方才她舞毕下台，便有人把杀手一事告诉了她，但说的是明日才到。”素还真道，“你说，如果弄清影知道明日有杀手来杀金不换，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当然是去找金不换！”谈无欲恍然，“其实，告知弄清影此事的人，正是想借此找出金不换的藏身处并杀之！”
　　“希望现在还来得及。”

　　然而，当他们嗅到从一扇虚掩的门后传来的浓重血腥气息，便知道还是迟来了一步。传说中舞姿倾国倾城一见难忘的弄清影，就这样静静伏在地上，脖子上那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中淌出的鲜血积成一滩，倒映着谈素二人的面孔。
　　秋水似的明眸圆睁着，青葱般的手指努力向前伸展，似是要抓住最后的希望。这具美丽而年轻的身体还有残余的温度，甚至还能看见肢体微微的抽搐。
　　谈无欲心中难忍，叹息一声俯身合上了那双秀丽却失去了神采的眼眸。
　　方才一舞倾动满堂彩，此刻花钿委地无人收。
　　“没有时间留给我们感慨，必须尽快找到金不换。”素还真似乎内心并无波澜，镇定地绕过弄清影的尸身开始检查房内摆设，认定这间处于相对僻静处的房间就是金不换的藏身之所。
　　谈无欲知道，确实应该先找金不换，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些隐约的不悦。
　　他先前并不认识这位出名的舞姬，但他也知道，这姑娘是无辜地死在了自己最繁华的年纪里。
　　难道，不应该为她留下一点点的悲伤吗？
　　此间布局就如一间普通的卧房，书案书架、桌椅卧榻，看不出与别间有何不同，更不知何处有足以藏身的空间。谈无欲起身时看到弄清影的血从一道砖缝间漏了进去，便过去伸手轻轻撬动那几块砖石，果然在下面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机关。
　　开启暗室时发现锁上有明显的被破坏的痕迹，谈素二人秉烛往下行走，不出几步就看到前方有一个人俯卧在地。谈无欲心道不好冲了上去，只见倒地的此人颈间也有一道伤痕，所幸没有即时毙命，想来是因为杀手身处黑暗中又听到有人到来，一着急便失了准头，让他只是失血过多暂时昏迷。素还真顺手撕下谈无欲裙上的布料替他包扎止血，轻声唤道：“金不换……”
　　谈无欲取过烛火照了照这金不换的脸，确是万万没有料到：这张脸，他分明不久前才见过！
　　“那日在西海镇卖艺的快镖刘，就是金不换。”素还真原来早就知道此事，谈无欲顿时明白那天他要去西海镇的真实缘由，估计连那场卖艺的前后曲折，也是他故意设计的。
　　“金不换携秘密叛逃欧阳府后，就易容改名成快镖刘，隐匿于江湖之中。”素还真查看此人的脉搏呼吸，从袖中又掏出一枚丹药喂给他。
　　“那你此行的目的，究竟是轩辕玄箫，还是金不换？”在下山前素还真曾说他是来查轩辕玄箫与萧家灭门令一事，从未提及金不换。这个同悌，果然还是将很多事瞒着他。
　　“都是。”素还真见金不换的眼皮微微一跳，知是药丸起了作用，执起他的手腕渡过一段真气，“这是我身上最后一枚续命丸，希望能保住他的性命。”
　　谈无欲才知道，原来素还真身上是备着续命丸的，他一直以为此药尚未炼成，素还真也未曾告诉他，甚至刚才看到弄清影未冷的躯体时，他都还在心中想要是有续命丸就好了。他踌躇着张口欲语，却看到金不换缓缓睁开眼。